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青很明白地感受到自己心情的變化，剛剛的郁結(jié)，因?yàn)榘疥傻脑挾鵁熛粕?，但是緊隨而上的是害怕敖晟只不過是騙他而已，他這人一向精明，如果他要騙自己，自己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

    敖晟盯著蔣青的雙眼，道，“青，我以前跟你說過的，我不會騙你……我騙全天下的人，也不會騙你?！?/br>
    蔣青張了張嘴，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敖晟認(rèn)真道，“早上雀尾剛剛教過我，因?yàn)閻鄣蒙?，所以會患得患失?！?/br>
    蔣青聽到患得患失四個字，心中一動，忽然覺得用來形容自己剛剛的心情真的是再貼切不過了。

    “青，你說你不夠喜歡我……”敖晟伸手輕輕將蔣青的一絲亂發(fā)捋順，笑道，“可我覺得，其實(shí)你早就喜歡我，卻還沒有發(fā)現(xiàn)？”

    “我不是……”蔣青爭辯，心說，我又不是傻，自己心里有誰還是分得清楚的。

    “對的，你不是不喜歡我?！卑疥牲c(diǎn)點(diǎn)頭，接著蔣青的話往下說，“你只是沒想到，自己已經(jīng)那么喜歡我了……嗯？”

    蔣青見敖晟挑著嘴角，低頭看著自己，那樣子，躊躇滿志、勢在必得、還有些虛張聲勢……如果這個時候，自己理直氣壯地對他道，自己根本不喜歡他，那敖晟一定會很傷心狼狽，只可惜……蔣青心里清楚，自己沒有那個底氣——說不出口那句不喜歡，因?yàn)樗粫_人。

    敖晟見蔣青將緊皺的眉頭微微松開，似乎有些傷感，心頭一絲不舍，道，“青，我知道你擔(dān)心什么？不急，我們慢慢來?！?/br>
    蔣青啞然良久，才問，“你能等多久？”

    敖晟一笑，道，“等多久都可以?！?/br>
    蔣青皺眉，道，“也許會很久，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多久……”

    敖晟搖了搖頭，“我說了，多久都行……別說你就在我身邊，就算你不在我身邊，我也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等，我也沒辦法，誰叫我心里就一個你呢？”

    蔣青低頭，道，“你不覺得委屈？”

    敖晟盯著蔣青看了一會兒，道，“青，你還拿我當(dāng)小孩子么？咱倆誰委屈？”

    蔣青一愣，看敖晟。

    敖晟笑著搖頭，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這是自作自受吧？”

    蔣青感覺敖晟放在自己背后的手緩緩地往前按了按，讓自己跟他靠得跟近。

    “你陪了我三年搶皇位，結(jié)果我得了皇位，得了天下，報仇雪恨、得償所愿……還得了個心愛的人，天下的好處都給我敖晟占了?！卑疥筛尚α藥茁?，道，“但是你呢，你離了黑云堡，無家可歸，受了重傷，流落大漠，還要日日寢食難安背著自責(zé)和思念……還要幫我擔(dān)心著我的江山穩(wěn)固。”

    蔣青抬眼，見敖晟臉上苦澀，想想敖晟剛剛說得——其實(shí)也沒那么嚴(yán)重。

    “別說你讓我等幾年?！卑疥缮焓州p輕撫摸蔣青的頭發(fā)，“就算讓我等一輩子，我都心甘情愿的……假如有比你更好的人？你說說這世上對我來說還能有誰比你更好？神仙下凡也及不上你的一根頭發(fā)，在我眼里你連屎都是香的！”

    蔣青本來聽敖晟講得動情，心里也有些感動，但敖晟最后句話，聽得他一皺眉，瞪了敖晟一眼，道，“胡說什么呢……”

    敖晟笑了，道，“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的，我讓人做了一個兩個圈的馬桶，以后咱倆連拉屎都在一起?！?/br>
    “你……”蔣青臉緋紅，敖晟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無賴，什么話他嘴里都能蹦出來。

