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明湛已是鎮(zhèn)南王府名正言順的主人，明湛手里的人是以整個鎮(zhèn)南王府為底蘊的，他是有銀子有名頭兒光明正大的養(yǎng)人?？渗P明瀾開府不過七八年，以往鳳景乾在時，他縱是想養(yǎng)些人，也要偷偷摸摸，不能被發(fā)現(xiàn)。

    故此，人手真的很有限。這樣團滅了兩回，把鳳明瀾心疼的牙根兒疼，恨不能將明湛碎尸萬斷。

    這些死去的人手自然就當無主尸身處理掉，明湛與平陽侯商議，倒沒去究根追底的非要刨出鳳明瀾給他難堪，反是轉(zhuǎn)手將屎盆子扣在了阮鴻飛的頭上。

    以往，百姓只知道阮鴻飛是被通緝的大盜，這也是拜朝廷畫影索人所賜。

    如今，當明湛與平陽侯將城內(nèi)數(shù)起殺人事件一股惱兒的扣到阮鴻飛頭上時，百姓驚悚了，原來阮鴻飛是個無惡不作的恐怖份子啊。

    當然，明湛為了徹底抹黑阮鴻飛，還編造了若干關(guān)于阮鴻飛活該殺千刀的不良事件，命人在大街小巷茶肆飯館廣為宣傳，一時之間，阮鴻飛的名氣比六月天的茅坑都要臭上三分。

    然后，有提供阮鴻飛線索者，朝廷重賞：黃金萬兩，賜國公爵，世襲罔替。

    財帛動人心，明湛冷笑，阮鴻飛就能保證他身邊的人個頂個兒的忠心么？

    阮鴻飛對于明湛的評價是：無風(fēng)也能興起三尺浪。

    搖光給鳳氏兄弟送茶進來，一臉的不高興。這幾日都是搖光過來照顧鳳氏兄弟的起居，鳳景乾倒是喜他活潑，笑問，“這是怎么了？鴻飛欺負你了么？”語氣之熟稔的好似自己不是囚犯，而是客居于此的貴客。

    搖光心里存不住話，憤憤道，“還不是那個該殺千刀的鬼世子！支使人在外頭胡說八道，壞我家先生的聲名！虧得先生見他賑災(zāi)辛苦，還送了他幾千斤大米呢。真是個偽君子，真小人！”

    鳳景南對于阮鴻飛這種劫御駕賑災(zāi)民的詭異行為，實在無語，神經(jīng)病就是神經(jīng)病！倒是鳳景乾笑贊，“鴻飛真是恩怨分明，有大丈夫氣概。”

    “不敢當。”阮鴻飛踏著月色進門，對搖光道，“你去照顧天樞吧?！钡卣饡r，他這莊園也受了波及，阮鴻飛的臉色蒼白而疲憊，他揉一揉眉心道，遺憾道，“真是怪哉，這樣的天災(zāi)，我的仇人竟一個沒死?！?/br>
    這樣的話，饒是鳳景乾也沒法接茬。倒是鳳景南看著阮鴻飛冷笑，“我的仇人也沒死。”

    鳳景乾只得談?wù)?，問阮鴻飛，“帝都災(zāi)情嚴重么？”

    “有銀子，什么天災(zāi)都能過去。”

    鳳景乾老臉一窘，戶部除了壓庫的五百萬兩，再沒有多余的現(xiàn)銀了，鳳景乾的帝王脾性再次發(fā)作，他替帝都的大臣們發(fā)愁。鳳景南勸他哥，“別擔(dān)心，有明湛呢，他很會弄銀子?！?/br>
    對于明湛生財?shù)谋臼?，鳳景南還是挺信服，這小子一張大嘴胡說八道，騙殺四方。就是沒銀子，明湛也能弄到。

    阮鴻飛一嘆，“殿下的本事，的確叫人贊嘆，他不但沒用國庫的銀子，還凈賺了些。只可惜，如今二皇子怕是要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正聯(lián)合欽天監(jiān)，準備弄個罪名給他，好攆他回云南?！?/br>
    鳳景南與鳳景乾的臉色都是一僵，還是鳳景乾先恢復(fù)從容，拍一拍兄弟的手，“明湛會留到最后的。”

    “那個，他，”鳳景南對明湛真的挺放心，他兒子從沒吃過虧，就是平日里鳳景南想占明湛點兒便宜都得左右思量，鳳景南琢磨一下鳳明瀾的戰(zhàn)斗力，心生惋惜，不過想著鳳明瀾到底是自家兄長的長子，遂安慰道，“明湛不會對明瀾下手的，大不了回云南就是，他又不是笨蛋。”這話說的，真心有點兒假。明湛鴆殺明義前也沒啥征兆，他是那種特沉的住氣的人，誰要他死，他必先要誰命。

