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賽陷在驚訝之中，不但沒有掙扎，還連話都說不出來。他的裝扮挺難辨認(rèn)的，諾拉德到底是怎么認(rèn)出他的？

    不遠(yuǎn)處，黑松撿起了諾拉德扔在地上的面具，從眼睛的位置摳出一枚硬幣大小的晶體。是個探真晶片，能看穿人們面部的遮擋、易容或簡單幻術(shù)。

    伯里斯看到了這一幕，心情十分復(fù)雜：黑松終于能給人幫忙而不是添亂了，這真是令人欣慰；但從另一方面說，紅禿鷲多少也算他北方之行的旅伴，黑松竟然幫有錢有勢的貴族抓自己的昔日同伴，還縱容血親之間不顧廉恥的情感糾紛，這會不會是他邁向邪惡法師之路的開端呢……

    今天的最后一曲，伯里斯和洛特都跳得不太認(rèn)真。伯里斯本來就不怎么會跳舞，而洛特一直幸災(zāi)樂禍，臉上掛著“真是太過癮了”的興奮表情……這倒是意料之中，伯里斯知道他喜歡看熱鬧，只要他別從中得到什么奇怪的靈感就好。

    樂曲奏響最后幾個小節(jié)。情侶們漸漸停下舞步，彼此對望。

    艾絲特琳公主摘下了面具。她沒有施展控制皮rou的法術(shù)，所以此時她面色冷漠，看上去像是很不開心似的。她脫下絲綢白手套，輕輕撫上奈勒的面頰，因?yàn)榻?jīng)常cao控施法器械、接觸各類藥劑，她的指腹比普通宮廷女人要粗糙些，奈勒微笑著低下頭，閉上眼，在鐘聲中，這是他們第一次當(dāng)眾擁吻。人們發(fā)出低低的驚呼聲，這一行為意味著公主已經(jīng)選好了未來的夫婿。

    艾絲緹和奈勒的風(fēng)頭沒有持續(xù)多久，很快，人們的注意力被一聲凄厲的大叫吸引住了。

    羅賽·格林拼命掙扎著：“滾開！你再靠近……我就要放火球了！”

    諾拉德緊緊抓著術(shù)士的雙手，把他按在舞池旁的柱子上。“你不會的！”諾拉德貼上去，兩人的胸膛抵在一起，“附近有這么多客人呢，難道你不惜誤傷別人？就算你只傷害我一人，我的客人也會沖上來制服你，除了他們，還有外面的士兵……你要攻擊他們嗎？你要像過去一樣報復(fù)無辜之人嗎？”

    “無恥！你拿這些人當(dāng)人質(zhì)？”

    “當(dāng)然不是。我知道，你不會傷害他們……”諾拉德又湊近了點(diǎn)，在羅賽耳邊小聲說，“你已經(jīng)變了。就像那時……你的火焰也沒有真的傷到我。”

    羅賽久久不語，手臂不再那么緊繃，諾拉德干脆放開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會來？”羅賽問。

    “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想著，萬一你會來呢？只要你來，我就要抓住你?！?/br>
    “我不是為了見你而來的！”羅賽偏開頭，“我是……我是來看蘭托親王一眼的……”

    諾拉德笑了笑：“我一直在盯著你。你一直到處溜達(dá)，像是在找什么人……我父親可沒戴面具，而且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同一個座位上，如果你要找他，你早就找到了。那么，你到底在找誰？”

    羅賽狠狠說：“我在找塔琳娜！”

    “你和她見過面了，你還教她挑榴蓮，她沒認(rèn)出你。然后你離開了她，繼續(xù)左顧右盼?！?/br>
    “我……”

    羅賽的話還沒說完，諾拉德突然吻住了他。這次，諾拉德沒有按住羅賽的手，奇怪的是，羅賽竟然既沒有打人，也沒有逃走。

    伯里斯趕緊挪開目光。他也被親過，但他還是不好意思看別人卿卿我我。

    午夜的鐘聲響起時，伯里斯的目光無處安放，大廳里到處都有人在擁吻。他只好同情地望向臉色煞白的蘭托親王，又看了看不知所措的衛(wèi)兵們……等到他終于收回目光時，他突然渾身一凜——

    剛才，洛特跑去前排圍觀抓術(shù)士了?，F(xiàn)在，伴隨著悠揚(yáng)的鐘聲，洛特鉆出人群，閃過一對對情侶，正帶著熱忱燦爛的笑容向伯里斯走來。

    私下親昵是一回事，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下?lián)砦强墒橇硪换厥拢?/br>
    洛特靠近過來，馬上就要拉住伯里斯的手腕了，伯里斯施展了一個近距轉(zhuǎn)移術(shù)，瞬間消失在了人群里。

    近距轉(zhuǎn)移不是傳送術(shù)，用它走不了太遠(yuǎn)。伯里斯出現(xiàn)在迎賓廳門口，他頭也不回，順著鋪了紅毯的長階跑向庭院。

    現(xiàn)在庭院里沒幾個賓客，只有一些仆人和士兵，他們剛才收到了指示，諾拉德已經(jīng)抓到了目標(biāo)，這個法師模樣的年輕人肯定是普通客人，所以他們就悠哉地隨意看戲了。