    “青，消不消氣？”敖晟笑問，“只要你不生氣，讓我怎么的都行?！?/br>
    蔣青哪兒還有氣，不就是一場誤會么……也怪自己想得太多了，敖晟也有敖晟的委屈。

    見蔣青臉上的愁色沒有了，敖晟終于是松了口氣，笑道，“對了，剛剛?cè)肝渤粤四愕拿?，然后翻白眼了！?/br>
    蔣青睜大了眼睛看敖晟，“他吃了？你怎么現(xiàn)在才說，快去找大夫！”

    敖晟壞笑，拉住蔣青將他摟住，道，“我讓影衛(wèi)給他買燒雞了，放心……”

    蔣青聽了有氣，推開敖晟，“你明明說不騙我，剛剛不是說瞎話？”

    敖晟一挑眉，道，“青，有時候，看到的、聽到的都不重要?！闭f著，抓著蔣青的手按按自己的心口，道，“這里怎么樣，才最重要?！?/br>
    蔣青抿了抿嘴，失笑，看敖晟，“你這幾天跟雀尾老人學(xué)了不少啊，挺有長進(jìn)?！?/br>
    敖晟點(diǎn)點(diǎn)頭，道，“老頭是教了我不少，所以你慢慢來，我不急，不用為我想，我等你是理所當(dāng)然！經(jīng)過了這么多事你還肯讓我等，心里還能有我，已經(jīng)是老天眷顧我敖晟了，我臉皮再厚，也不會再貪圖些別的。”

    蔣青心中微微一松，敖晟這句話，讓他多日來，不是，確切地說是多年來的郁結(jié)都消散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松。除了輕松之余，蔣青也有些感動，敖晟情深至此，實(shí)在是不能不讓人動容，覺得自己以后也應(yīng)該對他好一些，千萬不能再讓他有那種被拒千里之外的感覺了。

    正想著，蔣青突然就感覺屁股上被人捏了一下，一驚，就聽敖晟在耳邊說，“沒關(guān)系，如果你懷疑我對你的心意，咱們就時不時地親近親近，做一些親密的事情……唔。”

    敖晟話沒說完，就被蔣青一拳頭打中，委屈地揉著右眼，看著一臉怒氣的蔣青，“青，你怎么又打人，難得那么溫存的時候……”

    蔣青一挑眉，伸手揪住敖晟的衣領(lǐng)，道，“你有意見？”

    敖晟見蔣青仰著臉看他的樣子，還有眼角的笑意，和微微挑起的嘴角，以及回來這么久都未曾出現(xiàn)在眼中的那一絲坦然，就覺得有些心疼。難怪青回來之后一直悶悶不樂，原來心頭還有這一塊大石壓著……自己能早點(diǎn)告訴他就好了。

    “不敢?！卑疥尚χプ∈Y青的手，道，“打死都沒有意見?！?/br>
    蔣青臉上現(xiàn)出淺淺的笑意來，看得敖晟覺得有些晃眼，眼前的蔣青有些久別重逢的感覺……這才是當(dāng)年從黑云堡送他入京時候的那個蔣青，雖然沉默寡言，但是自信，神采飛揚(yáng)。

    敖晟終于算是參悟了雀尾話里的意思，要蔣青振作起來，首先就要他敖晟自己振作起來……想要讓心之人鼓起勇氣，就要自己先變得無畏。

    蔣青收回手，敖晟一往情深的樣子讓他有些尷尬，看了看漆黑的灶臺，也舉得自己剛剛鬧別扭有些荒唐，就道，“你還餓不餓？我再做個炒面吧?！?/br>
    敖晟笑了，道，“做兩份，咱倆一起吃？”

    蔣青點(diǎn)點(diǎn)頭，動手，洗菜搟面。

    敖晟站在一旁，看著蔣青的動作，良久，低聲說，“青，你放心……黑云堡和修羅堡，都是我晟青的黎民百姓，我做皇帝的，一定會保住江山、保住百姓，不會讓他們受到一絲威脅?！?/br>
    蔣青切菜的手一滯。

