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145
第一封家書是告訴游淼,此刻已是北征犬戎的大好時機。隨之而來的奏折,則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令整個朝廷震蕩。 “萬萬不能再出兵了!”謝徽勸道:“好不容易才攻陷大安,我軍剩余不足十萬,再揮軍北上,出塞外,萬一胡人再次來襲,涂日升將軍難保大安!” 游淼道:“犬戎人游走塞邊,又與高麗接壤,若不及早攜戰(zhàn)勝之威平定,遲早將釀成大患!” “入冬了?!绷致尻柕溃骸皡⒅笕耍阍谙胧裁??我軍不適宜冬季作戰(zhàn),大雪會拖垮所有騎兵,犬戎族又以游擊聞名?!?/br> “遠交近攻,剛剛趕走韃靼與五胡,對其余諸族,須得以懷柔安撫為主,怎么能再出兵?”唐博不客氣道。 “揚州的將士們也該回家了,這一次北伐,我們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人心思歸,不能再打下去了?!?/br> 李治鋒的奏折遭到了整個朝廷的一致反對,大臣們一臉無法接受的表情,就差說出游淼懷著私心的話了,然而游淼除了參知政事,還有另一個身份——國舅。他的表姐剛為趙超生下一對龍鳳胎,男孩還被立為太子,現(xiàn)在所有人說話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再斥責(zé)游淼,生怕來日遭報復(fù)。 饒是如此,進一步北征的意見仍是遭到了所有人的強烈抵制。 但游淼卻誰也不怕了,現(xiàn)在朝中他已有了絕對的穩(wěn)固位置,任誰也動搖不了他。只要趙超點頭,游淼便可把這些反對的聲音全部強行鎮(zhèn)壓下去,推動李治鋒的兵馬,撲往關(guān)東。 趙超坐在至高位上,沉默以對,游淼轉(zhuǎn)身,鞠躬道:“陛下,只差一步,便可保我天啟千年萬載疆土,請陛下定奪?!?/br> 短暫的安靜后,趙超開了口。 “召回李治鋒,令涂日升留守大安,收兵?!?/br> 游淼登時呆在原地,朝臣們紛紛點頭,都是“早知此事”的神情,趙超正要走,游淼卻道:“陛下!” “朕意已決,不必多言。” 趙超走了,大臣們也都散了,剩下游淼獨自站在殿內(nèi),身影被夕陽拖得長長的,映在窗格上。 285、卷五 八聲甘州 當(dāng)天夜里,游淼與趙超爆發(fā)了平生第一次最為劇烈的爭吵,趙超簡直就要把游淼轟出御書房去。 “朕說不行,就是不行!” 游淼道:“這不全是為了李治鋒自己!你忘了大哥的血仇?忘了達列柯的計劃?犬戎人遲早有一天會釀成大禍!” “不是現(xiàn)在?!壁w超冷冷道:“以后?!?/br> “什么以后?!”游淼道:“言而無信,你如何朝李治鋒交代?!” “朕除了對李治鋒交代,還要向千千萬萬的揚州將士交代!朝戰(zhàn)死的袍澤們,他們的妻兒交代!”趙超幾乎是大吼道:“讓他來??!來質(zhì)問朕!朕無所謂!” “那你一開始怎么不說!”游淼大吼道:“用他打仗的時候為什么不說?!你騙得他心甘情愿地為你賣命,現(xiàn)在用完了又想……” “朕是皇帝?!壁w超語氣森寒,上前一步道:“國舅爺,你是不是稱兄道弟久了,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游淼瞬間意識到危險,忙退后一步。 “朕要給他什么。”趙超的聲音發(fā)著抖,威脅道:“那是朕賞他的,容不得你來討價還價……你身為漢人,卻一心想著怎么幫一個犬戎人王子復(fù)國……復(fù)國之后,還要一走了之……你……你究竟有沒有將南朝的江山放在眼里!君君臣臣!你何時把朕放在眼里過?!” 游淼聽到這話時,心便涼了半截,不住朝后退,他終于知道趙超的心思了——從一開始,趙超就根本沒有打算兌現(xiàn)這個承諾。 “三哥,你言而無信?!庇雾档溃骸澳懔舨蛔∥??!?/br> “你哪里也去不了。”趙超端詳游淼,淡淡道:“我不會讓李治鋒帶走你?!?/br> 游淼不知不覺撞開了御書房的門,緊接著摔上門,轉(zhuǎn)身離開。 