    另一名“普通客人”追了出來。與那個恐慌的小法師不同，這客人不但跑得飛快，而且面不紅氣不喘，還全程喜笑顏開。他在園藝區(qū)附近趕上了小法師，眼看就要抓到法師的斗篷了，可他剛一伸手，法師又從他面前消失了。

    午夜鐘聲結(jié)束時，洛特站在修剪成獨(dú)角獸形狀的樹籬下，手中抓到了伯里斯斗篷上的幾絲頭發(fā)。

    亞麻色的細(xì)軟發(fā)絲正好纏在他無名指上，在月光下泛著羞答答的微小光澤。

    第99章

    鐘聲之后，慶典還不算完，蘭托親王的領(lǐng)地比較富裕，城里的多數(shù)主干道都普及了奧術(shù)光球照明，所以每逢慶典時，雜貨夜市和室外歌舞也總要鬧到凌晨。

    洛特沒有急著找伯里斯。他離開主城堡，在夜市溜達(dá)了一會兒，隨便買了幾件合眼緣的小東西。他停下來看煙火的時候，一個賣軟糖的小少年叫住了他，遞給他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紙上寫了個門牌地址，位置有點(diǎn)偏，也不算太遠(yuǎn)。字是伯里斯的筆跡，署名是“格雷夫”。

    洛特問少年：“你是怎么認(rèn)得我的??？你都沒問我的名字?！?/br>
    少年淳樸地回答：“托我送信的人和我說了你穿什么衣服，全城里除了馬戲團(tuán)以外，外地人里就你穿成這樣，好認(rèn)的。”

    紙條上的地址位于鐵匠街街尾。這一帶不是集市區(qū)域，凌晨時安安靜靜，周圍沒有煙火和光球，洛特這才發(fā)現(xiàn)，今天的夜空中竟然掛著一輪滿月。銀隼堡竟然在月圓之夜放煙花，真是暴殄天物。

    他找到了一座帶半地下結(jié)構(gòu)的二層小屋，門前掛著圓形招牌，上面什么字也沒有，只有一個筆畫復(fù)雜的符文。洛特推門而入，門上的迎客鈴隨之叮當(dāng)作響，屋內(nèi)光線充足，猶如白晝，可這光照卻僅僅照亮室內(nèi)區(qū)域，即使大門被推開，木窗有縫隙，光芒也完全不會流到屋外。

    看到室內(nèi)的擺設(shè)洛特就明白了，這是一家施法用品商店。店里的貨架滿滿當(dāng)當(dāng)，左邊區(qū)域是常用藥劑和小工具，右邊是附魔物品和武器，怪不得這家店挨著鐵匠街。

    屋子中間有木樓梯，根據(jù)標(biāo)牌所示，樓上是下非請勿入。洛特愉快地選擇了非請勿入。

    地下一層是個長廊，長廊一是連接地上的高窗，另一側(cè)是幾扇緊閉的木門。第三扇門虛掩著，里面昏昏暗暗，燭火搖曳，洛特走到門口，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伯里斯的背影。

    伯里斯背對房門，站在試驗(yàn)臺邊，面前全是瓶瓶罐罐，還有一只正漂浮在空中的小坩堝。坩堝里咕嘟咕嘟冒著熱氣，伯里斯一邊盯著它，一邊留意著臺子上的沙漏。

    洛特走進(jìn)來的時候，沙漏正好漏完。伯里斯隔空cao縱著坩堝，把它移向左側(cè)置物架，架子上有一只張開的蚌殼，小坩堝自行傾斜，把剛才熬煮的東西倒進(jìn)了蚌殼里，蚌殼隨之牢牢合攏，坩堝也穩(wěn)穩(wěn)落在了置物架上。

    洛特從來不打擾伯里斯施法，這次也一樣，看到伯里斯的手閑了下來，他才靠近過去?！斑@是你的房子？”他問，“原來你在銀隼堡也有商店啊？”

    伯里斯回頭看了他一眼，耳尖和脖子竟然還有點(diǎn)發(fā)紅。伯里斯說：“也不算是我的。房子和店確實(shí)是我名下的，現(xiàn)在的店長是我一個同事的學(xué)生，我不插手經(jīng)營的事。”

    “那個學(xué)生人呢？”

    “出去玩了。我和他打了招呼，暫時借用一下他的工作間?！?/br>
    洛特笑道：“你午夜十二點(diǎn)從城堡慌張?zhí)与x，就為了來這里做實(shí)驗(yàn)？”

    “不是，我只是因?yàn)橄肱埽团芰恕！辈锼够卮鸬檬痔拐\，“大廳里那么多人！我知道那時您想……”

    洛特打斷他的話：“我明白了，人太多，你不好意思。你的意思是，沒人的時候就可以了，對嗎？比如現(xiàn)在？”

    問出這句話前，洛特已經(jīng)想象過了伯里斯的反應(yīng)，比如低著頭不說話，或者嘟囔著“您怎么總是這樣”……但這次他錯了，這次伯里斯竟然給了他準(zhǔn)確的回答：“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