    “你專心處理自己的事情，慢慢想?！卑疥梢廊徊痪o不慢地道，“其他的事情，我?guī)湍憬鉀Q，我二十歲了，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可以照顧你?！?/br>
    蔣青愣了好一會兒，才低頭繼續(xù)切菜，鼻子微微有些酸，心里罵敖晟——臭小子！

    ……

    很快，兩碗炒面做好，蔣青心情舒暢了，做出來的炒面自然也是美味，兩人拿著筷子，坐在灶臺邊吃了起來，敖晟邊吃，便道，“青，再做個湯吧？”

    “嗯，”蔣青就想著待會兒再做個蛋花湯。

    “啊！”

    兩人正吃得高興，就聽門口傳來一聲大喊，抬頭往門外望去，就見雀尾沖了進(jìn)來，看了看蔣青又看了看敖晟，吼，“你們兩個沒良心的小崽子??！顧著自己吃不顧老頭子我就快餓死了？”

    蔣青一愣，看敖晟，像是問——你不給他買燒雞了么？

    敖晟抬頭望天——我不這么說你哪兒有心情陪我啊，這老頭那么胖，餓不死的！

    “敖晟！”蔣青放下面碗，怒道，“你又騙人？！”

    ……

    當(dāng)晚，敖晟花錢給老頭擺了一桌酒席，才讓老頭消了氣，蔣青坐在床邊，看著師徒兩一面吵嘴，一面講兵法。

    三更將近之時，蔣青有些睏了，就想起來找個地方睡會兒……突然，就聽院外傳來了“呯”的一聲，似乎有什么東西落到了地上。

    蔣青一愣，敖晟和雀尾也聽到了動靜，站了起來。與此同時，就見院外火把晃動，隨后，好多禁軍跑了進(jìn)來，就聽一個影衛(wèi)在外面大喊，“皇上，夫子，出事了……”

    第四十九章，車鬼

    蔣青和敖晟對視了一眼，一起跑了出去，就看到兩個影衛(wèi)正扶著一個人進(jìn)來，那人滿身都是血，受了極重的傷。

    蔣青一看就一皺眉，是剛剛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那個影衛(wèi)莫心，怎么會傷得那么重？

    敖晟也是一愣，問他，“出什么事了？”

    那個影衛(wèi)極其虛弱，張著嘴，道，“皇……皇上……”

    “先抬進(jìn)去?！卑疥蛇呎f，邊吩咐人，“去請?zhí)t(yī)來?！?/br>
    眾人扶著影衛(wèi)進(jìn)去，敖晟看了看左右，道，“還有一個呢？”

    另外幾個影衛(wèi)都臉色難看，其中一個將手上的東西交給了敖晟。

    敖晟接過來一看，就見是快帶血的腰牌，只聽一個影衛(wèi)說，“莫心剛剛帶回來的，莫伊的腰牌。”

    敖晟和蔣青一聽，心頭就是一涼……這些影衛(wèi)，每個人都有一塊不同的腰牌，如果誰出事喪命了，其他的影衛(wèi)帶不回他的尸體，就將這腰牌帶回來……

    敖晟身邊總共七十二個影衛(wèi)，這些人都不止是影衛(wèi)，每個影衛(wèi)還有七十二個手下組成一隊(duì)，這總共五千多個人是只有敖晟能指揮的暗部。都是當(dāng)年蔣青給他訓(xùn)練出來的，黑云堡的原班人馬，是敖晟的心腹，各個都是武功高強(qiáng)，忠心耿耿。敖晟對他們也很好，那些人幾乎都是看著敖晟長大，成為皇帝的，感情自然深厚，而且這七十二個影衛(wèi)跟著他，從來沒出過事……沒想到今天，竟然死了一個……還連尸體都沒帶回來。