    而且明湛向來是不做則已，做便做絕！

    阮鴻飛也覺得鳳景乾雖是皇帝，命卻不怎么好，嘆道，“皇上天縱英才，不想皇子們卻這樣不成器。四皇子自三皇子歿后，便去鎮(zhèn)南王府挑撥世子與二皇子的關(guān)系，避到廟里坐山觀虎斗，只待世子與二皇子爭個你死我活，他再出來撿個便宜。不但讓二皇子留有不容兄弟的聲名，為了進一步刺激世子與二皇子的關(guān)系，更是派人暗殺永定侯，自己遁死?！?/br>
    “這樣的心機，在皇子中也算首屈一指了?！比铠欙w道，“我一直以為四皇子會是最后與世子較量的那一位，不想，他雖滿腹機謀，卻實在欠缺一點兒運氣。這一場天災(zāi)送了命。真是人算不如天算?！?/br>
    鳳景乾長長一聲嘆息，似乎要將胸中所有郁氣隨著呼吸全部都傾泄而出，“子不肖父，多有如此?！?/br>
    “鴻飛心中的仇怨可有消除？”

    “自然?！比铠欙w平靜的說道，“當年，我沒有絲毫對不起你們兄弟，你們卻聯(lián)手害我性命?？茨銈円粋€高居帝位，一個盤踞西南，兒女雙全，好不美滿。我一直想，這世上莫非真是‘修橋鋪路無尸骸，殺人放火金腰帶’么？這許多年，我做了許多事，也并非沒有快活的時候。我也想過就這樣過一世，只是每每午夜夢回，我始終過不了這個坎兒。我從來不喜歡殺人，你們的兒子也并非因我而死。直到今日，我才相信，原來世上真有因果報應(yīng)?！?/br>
    “當初，你們?yōu)榱嘶饰粊砗ξ遥斎?，盡管有血緣，你們也未曾把我當做兄弟?！比铠欙w目光澄澈，眉間一抹悲憫，“今日你們的兒子們何嘗不是如此，為了皇位，彼此殘殺。我到如今方明白，天道輪回，真是報應(yīng)不爽。這仇，這怨，我已經(jīng)報了?！?/br>
    “留待幾日，我便放你們回去?！?/br>
    阮鴻飛走的沒有半點留戀。

    已有人為他在月下準備了美酒美食，阮鴻飛灑然坐下，那人倒了兩盞葡萄美酒。阮鴻飛接過，夜光杯散光著瑩瑩的光華，映出他如同凍玉一樣的指骨。

    “你什么時候走？”

    “喝完這杯酒?！痹鹿怆鼥V，那人的面目并不是很清晰，行動卻極是痛快，仰頭干了杯中酒，一握石桌上的寶劍，“我在江南等你三個月，如果你不來，我就出海去了?！?/br>
    阮鴻飛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那人本是個爽快的性情，向來是聚也容易散也容易，如今分別在即，卻平添了幾分牽掛，他站起身，走到這院子的垂花門，忽又折返回來，至阮鴻飛面前，鄭重道，“鴻飛，希望你能快活?！?/br>
    說完這句話，那人方轉(zhuǎn)身離去。

    161、杖殺

    欽天監(jiān)快愁死了。

    他們本是拿著天象看帝王臉色混吃混喝之人，這個位子吧,曾經(jīng)出過一個名人——唐代時李淳風(fēng),曾預(yù)測“唐三代后女主武王”的神人。

    反正,天意從來高難問,這次掌欽天監(jiān)的可不像李牛人。

    原本,他們只需要伺候帝王一個就行了。如今帝王失蹤，金殿上坐了兩人，二皇子的意思已經(jīng)傳達過來了,可關(guān)鍵是，二皇子要他們對付的人實在是要命啊。

    誰敢得罪鎮(zhèn)南王世子殿下呢？

    何況就是他們也知道殿下剛剛賑災(zāi)結(jié)束，是多么的有人望,多么的得人心。

    就是從心底來講,他們對于一心一意賑災(zāi)的世子殿下的感觀也比殺了三個弟弟的二皇子要強的多。雖說富貴險中求，關(guān)鍵是你得有命享受這等富貴哪。

    欽天監(jiān)這點兒事兒，糊弄糊弄宮里的魏太后還差不多，大家早就心照不宣。如果他們現(xiàn)在用天象來坑明湛，可以想像會受到多少人的唾棄。

    咱就是想混口飯吃，做個弄臣就罷了，真入了jian道，那真是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只是，二皇子那里……欽天監(jiān)大人一咬牙，終于有了決斷，寧可得罪世子不能得罪二皇子！為何？

    你看世子殿下在帝都干的事兒，什么賑災(zāi)啊散糧啊看望災(zāi)民啊之類，都是善事。二皇子呢，暗下黑手殺了三個弟弟。相比之下，神鬼怕惡人，還是不要得罪惡人的好！

