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25
李治烽的臉色緩和了些,游淼朝那老人家說:“您先在堂屋等等。” “是你讓老頭子過來的。”那老頭說:“既是請了我,又怎么能讓長輩等候?!” 游淼心里登時火了,心想你誰啊你,正要反駁時,那老頭又教訓(xùn)道:“少年人如此貪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好吃懶做,能成什么氣候?!” 說著又拿拐杖來打,李治烽臉色一變,正要推開那老頭,游淼卻生怕李治烽下手沒輕重,待會出什么人命了說不清楚,忙制止李治烽動手,說:“老人家教訓(xùn)得是,受教了?!?/br> 那老頭重重哼了一聲,拐杖點地,游淼說那話時并非真心的,然而在這一刻把“受教”二字說出口時,心里卻明白了些什么。 游淼說:“以后不再貪睡了?!?/br> “人要自己給自己個交代,你想白手起家,創(chuàng)下點基業(yè),做一番事?你就不能懶惰。”老頭扶著拐杖,義正言辭地教訓(xùn)道:“吃過早飯到前廳來?!?/br> 游淼連連點頭,老頭跟著大梁走了。 李治烽這才進(jìn)去服侍游淼穿衣洗漱,游淼洗漱時腦子里想的都是方才那老頭子的教訓(xùn),確實如此,許多大道理由父親游德川口中說出來,游淼不會服。但在這種時候,這種地點,由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說出口,反而有種當(dāng)頭棒喝,醍醐灌頂?shù)母杏X。 “你去取點碧雨青峰?!庇雾嫡f:“泡茶給那老頭子吃,得客氣點?!?/br> “好的?!崩钪畏檎f。 李治烽轉(zhuǎn)身出去,游淼自己洗臉,李治烽回來時游淼問:“他說什么?” “說你孺子可教?!崩钪畏榇鸬?。 游淼洗過臉,抬眼看了眼李治烽,笑了笑。 游淼盡快吃了早飯,過去廳堂內(nèi)坐下,大梁這才朝游淼正式介紹道:“游少爺,這是我?guī)煾福朔Q黃師?!?/br> “晚輩游淼?!庇雾抵t虛道:“見過老師?!?/br> 游淼躬身見禮,黃老匠也不謙讓,大喇喇受了他這禮,說:“梁斌昨夜回來,給我看了這圖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游淼不敢居功,說:“是晚輩看了《墨經(jīng)》、《公輸經(jīng)》、《天工開物》三本后自己設(shè)想的。有什么地方不妥,還請老師指教?!?/br> “不妥的地方多了?!秉S老匠起身道:“你打算裝在何處?帶我過去看看。梁斌,你依舊去做你的事,游淼,你帶路?!?/br> 游淼注意到黃老匠在場時大梁一直敢不說話,直到這時方恭敬答了句“是”,可見黃老匠馭徒甚嚴(yán),也不敢無禮,便規(guī)規(guī)矩矩在前頭帶路,請黃老匠朝崖上走。 “老師。”游淼讓黃老匠看圖紙,又示意他看懸崖上,說:“我正想在那里裝個水車,不過水渠還沒能挖?!?/br> 黃老匠人朝游淼道:“這工程要辦起來,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花的錢也不會少,你真想做?” 游淼只知原理,卻從未實踐過,遂問道:“要多少天?” 黃老匠人說:“水車不說,光說你這水渠,要挖到前面村口去,沒五十個人,一個月,也著實挖不成?!?/br> 游淼又問哪里請得到人,黃老匠只是搖搖頭,說:“先將水渠挖了,我去與你找工匠?!?/br> 征徭役是得找官府的,游淼人生地不熟,又臨近年關(guān),說不得只有到了年底,才好去縣府走動,黃老匠人便住在揚州,這時間里去了,帶著圖紙,答應(yīng)幫游淼先將水車的零件陸陸續(xù)續(xù)做點出來,游淼知道有這老頭兒幫忙,水車多半能成了。 