趙超怒不可遏,站在御書房內(nèi)喘氣。 十月十五,天際一輪圓月。 游淼攥著李治鋒的家書,知道北方已經(jīng)下起了大雪,所有人都盼望著歸來。而李治鋒則等待著趙超許給他的兵,預(yù)備在酷寒抵達前,一鼓作氣,回師犬戎。 “國舅爺。”一名宮女道:“皇后請您到殿里去說說話?!?/br> 游淼強自按捺憤怒,進了宮內(nèi),喬蓉正在坐月子,臉上止不住的擔(dān)憂,問:“怎么又吵起來了?” 游淼笑了笑,說:“沒事,小外甥我看看?” 奶娘把雙胞胎抱來,讓游淼看過,喬蓉又安慰了游淼幾句,游淼便嘆道:“他不愿借給李治鋒兵?!?/br> “你三哥怕你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眴倘匦π?,一手摸了摸游淼的頭,說:“姐勸過他幾次,你不是留在這里的人,勉強留著,也過得不高興,不如想去哪兒,就讓你去罷?!?/br> “可惜他還是鐵了心,要把李治鋒召回來?!庇雾档?。 喬蓉蹙眉道:“有什么辦法沒有?今天御旨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要么讓李治鋒留在大安,過一個冬……” 游淼沉默搖頭,倏然間起身,喬蓉焦急道:“淼子!” 游淼快步穿過御花園,瞇起眼,思考拖下去的可能性。如果李治鋒帶兵留在大安,那么過完這個冬天,說不定可以找機會進取犬戎。 但最遲明早,朝廷的命令就會發(fā)出去。李治鋒一定會與涂日升爆發(fā)沖突……游淼走過御書房,見里面已熄了燈。外面侍衛(wèi)正在巡邏,路過時朝游淼行禮。 游淼大搖大擺進了御書房,點起燈,將桌上奏折一攏,無意中又見桌上的鐵匣。 鐵匣上著鎖,游淼深吸一口氣,在書桌內(nèi)找到鑰匙,打開匣子,里面是帝王的印璽。游淼抽出一張空白的御旨,蓋上印,關(guān)上燈出來?;氐狡顑?nèi),遣人去傳喚一名小廝。 程光武正在宮外聽命,趕來時,游淼已飛速寫完御旨,交給程光武。 “火速北上?!庇雾档溃骸斑@里有通關(guān)文書,還有參知政事的親筆書函。把御旨與這枚玉佩,帶到大安城里,交給李治鋒,讓他帶兵出征?!?/br> 程光武不知內(nèi)情,點頭,接過游淼的玉佩,轉(zhuǎn)身離去。程光武走后,游淼猶如全身脫力般倒在椅上,現(xiàn)在,剩下的就等李治鋒了。他賭趙超不會把他怎么樣。 這日過后,游淼沒有再提讓趙超兌現(xiàn)承諾的事,趙超也什么都不說。 然而十月廿五,前線兵報回來,趙超登時怒不可遏,沖進殿內(nèi),是時游淼正在與喬蓉說話,趙超一身殺氣沖進來,游淼一見趙超神情便知事發(fā),馬上起身。 “游子謙!你竟敢假傳圣旨——!”趙超怒吼道,上前扼住游淼喉嚨,喬蓉登時色變,焦急道:“陛下!陛下手下留情!” 游淼被趙超推得后仰摔去,撞翻了茶幾,趙超騎在游淼身上,當(dāng)頭就給了游淼一拳,游淼腦中嗡的一響,不敢掙扎,只得任由趙超毆打。先前在太子叛亂時挨的那一下,已令臼齒松動,這下被趙超活生生地揍斷了牙,一口血跟著槽牙掉了出來。 “陛下!陛下!”喬蓉忙過來拉開趙超,趙超也沒料到自己盛怒之下的一拳,竟然會把游淼打成這樣。 游淼狼狽起身,抹了口嘴角的血,趙超吼道:“來人!把游淼給我押進天牢!” “我自己會走!”游淼朝侍衛(wèi)道。 游淼一瘸一拐地出去,趙超兀自猶如一只被激怒的獅子,須發(fā)噴張,不住喘氣,看著游淼掉落的臼齒,漸漸平息下來。 286、卷五 八聲甘州 當(dāng)天,游淼被押到天牢內(nèi),牢中昏暗不見日光。 只有李延還在牢房里蜷縮著,看了游淼一眼。獄卒打開鐵柵,讓游淼進去,李延忍不住笑了起來,說:“賢弟,你也進來了?” “唔,是啊?!庇雾档溃骸案鐐z又湊一塊了?!?/br> “來來,聊會兒罷?!崩钛有Φ溃骸拔壹依锶嗽鯓永病!?/br> 游淼答道:“你家被滿門抄斬了。” 李延點頭道:“也罷,反正我也快去見他們了,黃泉路上,大家說說笑笑,倒也熱鬧?!?/br> 游淼看了李延一眼,忍不住道:“嫂子的衣冠冢,也被挖了?!?