    故此，欽天監(jiān)大人決定了，他得罪善人！

    賑災(zāi)的事已步入正軌，鳳明瀾騰出手來拿天象說事兒。

    欽天監(jiān)哆里哆嗦的跪在地上，一臉心虛的稟道，“此次地動，臣昨日觀天象，見火入太微宮，是為反臣之戒?！?/br>
    “胡說八道?！兵P明瀾斥道，“如今朗朗乾坤，哪里來的反臣？我問你，反臣應(yīng)在何方？”

    欽天監(jiān)一腦門子的冷汗，鼓一口氣，“西南?！?/br>
    朝堂上一瞬間的靜寂，哪怕最年高德韶的臣子都不敢抬頭看明湛的臉色，心里覺得臊的慌。

    太卑鄙了，實在太卑鄙了。明湛如何為帝都的災(zāi)情cao勞，有眼睛的都看到了，人家出了大筆的銀子，下了天大的力氣，如今竟隱指鎮(zhèn)南王府是反臣之戒。

    天理何在？

    如果是什么昏君當政，這樣指鹿為馬的事情并不是不可能發(fā)生。不過鳳景乾在位期間，稱得上政績清明，朝中頗有幾位清正耿直的老臣，平陽侯第一個出來，惡狠狠的看著欽天監(jiān)大人問，“西南？這是怎么說的？西南地方大了？你這欽天監(jiān)本領(lǐng)真是不小，那就再算一算，是西南什么地方吧？說出來，大伙兒好聽個清楚?！?/br>
    魏寧眼神似刀鋒掃了一眼幾乎要癱在地上的欽天監(jiān)，出列道，“臣幼年也學(xué)過一二天道，對天象之道略知一二。欽天監(jiān)大人說的果是沒錯。不過，我看西南不見得是多遠，譬如，帝都的西南方，北威侯府。阮鴻飛叛逆之行，召然若揭，人人得而誅之，豈不是正應(yīng)了這反臣之戒么？”

    魏寧才干過人，他真是一步一個腳印爬到了戶部尚書的位子。

    哪怕還有人因他外戚的身份心里有些發(fā)酸，此時卻得承認承恩侯的確是個聰明過人的人物兒，此一言，不但解了明湛之圍，亦是將自己的死對頭北威侯府再次推進了火坑。

    此言一出，眾臣紛紛附和。

    鳳明瀾笑一笑，也便由著臣子們糊弄過去了。

    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高呼，“諸位大人未免太輕信了吧！”

    循著聲音，眾臣看到站在御階下一個俏佳人，此人生的眉目如畫，姿色艷麗，容色傾城，雖著一身小太監(jiān)服，更添嬌艷，些個好色的大臣皆忍不住心底一蕩，唯一人眼色慘白，幾欲暈厥——赫然便是壽寧侯田老侯爺。

    壽寧侯雖然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也認得清自己的孫媳婦兒。

    不待壽寧侯回神，明菲已經(jīng)瑯瑯高呼，“諸位大人遠在帝都，怕不知我鎮(zhèn)南王府之事，當年世子殿下出生之時便有天象預(yù)警，地動山搖，暴雨連天，天氣莫測，百年不遇。如今殿下人在帝都，又有此詭譎之事，須知是不是天意作祟！”

    “世子早年便有妖孽之舉，幼時生病，御醫(yī)認定他生機全無，竟在半夜復(fù)蘇轉(zhuǎn)醒，端的是鬼氣森森！”明菲臨危不懼，冷聲道，“褒姒一笑而周亡，不知世子這啞子開口又預(yù)兆了什么！”

    明湛待明菲說完之后，方問，“二皇兄，你知道這是誰嗎？”

    鳳明瀾不知道明湛要搞什么鬼，還是答道，“湛弟，這是明菲，你怎么不認得了呢？她小孩子脾氣，你不要與他計較?！?/br>
    明湛憐憫的搖一搖頭，問道，“史官可在？”

    “是?！碧妨畛隽?。

    明湛問，“記得高祖有明令，此殿乃群臣廷議時所在，寅之交時，殿門關(guān)閉，直到廷議結(jié)束，再不允開啟。此殿，非得召不得妄入，當年懷敏公主年少輕狂曾于龍椅后竊聽朝政，不知做何處置？”

    “張?zhí)罂嗫喟螅谫H懷敏公主為縣君?！?/br>
    “太宗最恨婦人干政，曾有明言，私竊朝政，婦人者，均杖斃不殆。不知我記得有錯沒錯？”

    太史令道，“殿下好記性，的確如此?！?/br>
    明菲已經(jīng)激動尖叫，“鳳明湛，你殺了二哥，有本事，你再殺了我！”

