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63
賀沫帖兒豪爽地大笑道:“也祝天啟皇帝千秋萬代哈哈哈——” 周圍的士兵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太子也領(lǐng)到一塊餅,側(cè)旁卻一聲怒吼道。 “趙擢!你的國家亡了!氣節(jié)也亡了么?!” 那聲怒吼正是游淼發(fā)出來的,瞬間隊伍全靜了,韃靼人面面相覷,繼而爆出一陣怪笑,其中又以賀沫帖兒笑得最大聲,太子的臉色陰晴不定,朝臣們卻是“呵呵呵”地附和著賀沫帖兒,與他一起笑。 太子也笑了起來,看著游淼,搖了搖頭。 游淼卻冷冷道:“三殿下已逃了,等他來給咱們報仇罷,陛下,你不能再跪了。人都是要死的,痛痛快快一死,比起茍且偷生如何?!” 太子不敢說話,別過頭去,賀沫帖兒卻看著游淼,吩咐道:“讓他站到一邊?!?/br> 李延深吸一口氣,連忙搖頭,游淼不知道為什么,受了這么多日的折辱,火氣全上來了,被再抓回來一次便不再有茍活的念頭,唯一的希望就是趙超回到南方,帶領(lǐng)兵馬,他日卷土重來給自己報仇則以。如今看到一國之君竟如此受辱,實在難以下咽。 但賀沫帖兒卻不吃這套,讓太子又拜,太子再叩頭后也領(lǐng)到一塊餅,站在一旁吃著。 接著是大臣們過去跪拜,每個拜完后,賀沫帖兒都賞他們一塊餅吃。所有人領(lǐng)了早飯后,賀沫帖兒看了游淼一眼。 “你為什么不拜?”賀沫帖兒問。 游淼看著他,眉毛動了動,不料這廝說漢話倒是說得流利標準。 賀沫帖兒一副彪悍面相,虬髯滿面,眼里卻帶著犀利神色,說:“你跪不跪?” “你等死罷?!庇雾党靶Φ溃骸澳奶斓饶銈兊幕实勐湮沂掷铮易屗允?!” 賀沫帖兒笑著說了句韃靼話,游淼先是一怔,繼而被推在地上,四名韃靼兵圍上,先以鐵棍猛敲游淼的踝骨,游淼便悶哼一聲摔在地上。然后是皮鞭沒頭沒腦地一頓猛抽,抽得他全身皮開rou綻,再來則是鐵棍把他挑起來,攤開,令他手臂一分,兩把長矛朝著他的手掌一刺,釘在地上。 “啊——”游淼竭盡全力地慘叫道。 “跪不跪?”賀沫帖兒說。 游淼呈大字型被釘在地上,渾身不住抽搐,眼眶爆裂,微微抬頭仇恨地盯著賀沫帖兒,胸膛氣血翻涌,喉頭吐出一口血,連著唾沫噴向賀沫帖兒。 接著鐵棍又是沒頭沒腦地打了下來,游淼被打得腹腔中的血不受控制地嘔出,四肢瘋狂痙攣,被釘在雪地上的手指揪緊又放開,放開又揪緊,最后安靜了,身下漫出一灘血。 長矛起,游淼被拖著離開了校場,拖出一條血痕,扔回了囚牢里。 太子與朝臣們麻木地看著,賀沫帖兒又說:“今天玩點什么呢,天啟皇帝?” 太子忙滿臉賠笑走出,說:“全聽大將軍吩咐。” 當天傍晚,游淼全身都在痛,五臟六腑直是要從喉嚨里涌出來,這一次,他知道自己絕對得死了,他蜷在角落里,一口氣斷斷續(xù)續(xù),只求速死。囚牢外李延的聲音道:“游淼!你怎么又犯渾了!還活著么?” “你他娘……給我滾……遠點……”游淼艱難道。 李延:“你聽著,游淼,老子好不容易把你給救下來!你就當是為了我,不能就死了!你肯定會被贖回去的!現(xiàn)在小爺就全指望你了,大家都在忍辱偷生,你就不能忍著,以后再想法報仇嗎?!” “回去告訴那狗……狗皇帝……”游淼提起最后一口氣,說:“就憑他那孬樣,還……還……上啟天命,下御……萬民,還……還敢讓小爺替他……替他戰(zhàn)……為他死?休想——!” 游淼提起最后一口氣吼出了他的憤怒,重重倒在地上,外頭傳來韃靼人的喝罵聲,李延悶哼,鞭子響,李延忙不迭討?zhàn)垼B滾帶爬地逃了。小黑屋的門又被打開,傷痕累累的游淼被拖了出去。 