但要雇五十個挖渠工更麻煩,游淼只覺這事簡直扯來扯去扯不清,跟一團(tuán)亂麻似的,開始只是想找點事兒打發(fā)時間,沒想到一件連一件,種田要水車,水車要伐木,又要挖渠,得請徭役……扯出林林總總無數(shù)麻煩,還得花不少錢。 五十個人可不是隨便能請的,錢根本就不夠??! 游淼心里忐忑,把黃老匠人送走就回了沈園,兩個工匠依舊在敲敲打打,李治烽則在井欄邊洗一把鐵鏟子。 “回來了?”李治烽問:“他說什么?” “得花錢,請人?!庇雾嫡f:“橫豎都是錢的事,你……你在做什么?” 李治烽道:“挖渠?!?/br> 游淼想到昨天他倆說的,遂道:“走,我也去,一起一起。” 李治烽把馬拉的板車趕到高地旁的第一塊田地前,這時間正風(fēng)和日麗,田野盡頭全是大蓬大蓬的蒲公英,被江風(fēng)一吹,白花登時漫天飛舞。 游淼扛著把鍬,望向江那邊,心曠神怡。 “就在這里?!崩钪畏檎f:“你昨天圈的范圍?!?/br> 游淼說:“有多遠(yuǎn)?” 李治烽道:“大約有十五里路?!?/br> 十五里路,游淼光是走就要累癱了,事實上他從沈園走到這里,又走回去,又帶著鏟子鐵鍬走過來,已是累得不輕。 “挖吧挖吧?!庇雾禑o奈道。 “你坐著歇會?!崩钪畏檎f:“我來就行。” 十五里路,一天挖三丈,一月挖一里,要一年零三個月……游淼拄著個鍬,忽覺這真是個浩大的工程。李治烽卻捋起袖子,把鏟子踩進(jìn)地里去,開挖第一鍬的泥。 這里的泥土十分堅硬,底下還有巖石層,上頭淺淺的地方好挖,越朝下挖難度就越大,李治烽鏟土,拋土,跟切豆腐一樣輕松。 游淼總覺得李治烽這家伙簡直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了,既能打仗又會做飯,又敢殺人又會殺雞烤魚,一身力氣似乎永遠(yuǎn)也用不完似的。簡直與自己剛碰上他時判若兩人。李延居然把這么個寶貝給關(guān)在柴房里,還給他喂藥,要把他活活打死,實在是太可惜了。 44、卷二 蝶戀花 但換個角度想,若是跟著李延,其實也用不到他,李延平素所做,都是轉(zhuǎn)圜官場,吃喝玩樂結(jié)黨營私的事,李治烽根本不會。在京城也不能打架殺人,更不用他去服侍。 只有跟了倒霉催的自己,李治烽除了陪床之外,才有點事兒去做。而也正因這點,游淼才離不開李治烽。 李治烽挖了個坑,游淼蹲在一旁看,那坑漸漸深下去,足有半人高了,游淼怕他力氣花完,不住提醒道:“好了,休息會罷?!?/br> 李治烽答道:“不用?!?/br> 李治烽挖出個坑,自己站在坑里渾身汗流浹背,脫了外袍遞給游淼,大冷天的,赤著健壯的背脊,一下一下挖,游淼生怕他得了風(fēng)寒,又說:“咱們還是請人來挖罷,我心疼?!?/br> 李治烽笑了笑,搖頭。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李治烽挖開了半丈地,游淼在外面把土鏟起來,堆到車上,用馬拉著走。 剛運了一車土游淼就不成了,握鏟的手掌上全是紅印,火辣辣的疼。 回來時李治烽終于上溝邊休息了,似乎有點累。 “老了。”李治烽說:“不行了。” 游淼忍不住大笑,兩人坐在草叢里,依偎在一處,游淼心里又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不行不行,這么挖下去,一輩子都得耗在這里了,還是得請人。游淼以前沒干過這種活兒,還不知道人的力量有多渺小,現(xiàn)在總算懂了。許多事,不是說動手就能做的。簡直跟愚公移山似的。 游淼拿著根炭條,在木板上寫寫畫畫,李治烽說:“是什么?” 游淼說:“算咱們把這個水車和水渠弄好,得花多少錢。” 游淼算了一會,水車需要木料,搭江邊懸崖上的腳手架,運輸,匠人……尋常的工匠還無法勝任這活兒,要在懸崖上開鑿固定點,還要木筒、炸藥。 水車的水斗更是要好木,否則無法保證幾十年如一日地裝水,要隔水的稠漆,要瀝青。 開渠后要堆磚,砌土防漏,如此這般,到處都要錢。 “得花多少錢?”李治烽問。 游淼說:“至少要五百兩銀子。” 