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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賀新郎在線閱讀 - 賀新郎_分節(jié)閱讀_10

賀新郎_分節(jié)閱讀_10

    像兩個(gè)調(diào)皮嬉鬧的孩子。

    年后,他們在城門外送走了江晚樵。想要折柳惜別,天寒地凍,鏡湖邊成排枯槁,欲尋無處。

    江晚樵皮帽鶴氅裹得一身英姿勃發(fā),單獨(dú)把寧懷璟叫到了一邊:“我知你還在怨我前幾日說的話?!?/br>
    寧懷璟訕笑:“怎么會?”

    他也不揭穿,口氣意味深長:“同你做了半生兄弟,有時(shí)候,我比你自己更明白你?!?/br>
    又是那樣犀利的目光。

    聰穎伶俐的小侯爺不知該怎么接話。

    江晚樵垂下眼,從袖中掏出一方錦盒:“當(dāng)日客秋同我在春風(fēng)得意樓有過一場賭,我輸了,織錦堂藏寶閣中的東西任他選取一件,他卻至今未向我討要賭注。如今,我要走了,這筆舊債也該還了?!?/br>
    寧懷璟接過小盒,道:“我代你轉(zhuǎn)交?!?/br>
    江晚樵向邊上一瞥,不禁一笑:“我若要交予他,現(xiàn)在給他就是了,何須來勞煩你?”

    “那是……”

    “你代他收著吧,或許有朝一日會用得著?!?/br>
    及至上馬時(shí),江晚樵似乎仍有許多話想說:“懷璟,有些事于別人或許天經(jīng)地義,但是于自己是否同樣如此,你要好好想想。”

    寧懷璟說:“我記下了?!?/br>
    他又說:“懷璟,客秋罵得沒錯(cuò),四人中看似你最灑脫不羈,實(shí)則,最沒出息的就是你。”

    寧懷璟笑:“這我就不記下了。”

    江晚樵最后說:“寧懷璟,我真的比你自己更明白你?!?/br>
    寧懷璟捏了捏他握著韁繩的手:“我知道?!?/br>
    他揮鞭打馬馳騁而去,西出陽關(guān),再無故人。

    崔銘旭感嘆:“今后京中繁華勝景恐怕就要少一分風(fēng)采?!?/br>
    誰知,這僅僅只是開始。

    元宵未到,徐寒秋同人賽馬,不慎從馬上摔下,折了一條胳膊,斷了右腿。因要在床上修養(yǎng)好一陣,托人在朝中謀的差使自然也告吹了。大夫說,傷勢好好養(yǎng)自然會好的,只是今后行走起來,恐怕會有些微不便。

    問秋是個(gè)更不能托付的,向朝中討來的幾份差使都做了沒幾日便嫌這嫌那地辭了,終日閑在府中無所事事。

    徐夫人看看老的再看看小的,看著看著就止不住落淚。日日在丈夫和兒子的病榻前奔波,原本保養(yǎng)得很好的女人一夜間竟憔悴得顯出了幾分龍鐘老態(tài),說話時(shí)也是有氣無力的。

    寒秋他媳婦在房里哭得很兇,徐客秋也站到房門外去看了看。

    寒秋躺在床上不能動(dòng),看到門外的他,眼皮子掀了掀,扭頭把臉轉(zhuǎn)到了另一邊。

    徐客秋也沒有進(jìn)房的打算,轉(zhuǎn)上撞上正要進(jìn)門的二哥問秋,于是趕緊讓到一邊,不愿生事。

    問秋卻沒走,定定地?cái)r在了客秋跟前。

    徐客秋垂著頭撇撇嘴,剛要抬頭擺出那張慣常用來掩飾的純真笑臉,問秋卻道:“你……回去。”

    口氣還是不好,卻難得沒說什么難聽的話。

    他說完就快步往房里走,也不讓客秋看清他的表情。徐客秋有些莫名,搖搖頭,決定不去揣測什么。

    那年殿試,名不見經(jīng)傳的貧家子弟徐承望一舉奪魁,金殿聽封、打馬游街、雁塔題名,當(dāng)今圣上金口玉言,將表妹寧瑤郡主許配狀元郎,一時(shí),魚躍龍門,天下皆知。春風(fēng)得意樓的老鴇笑得前俯后仰:“哦呵呵呵呵,丑狀元娶美嬌娘,這世道真是……”

    雄心勃勃的崔家小公子甚至連個(gè)探花也沒撈著,委委屈屈排了個(gè)二甲第六,據(jù)說自覺無顏見人,一氣之下閉門不出,齊嘉去叩了幾次門也沒見著。

    徐客秋落榜了。

    寧懷璟陪著他在忠烈伯府門前的巷子口等了一天,從清早到傍晚,聽著城中大街小巷刮風(fēng)似地瘋傳:“中了,中了,豆腐三娘家的承望中了!狀元!是狀元??!”