他僅存一點模糊的意識,感覺到自己被裝進了一個口袋里,外頭鐵棍擊打落下,他下意識地用受傷的手護著頭,鐵棍把他翻來翻去地打,打得他呼吸減緩,瞳孔微微擴散,大小便失禁了,盡數(shù)拉在口袋里。 韃靼人打了一會聞到惡臭,知道他撐不住了,又把口袋拖了一路,把他倒出來,用繩索捆住他的手,系在馬后面,讓馬在校場上拖著游淼跑。 游淼面朝天空,只覺這天真藍…… 按日子算,今天是大年夜了。 明年開春的時候,李治鋒不知道還會不會記得種他們的那塊地。 水車會不會轉(zhuǎn)…… 明年,應(yīng)當又是個好收成 馬匹停下。 “……三殿下來找他從前的一個漢人奴隸……” “抓到的漢人都在城里了……” 游淼在地上抽搐,掙扎著抬頭看,被揪著頭發(fā)提起來,他的雙看不見東西了,耳邊聽到一句話。 “是他了,替我多謝賀沫帖兒,找了這奴隸很久?!?/br> 一襲棉被把游淼包了起來,抱離了校場。 游淼已說不出話來了,他感覺到李治鋒的頭埋在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棉絮把他倆捂著。片刻后,帶著濃烈人參氣味的熱湯灌進了游淼的喉嚨。 他的意識一點點地回來,卻說不出半句話,只是看著李治鋒。隨后一個冰涼的東西貼在他的脖頸上,那是母親給他的玉佩——半年前李治鋒回山莊去,游淼把玉佩給了他,現(xiàn)在它又回到了游淼身上。 “臟……臟……”游淼不知道為什么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來,他看到李治鋒穿著裘襖,那身嶄新的獸裘很漂亮,自己則全身臟得要死,他怕弄臟了李治鋒的衣服,下意識地微微推開他。 李治鋒悶在游淼身上不住發(fā)抖,發(fā)出痛苦而壓抑的咆哮。 游淼的命仿佛又回來了,一種奇異的感覺正在慢慢地回到他的體內(nèi),他抓著李治鋒的手不動,漸漸地睡了過去,這次是沒有任何幻覺與夢境的安眠,就像一個倦極的旅人在風雪里走了很久很久,終于找到了一個能閉上雙眼的地方。 他感覺到李治鋒脫了他的衣服,用布擦拭他的身體,又給他喂下辛辣的藥。 “腿沒事罷。”游淼無力道。 他微微睜開眼,看見李治鋒注視著他。 “家里還好嗎?!庇雾灯v地問。 李治鋒只是看著他不說話,游淼便閉上雙眼,拉著他的手睡了。 125、卷三 滿江紅 再醒來時,他看見五顏六色的光在帳篷頂上旋轉(zhuǎn),那是他曾經(jīng)掛在屏風后的琉璃燈。人參的氣味傳到鼻子里,游淼想起來,但稍一動,全身便散架般的劇痛,他呻吟一聲,帳篷角落里正在切藥的李治鋒便放下東西過來,眼里帶著驚恐。 “你……”游淼動了動嘴唇,李治鋒馬上抱起他,連手臂都在發(fā)抖,把游淼抱在懷里,游淼全身不能動彈,被李治鋒抱得有點疼,心里卻很高興。 “好點了?”李治鋒的聲音發(fā)顫,看著游淼雙眼。 “活過來了……”游淼問:“這是哪兒?” “大安?!崩钪武h的聲音壓得很低,朝帳外看了一眼,說:“盡量少說話?!?/br> 游淼心中一驚:“還在韃靼人的地盤上?” 李治鋒道:“他已經(jīng)走了?!?/br> 游淼不太明白,但李治鋒既然來了,也就意味著自己安全了,心里放下一塊大石。 “我餓了?!庇雾嫡f。 李治鋒忙放下他,到帳篷角落里去翻找,找出一包rou干,游淼道:“給我吃點?!?/br> 李治鋒示意他別說話,再等會,用手把rou干撕開,浸在參湯里燒軟,端著過來喂他。 這下游淼才總算真正活過來了,他的手動了動,雖然全身都在疼,卻勉強能動彈了,李治鋒喂他喝了幾口,游淼又忍不住咳嗽,說:“不吃了。” 李治鋒便去收拾東西,帳篷外時而傳來聲響,每次有聲音時,他都會微微瞇起眼,側(cè)耳辨認。天色漸暗下來,游淼躺著看外面,帳篷縫里的光沒有了,李治鋒換了帳頂?shù)南灎T,琉璃燈五顏六色的光便映在游淼的雙眼里,像是做夢一般。 