李治烽點了點頭,游淼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錢,通共就一百多兩銀,換了是從前,在京城大肆揮霍時,銀錢根本就不是問題。 這些錢從哪兒整呢?黃老匠已去制零件請人了,這事得在年后開春就做完,否則風(fēng)吹日曬的,到了明年年底又是另一番光景。 沒錢沒錢沒錢……錢錢錢錢錢……游淼把炭條扔了,啊啊大叫幾聲。 李治烽說:“不夠嗎?” 游淼一臉乏味道:“差遠(yuǎn)了?!?/br> 李治烽:“我去想辦法罷?!?/br> 游淼驀然一驚,說:“你有辦法?” 李治烽:“我去劫點官銀試試?!?/br> 游淼:“……” 李治烽說:“差五百兩是嗎?” 游淼:“?。?!” 游淼本以為李治烽是開開玩笑,沒想到他居然還真的是一本正經(jīng)的,忙道:“你可千萬別給我亂來!官銀上都有紋印的,紋銀紋銀,說的就是官銀,你劫到手了連花都花不出去,咱們只能等著被人抓了?!?/br> 李治烽嗯了聲,游淼又說:“你要是被斬了,我可怎么辦?!?/br> 李治烽笑了笑,點了點頭,游淼看他那心不在焉的樣子,又反復(fù)說:“千萬不能亂來,知道嗎?” 李治烽應(yīng)了聲,躍下坑里繼續(xù)挖,游淼反復(fù)念,千萬不能讓他去劫官銀,這廝實在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到時候他倆肯定要一起玩兒完。 李治烽挖了整整一天,到日落西山時才說:“回家給你做飯吃,晚上再來?!?/br> 游淼說:“晚上不來了罷,抱著睡覺算了?!?/br> 李治烽莞爾道:“好?!?/br> 挖了這許久,才挖開了一丈多點,游淼真是欲哭無淚,說:“明天不用來了,想想別的辦法。” 李治烽沒說話,扛著工具上車去,兩人把土運到遠(yuǎn)處倒掉,李治烽趕著車,晃悠晃悠地回家了。 “得買幾只騾子?!崩钪畏檎f:“安陸那邊的人告訴我,騾子好用得多,種田的話,還要買幾頭牛?!?/br> “好吧……”游淼已經(jīng)蔫了,合計來合計去,自己還是只有那點兒錢,再沒多的了,估計外面的人都知道他是碧雨山莊的小兒子,個個以為他有錢,但除了從家里帶出來的那幾箱狐裘,頂多也就再倒騰出個一二百兩。 茶葉是不能賣的,沈園里偶爾也要請客,萬一縣太爺來了,拿什么招待人吃茶? 杯水車薪,這光景,能弄個一二千兩的話就夠了。 游淼是斷然不會回家找老頭子要錢的,一時間各種念頭塞滿了心里,要么就把這些都放著,先去倒買倒賣地做幾天生意?或者寫封信,派人回京城借錢?說好入秋還錢,兩分紅利……可是借倒是能借到,卻不定能一本萬利地生出錢來,時間一到拿不出錢來還,只有虧欠了那伙兒好兄弟的信任。 李治烽在院子里殺雞,小花狗追著那雞咕咕咕地到處跑,雞脖子處還拖著血沒命狂奔,李治烽燒了水出來,折了段樹枝,隨手一甩,正中那雞腦袋。 “好!”游淼當(dāng)即忘了煩惱,大力拍手。 李治烽提著雞進(jìn)去拔毛,游淼少年心性,又顧不得別的事了,說:“你射箭取準(zhǔn)頭真了得?!?/br> 李治烽嘴角微翹,坐在小板凳上拔雞毛,嗯了聲,說:“怎不夸我床上也了得?” 游淼笑了起來,伸手去摸李治烽英俊的臉,兩人坐在昏暗的廚房里,水燒開了,咕嚕嚕地冒著熱氣,游淼不禁心里動了情,湊過去,李治烽說:“臉上臟,全是泥?!闭f著轉(zhuǎn)過臉來,輕輕地吻了吻他的唇。 游淼在這一刻就不禁覺得,錢都是小事,能天天這么過,倒是極快活的日子了。 “快餓死了?!庇雾涤纸腥碌溃骸笆裁磿r候能吃?” 李治烽說:“快了,再等等。” 李治烽拔毛,殺雞,洗干凈后把整只雞放進(jìn)瓦罐里,罐子下頭裝了三碗水,整個瓦罐放在燒開的大鍋里隔著水蒸,片刻后香氣起來了,外頭連大梁小梁兩個工匠都餓得不行,在院子里探頭探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