    “瓊州來的那位龐公子也中了!”

    “崔家小公子二甲第六!”

    自始至終,沒人提及徐客秋這個(gè)名字,也始終不見喜報(bào)官敲鑼打鼓拐進(jìn)巷子里來。

    “果然啊……”徐客秋輕輕地開了口,“光靠臨陣磨槍還是不夠的?!?/br>
    寧懷璟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些:“沒事,我們下回再考?!?/br>
    下回,就是三年后了……

    徐客秋說:“好,我們下回再來?!?/br>
    轉(zhuǎn)身一把握住寧懷璟的手,大大地翻個(gè)白眼:“你抖什么,又不是你考試。”

    寧懷璟有點(diǎn)臉紅:“我緊張?!?/br>
    徐客秋主動(dòng)趴到他懷里,兩手捏著他的臉往兩邊扯:“我沒事,真的?!?/br>
    寧懷璟始終沒有笑等他松了手,慢慢地環(huán)住他的腰:“客秋啊……”

    “嗯?”

    “三年后,我還能在這里陪你等嗎?”

    第十六十七章

    然後,寧懷璟和徐客秋又在城門外送走了崔銘旭。金枝玉葉的大才子,薄薄一紙調(diào)令就被派去了窮山惡水的棘州,是命中注定也罷,是有人故意要捉弄也罷,圣旨下了就沒有再收回的道理,今後何時(shí)回京猶未可知。

    徐客秋近來有些消沈,自己的事,家里的愁云慘霧,好友一個(gè)接一個(gè)的遠(yuǎn)行,一樁樁一件件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

    當(dāng)年雖然也曾惡語相向水火不容過,但是這些年相處下來,多少也是一份不能說斷就斷的交情??粗捭懶裼行┦б獾谋砬?,一時(shí),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往寧懷璟身邊又靠了靠,道:“你哭喪著臉干什麼?好歹你還是中了的,我這個(gè)名落孫山的都還沒哭呢?!?/br>
    崔銘旭捧場地動(dòng)動(dòng)嘴角:“也是……”

    往昔多出口成章的人,現(xiàn)在苦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寧懷璟寬慰他:“有我和客秋在,總有一天能把你弄回京里?!?/br>
    他也只是客套地道了聲謝,心思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來送行的人也不多,崔家兄嫂、寧懷璟、徐客秋,另有幾個(gè)家丁。比起往昔四人出則前呼後擁,入則親友如云的景象,實(shí)在天差地別。崔銘旭一直東張西望地在尋找什麼,紅粉知己玉飄飄聽說已隨人私奔離開了京城,原來她自始至終愛的都不是他,那個(gè)兔子般總是緊緊跟在他身後的齊嘉也一直不見人影。

    寧懷璟對崔銘旭身上的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也猜出了一些,追著他的目光一直落到鏡湖邊的柳樹下,有個(gè)藍(lán)色的身影飛快地一閃而逝,崔銘旭眼中的光芒也隨之明亮而後又黯淡。

    原來……

    看看崔銘旭,再看看一直凝著臉的徐客秋,猛然間,想起江晚樵當(dāng)日在酒樓中的一番話語,寧懷璟有感而發(fā):“銘旭,離開京城於你或許也不是壞事?!敝辽倜撾x了盤根錯(cuò)節(jié)的家族,和隨之而加諸在身上的種種束縛。

    崔銘旭苦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或許……”

    及至回到府中,寧懷璟仍有些沈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不能自拔:“客秋,如果我們也離開京城……”

    徐客秋乖巧地偎在他身畔笑:“好啊,去一個(gè)誰也不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你不是忠靖侯府的寧懷璟,我不是忠烈伯府的徐客秋?!?/br>
    “這樣,我們是不是可以永遠(yuǎn)在一起?”