李治鋒收拾完東西,自己吃了點面餅,便坐在游淼的身邊,用匕首切人參。 “那是給我吃的嗎……”游淼問道。 李治鋒點了點頭。 游淼說:“你怎么找到我的?” 李治鋒:“我十月十五上京,走的南路,碰上漢人和羯人在粱西開戰(zhàn),漢人兵敗,胡人毀了西水橋,燒了船,十一月初五我改走北路,一邊避韃靼人一邊找路,都過不去,只能翻過將軍嶺,翻山過來,臘月二十九到了京城,已被韃靼人占了。我……我……” 李治鋒就像竹筒倒豆子般說了一大通,竟是說得不住喘氣,游淼怔怔看著他,他也看著游淼,忽然不說話了,上來抱著游淼,不住親吻他,吻住了他便不動,眼眶紅得嚇人。 “后來呢?”游淼又問。 “后來找不到你?!崩钪武h說:“怎么都找不到,差點就瘋了,再后來跟著狼神走,狼神說你在北邊,我再跟著來,碰上一伙韃靼人,我把他們?nèi)珰⒘?,再沿著路走,就找到你了。?/br> “找到你了……”李治鋒的聲音又開始發(fā)抖。 游淼哽咽道:“是你自己要回去……我說了不讓你回去的……” 兩人相對沉默片刻,李治鋒點了點頭,看著游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又沒說出口。接著他繼續(xù)切那截人參。 游淼光看著他切人參,忍不住又問:“這是什么地方?住在大安城里不危險么?” “韃靼軍營里?!崩钪武h頭也不抬,答道:“他們的帳篷。” 游淼一驚,想起他們的處境了,說:“要怎么離開?硬闖么?” 李治鋒道:“不能硬闖,硬闖就是死路一條,你聽我安排?!?/br> 游淼于是又安心下來,他朝李治鋒斷斷續(xù)續(xù)說了些,包括他們別后的事,他問山莊里的情況,李治鋒只是答道:“沒事了。” 游淼忍不住又問:“你怎么掉下去的?” 李治鋒只是默默一點頭,游淼卻追問不休,仿佛家里的事比他現(xiàn)在的處境更要緊似的,李治鋒最后只得說:“我不會游水,才被水沖跑了?!?/br> 游淼驀地就要笑,卻又不敢笑出聲,只能苦忍著,李治鋒見了游淼這模樣,忍不住莞爾,微微地笑了起來。 他切完人參,把它都放到藥罐里,生好炭爐讓參湯熬著,便到鋪蓋里來,輕輕地把游淼摟在懷里,把頭埋在他的額上輕輕地親了親,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物事,再也不愿放手。 游淼心里也終于踏實了,他知道這是在韃靼兵的千軍萬馬之中,然而有李治鋒在,他便不再擔憂,更知道李治鋒一定有辦法帶他出去。數(shù)天后,游淼在人參的調(diào)理下漸漸養(yǎng)好了些。已吃得有點流鼻血了。帳外依舊沒有動靜,李治鋒每日出去數(shù)次,回來時都帶著吃的。 “我們什么時候走?”游淼問。 “等機會。”李治鋒答道。 游淼:“什么機會?” 李治鋒:“讓賀沫帖兒放我們走的機會。” 游淼眉頭蹙了起來,問:“為什么?” 李治鋒搖了搖頭,游淼又問:“你認識賀沫帖兒?” 李治鋒點頭,看那神情帶著點猶豫,游淼更疑惑了,說:“到底怎么了?你們?nèi)秩撕晚^靼人認識嗎?” 李治鋒嗯了聲,說:“我朝他們說,你是我的奴隸?!?/br> 游淼心神領(lǐng)會,答道:“我會裝好的?!?/br> 李治鋒似乎不愿多說,只是簡單點頭,便拿過小刀,給游淼切羊rou。游淼越想越不對,說:“為什么要等賀沫帖兒放咱們走?” “因為我們自己走不了。”李治鋒避開游淼的目光,說:“這里是五萬韃靼軍的中軍帳,外面還有四萬胡人。” 游淼敏銳地察覺到李治鋒在騙他,在一起這么多年,他們早已熟知對方心意,有時候從一個細微的表情,一個不自然的細節(jié),都能看出許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