    蔣青和敖晟都是一臉的痛惜，敖晟抓著腰牌轉(zhuǎn)身進(jìn)屋，蔣青也跟了進(jìn)去，問，“晟兒，他們是去干什么了？”

    敖晟看了看蔣青，道，“他們跟你回來之后，將你遇到巫師的事情都跟我說了，我讓他們?nèi)ゲ槟莻€巫師的底細(xì)。

    蔣青一皺眉，道，“那個巫師應(yīng)該沒有那么好的功夫……能殺了莫伊，又將莫心打成重傷，那非得是十成十的高手才能做到?！?/br>
    敖晟點(diǎn)點(diǎn)頭，走到莫心床邊低頭查看他的傷勢，就見他像是受了極重的內(nèi)傷，四肢關(guān)節(jié)差不多都散架了，就皺眉問他，“誰打傷你的？”

    莫心張了張嘴，先吐出一口血來，想說話，但是說不出。

    敖晟擺擺手，道，“你別急，先挺??！太醫(yī)馬上就來?！?/br>
    這時候，隨行的太醫(yī)慌慌張張地跑了進(jìn)來，低頭給莫心把脈，隨后就嘖嘖搖頭，道，“皇上，傷得太重！”

    敖晟皺眉，“治好他！”

    太醫(yī)無奈地看敖晟，道，“老臣只能保住他三日命?！?/br>
    敖晟臉色一寒，對門口的侍從說，“去宮里把史康找來，把所有太醫(yī)都找來！”

    幾個侍衛(wèi)就見敖晟滿臉殺意，趕緊下去找太醫(yī)了，這位太醫(yī)先動手給莫心醫(yī)治，不多久，史康也帶著太醫(yī)們就沖進(jìn)來了，他們可不是走來或坐馬車來的，而是讓影衛(wèi)們提著飛來的。

    “史老！”敖晟一把拉住史康，道，“你快救救莫心！”

    史康上前一看，就搖頭，道，“這是跟高手過招了么？”伸手按了按莫心的四肢， “這周身的筋脈都被震斷了……”

    “史老。”敖晟著急，“能救么？”

    史康給莫心把脈，道，“能保住他五天……真要救他的命，老臣不行，如果是木神醫(yī)的話，說不定有法子。”

    “木凌么？”蔣青問史康?！?/br>
    史康點(diǎn)點(diǎn)頭，“對啊，木神醫(yī)要是沒法救他，那天下就沒人能救他了?！?/br>
    “皇上?！眱蓚€影衛(wèi)說，“我們這就去修羅堡找木神醫(yī)?！闭f完，還沒等敖晟點(diǎn)頭，就飛也似的跑了。

    隨后，史康和一眾太醫(yī)開始醫(yī)治莫心，蔣青和敖晟在門口等著，雀尾老頭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狀況，就是坐在院子里的石頭凳子上，端著下巴看兩人。

    “青，那個巫師什么樣子？”敖晟問，“你告訴畫師，我讓畫影圖形緝拿他。”

    蔣青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敖晟道，“這個人很好認(rèn)，黑色的斗篷，黑面具，紅色的頭發(fā)和紅色的眼珠子?！?/br>
    敖晟聽后一挑眉，“這是人是鬼？”

    蔣青也有些無奈地?fù)u搖頭。

    “紅頭發(fā)紅眼睛？”在一旁坐著的雀尾突然很感興趣地說，“這不是車鬼族的巫師么？”

    蔣青和敖晟對視了一眼，趕緊走過來問，“老人家，你知道車鬼族巫師的事情？”

    “嗯?！崩项^點(diǎn)點(diǎn)頭，道，“怎么不知道，我都活了那么多年，也就是你們現(xiàn)在，早些年那會兒，車鬼族的巫師那還真是為禍一方啊，后來讓蘇敏那小丫頭給滅了?！?/br>
    “這些巫師據(jù)說有邪異的妖術(shù)，是真的么？”蔣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