    徐客秋想了想,點(diǎn)頭道:“可以?!?/br>
    於是,寧懷璟就笑了:“真好。我給你蓋一間草屋,屋子外面有籬笆墻,就像晚樵他家花園里從前弄的那個(gè)叫杏花村的小院一樣,院子里可以養(yǎng)花,不要太名貴的,尋常的月季、鳳仙這樣的?!?/br>
    “還可以養(yǎng)些雞鴨白鵝……如同古人筆下的田園農(nóng)家。”徐客秋陪著他一起想。

    寧懷璟漸漸有了興致,抓來筆在紙上興致勃勃地畫,先是兩個(gè)小人:“這是你,這是我。我比你高一點(diǎn)兒?!?/br>
    然後是小小的屋子:“這是我們的家。”

    屋外有種著花草散養(yǎng)著家禽的小院,院里放兩只小竹椅:“天氣好的時(shí)候,你可以在院子里看書,我陪著你?!?/br>
    院外有小河:“夏天的時(shí)候,我們在河邊看星星。冬天的時(shí)候,我砸開冰塊給你捉魚吃?!?/br>
    河對岸是草原,一望無垠:“我們可以在上頭騎馬,你愛騎多久就多久,我一直陪著你。”

    屋後青山起伏,層巒疊嶂:“我?guī)闳ド嚼锎颢C,兔子、貍貓、梅花鹿……呵呵,晚上一邊喝酒一邊烤著吃。”

    徐客秋在寧懷璟懷里笑得很幸福,看著一無所有的白紙被種種美好填滿:“你會造房子?”

    “呃……不會?!?/br>
    “那怎麼辦?”

    “嗯……找人吧……出點(diǎn)銀子……”

    “銀子花光了呢?”

    “我來掙呀?!?/br>
    “怎麼掙呢?”

    “唔……我念過先生如何?”

    “你才念了幾行《論語》?誤人子弟?!?/br>
    “那……我會幾手拳腳,去給人做個(gè)護(hù)院?!?/br>
    “就你那花拳繡腿……”

    “我們出去時(shí)多帶些錢,開個(gè)小鋪?zhàn)幼鰝€(gè)小買賣也不錯(cuò)?!?/br>
    “你會打算盤?”

    “……”寧懷璟沈默了。

    “你這個(gè)笨蛋?!毙炜颓镆恢笨粗菑埉?,仿佛是要將上頭的所有東西都記到心里,“你走了,你爹娘要怎麼辦?侯府要怎麼跟人交代?你道這樣的日子真能過得長久麼?住草屋,一天兩天是新鮮,三天四天是還過得去,五天六天是湊合,七天八天就要生怨,九天十天就會想念京城?!?/br>
    他把那張拙劣如涂鴉的畫看了又看,然後折了起來:“沒有掙錢的營生,光靠帶出去的那些銀子又能過幾日?何況是你我這樣花錢從不計(jì)較的人。沒有錢自然要想方設(shè)法地去掙,你我有幾分能耐是脫了家里的依靠也能讓自己好好過活的?這半生,除了吃喝玩樂,我們還會什麼?就算你我能放下小侯爺?shù)募茏映鐾赓u勞力、做苦工,又能捱到什麼時(shí)候?貧賤夫妻百事哀,節(jié)衣縮食,百般計(jì)較,得了病無錢醫(yī),更無錢買酒玩樂取悅花娘。如此這般汲汲營營計(jì)較度日,天長日久,積怨叢生,忍不住會有口角,口角多了就要相罵,罵得多了就會後悔。人一旦後了悔,心就會不知不覺變冷,到時(shí)候只怕相看兩相厭,各自覺得對方面目可憎,不能相與?!?/br>
    他折得很小心,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又像是要珍藏一份不會再有的回憶:“寧懷璟,做你這個(gè)沒什麼出息的富貴閑人吧,至少,可以過得很好?!?/br>
    寧懷璟聽著他的話,默默地看著他動(dòng)作:“客秋啊……”

    他把臉埋在徐客秋的頸窩里,感受到他的身軀在不斷顫動(dòng):“我們都是懦弱的膽小鬼。”

    我們都很懦弱,誰也不敢再往前邁一步,害怕非但不能給對方帶來最好的,反而帶去毀滅;害怕不能將這份感情繼續(xù)到底,反而變?yōu)樨瑝?;害怕不能白首偕老,反而兵刃相見。害怕保護(hù)不了對方,害怕反而傷害了對方。

    於是,我們只能強(qiáng)作歡笑,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我希望你過得好,我只希望你能幸福?!?/br>
    其實(shí),這只是借口,懦弱的借口。

    寧懷璟相親去了,是被誆去的。

    老侯爺說,要去探望一個(gè)老朋友。

    老王妃說,讓懷璟也跟著吧,見見長輩,也能順便學(xué)點(diǎn)什麼。

    茫然的寧懷璟就這麼被扯出了被窩又連推帶搡地拽出了門。到了人家家里,見了烏泱泱一屋子人才明白過來到底是什麼事,嚇得手腳冰涼。

    回來絮絮叨叨說給徐客秋聽,徐客秋笑得有點(diǎn)詭異:“幾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