/br> 李延一愣,繼而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游淼疲憊地倚在牢內(nèi),背靠潮濕墻壁,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片刻后,隔壁牢房內(nèi),傳來李延隱隱約約的抽泣聲,嘴里翻來覆去地念著唐氏的名字,淚眼潸然。 “騙你的?!庇雾档溃骸澳慵依险扇艘患?,都抱住了。” 李延先是一怔,繼而又怒了,吼道:“你他媽到了這個時候,還要耍我?!” 游淼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李延無話可說,無奈道:“小爺這輩子被你耍得團團轉(zhuǎn),也是命中注定的?!?/br> 游淼轉(zhuǎn)頭看著李延,唏噓道:“可惜了?!?/br> “不可惜?!崩钛拥溃骸霸撟龅模捕甲隽?。” 游淼看著李延,心里生出一股遺憾,十年前,他從未想過,彼此會在這么一個地方重逢,也從未想過,最后居然是這樣的一個關(guān)系。曲曲折折,轟轟烈烈,到得最后,同在一個牢房里,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是怎么進來的?”李延道。 “死罪?!庇雾档馈?/br> 李延道:“你享受一輩子榮華,還能被治死罪?你jiejie是皇后,聶丹是你大哥,犬戎三王子是你姘頭,還和趙超那小子是結(jié)義弟兄,什么好處都是你占盡了。多半是不識相找趙超吵了起來,被他關(guān)進來的罷?!?/br> 游淼把事詳細說了,李延聽得五官抽搐,說:“放著天啟的宰相不當(dāng),要去胡族當(dāng)個野人,倒也稀奇,嘿嘿?!?/br> 游淼道:“你愛當(dāng)宰相你自個當(dāng)去,我不愛當(dāng)?!?/br> 正說話時,有人來了,身邊跟著個宣旨的,游淼坐在牢里,抬頭看那官員。 “喲?!崩钛有Φ溃骸斑@不是康大人么?” 來人正是刑部康侍郎,看著游淼,說:“游淼,你可知罪?” “少說廢話?!庇雾档溃骸白x罪名,老子人被抓了,政事堂還在,當(dāng)心我黨羽們糾彈你?!?/br> 游淼要是抬出皇后,刑部侍郎倒不怎么怕,但政事堂個個都是硬骨頭,若是蓄意報復(fù),確實是吃不了兜著走。 康侍郎點頭道:“刑部治你八樁罪名,一:黨同伐異,擾亂朝綱。二:外戚干政,妄自尊大。三:里通外族,暗通消息。四:隱報軍情,延誤戰(zhàn)機。五:貪污行賄,私占民田。六:迫害同僚,誅心斷事。七:獨斷專橫,只手遮天。八:罔顧道統(tǒng),有違人倫。這罪名,你認還是不認?” 聽完以后,李延與游淼一同爆笑起來,笑得樂不可支。 游淼笑完后道:“絞盡腦汁拼出這么八樁出來,也真難為你們了?!?/br> 李延道:“林洛陽那小子呢?這可不像他寫的,你們刑部都混進了些什么人進去?!?/br> 康侍郎臉上尷尬抽搐,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游淼笑道:“我猜他也是臨時找來的,這事兒連林洛陽都不知道?!?/br> 康侍郎怒道:“不管你今日認不認罪,你都不用再生妄想……” “退下!”充滿威嚴(yán)的聲音喝道。 康侍郎一凜,卻是唐暉來了。 康侍郎忙躬身,唐暉徑直進來,朝游淼道:“陛下在氣頭上,這時說不通,皇后正在勸他。待陛下氣過了,唐大哥就設(shè)法放你出來?!?/br> “行。”游淼也沒說謝謝之類的話了,心知與唐暉這等生死之交,不必太客氣,唐暉又吩咐看守天牢的御林軍士兵道:“沒有我的手諭,誰也不許進來?!?/br> 游淼知道唐暉是怕有仇家來折辱他,便點頭接受。 三天后,喬蓉過來看了游淼一次,帶了些被褥,所談無非是趙超仍不愿善罷。 “你就朝你三哥求個情,答應(yīng)留在江南罷?!眴倘乜从雾荡粼诖罄卫铮髦咒D腳鐐,忍不住地心酸,說:“這又是何苦?” “他那人最倔?!庇雾档溃骸澳阏f不動,就不必管他,聶大哥情同手足,還被他關(guān)了好幾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