    明湛根本不理會明菲的尖叫，只管問，“侍衛(wèi)頭領(lǐng)何在？”

    倒霉的侍衛(wèi)頭領(lǐng)跑來跪在地上，明湛道，“我不管你因何放她進來，此乃贖職之罪！今日你放一婦人進來，明日是不是就要放一個刺客進來了！他日，是不是敵國jian細都能放進來了！”

    侍衛(wèi)一頭冷汗，生死關(guān)頭，連聲為自己辯白，“回世子殿下，這位小姐是扮了二皇子殿下的親隨跟進來的，微臣等實在是沒看清楚。”

    明湛對鳳明瀾了然笑笑，“這不能怪二皇兄，她什么性子，我一清二楚。當年在太后慈寧宮能用玉簪刺傷我的臉，過了三年，疤痕方消除。出嫁后，不守婦德，殘害侍婢，貽笑大方，我實在不忍心讓她污了宗室女的清名，便貶斥了她的封號，想來是懷恨在心，又來作祟?！?/br>
    “我說不認識她，倒不是不認識這個人，只是不認識她身上這種種規(guī)矩罷了。魏妃娘娘雖是側(cè)妃，不過在鎮(zhèn)南王府也是恪守嫡庶婦德，怎調(diào)教出了這樣的女兒？不但為鎮(zhèn)南王府抹黑，更是狂妄悖逆，違逆國法，種種行為，聳人聽聞，令人發(fā)指。”明湛臉色平平，這一連串的指責(zé)毫不留情的落在了明菲頭上，他惋惜一嘆，“今天，我實在不能留你了?！?/br>
    對付明菲這種特意跑來找死的東西，簡直不費明湛一根手指，他簡單幾句話便點出明菲的出身惡行。何況，明菲所為，早便是帝都的一大笑料。壽寧侯府都因她，丟盡臉面！

    明湛安靜的吩咐，“來人，杖斃！”

    鳳明瀾心頭一跳，忙勸道，“明湛，明菲到底是你meimei，罰她去宗人府思過幾日也就是了?！彼麑⒚鞣婆M來，不過是為了壞明湛的聲名罷了。

    “我沒有這樣的meimei，”明湛的聲音是少有清澈，此時人人聽的頭皮一緊，明湛真誠懇切的對鳳明瀾道，“如今父王不在，我就做了這個主。鎮(zhèn)南王府的女孩兒，要合乎禮儀規(guī)矩，如果像明菲這樣的，我不得不剝奪他鎮(zhèn)南王府的出身，將她的名子從族譜中剔除。自此，鎮(zhèn)南王府再無此人，我沒有這樣的meimei，父王沒有這樣的女兒，魏妃娘娘也只當白生養(yǎng)她一場吧?！?/br>
    侍衛(wèi)已取來廷杖，將明菲按壓在地上，明菲張嘴要嚎，明湛道，“堵嘴，我不喜歡聽到太吵的聲音?！?/br>
    明菲一聲尖叫悶回喉中，接著粗重的廷杖落在她妖嬈有度的身體上……

    明湛冷酷的看著明菲無用的掙扎，直到血水染紅她身上的衣衫，地上的金磚，侍衛(wèi)見那血水自明菲腹下涌出，手一抖，渾身冷汗的回稟，“殿下，這位小姐好像有身孕了?！?/br>
    “是么？”明湛眼睛略瞇，輕描淡寫道，“上蒼的好生之德，那就依律赦了她吧。既然諸位大人都在，我就不另行通知了，此女已悖出家門，自此，任何行為均與鎮(zhèn)南王府無關(guān)。壽寧侯，我鎮(zhèn)南王府無此悖出之女，姻親之事，也不必再提了?！?/br>
    壽寧侯一句話沒說出來，咕咚一聲便當朝暈了過去。

    明湛起身，溫聲道，“既然已無事，那就散朝吧?！?/br>
    眾人不自覺的微一斂身，愈加恭敬三分。明湛對鳳明瀾笑，“二皇兄，我們順路，不如一道回吧。”

    明菲早已昏死過去，明湛的靴底踩過地上血水，留下幾個帶著斑斑血跡的鞋印，一路直通宮門。

    同樣是殺人，鳳明祥的做法叫人怒，明湛的做法則令人懼。

    究其根由，不過四個字：正大光明。

    你們以為鎮(zhèn)南王府的世子就只是天天前往災(zāi)棚做善事的菩薩嗎？真是笑話！若沒有幾分本事，明湛如何坐得穩(wěn)這世子之位。

    雖是同父異母，不過也是meimei，說杖斃就杖斃，明湛這份狠辣也著實震懾了一批人。得罪菩薩，菩薩慈悲為懷，不跟你計較。你得罪金剛試試，不生吞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