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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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天,被提審過堂,果真如那牢頭兒說的是使了銀錢的,那個發(fā)現(xiàn)了自己臂釧的官兒和藹得緊,只略問幾句,便說“與她無干,放了吧?!?/br> 紅霞磕了頭,趕忙出來。大理寺門外樹下果然停了一輛帶篷騾車,不顯山不露水的,那趕車人也不認(rèn)得,紅霞卻覺得不用自家車馬倒也應(yīng)該,趕忙爬上那車。趕車人揮動鞭子,車子便動了。 大理寺所在的義寧坊本來就在城邊上,馬車不大會兒就出了城,又一路往西走,越走越偏。紅霞揭開車簾看一看,不由得有些心慌,便試著問那趕車人:“這位郎君,我們在何處停車?” 趕車人回頭看她一眼,“著急了?” 紅霞賠笑。 “既然你著急,便是這里好了?!?/br> 紅霞聽這話說得蹊蹺,不由得變了神色。 趕車人勒住騾子,從車下抽出一把刀來,笑道:“這可怪不得我,誰讓你知道得太多了呢?!闭f著便舉刀刺來。 紅霞尖叫,在車廂里閃躲,那刀只刺破了她的袖子。 第二刀又到了。 紅霞覺得自己怎么也得死在這里了,卻突然聽得破空的弓箭聲…… 被救下時,紅霞還驚魂未定。 周祈坐在馬上嘖嘖兩聲:“年紀(jì)輕輕的,要不是我們在后面綴著,你這會子就身首異處了。” 紅霞瑟縮一下,當(dāng)初是被她搜出的錢,故而有些怕她。 周祈哼笑:“怎么?還不說?那你就等著再有人來接你吧?!闭f著便撥轉(zhuǎn)馬頭。 一個內(nèi)宅婢子,再jian猾也有限,又剛經(jīng)過驚魂一場,如何還撐得?。慨?dāng)下便跪在了地上,哭求道:“奴說,奴都說,貴人別把奴扔下?!?/br> 作者有話要說: 戲精們的自白 謝庸:我擅長演斯文敗類。 周祈:我就不一樣了,我擅長演剪徑強(qiáng)盜。 崔熠:我跟你們都不一樣——我不演,我就看看。 第31章 審結(jié)該案 大理寺公堂。 紅霞跪在地上啜泣道:“臘月二十六, 這位道長貴人走后, 家里又請了郎中來,郎中剛走,范郎子就給我一包藥丸,讓我下在阿郎的藥里?!?/br> 紅霞看一眼旁邊范敬的袍子角兒,“我不敢。范郎子說,阿郎弄成這不死不活的樣子,定是五郎讓碧云下的藥。以后即便有人查出藥來, 也只會算在他們身上。他又以我?guī)退颠^賬冊要挾,我,我就……” “胡說!這婢子定是也與五郎有勾連, 想替他開罪,故而誣陷于我?!狈毒磳μ蒙献闹x庸行禮, “貴人法眼如炬,想必看得明白?!?/br> 謝庸看范敬一眼, 接著審紅霞:“你那臂釧中的憑帖, 還有那些貴重首飾,都是從哪里來的?” “上回偷娘子私房的賬冊,范郎子給了我一張六萬錢的柜坊憑帖。娘子從來不用憑帖,我也覺得這樣小小的一張紙,有些不保險,但都換了錢來又未免醒目,便買了那釵子,又換了些現(xiàn)錢。范郎子知道了, 笑我村氣,專門贈我那個銀臂釧,說那個叫‘隨身錢庫’,有多少錢都可以換成憑帖放在里面,戴在身上,再也沒有比此更好的放錢辦法了。他這回又給了那憑帖,我便放在了臂釧里……” 范敬抬腳要踢紅霞,被衙差攔住。范敬滿臉委屈氣憤地再行禮:“貴人切莫聽信這賤婢的一派胡言。家岳當(dāng)時已經(jīng)那般模樣,我為何還要這么做、擔(dān)這殺人的干系?” “因郎中說,高峻的脈搏比前兩日有力,或許過幾天就會醒過來?!敝x庸淡淡地道,“若高峻蘇醒,不但他會重掌家業(yè),方漢生下毒之事也會被捂住,而你早知方漢生與高峻的關(guān)系,若他們都無恙,李夫人沉疴多年,一日故去,這李家家業(yè)又豈會落在你一個女婿的手中?” 范敬搖頭:“貴人說笑了。前兩年,某與家岳東奔西走,翁婿一同行路、坐船、宿在山林子里,要想害他,百八十回都害了,如何會等到這時候?且那樣豈不干凈?如今家岳雖亡故,家中卻又有個小內(nèi)弟,某如何獨霸家財?” “你若早害了他,這家里頭一個被懷疑的就是你。況且,那時候你還不知道方漢生的身世,只覺得這李家家財以后都是你的囊中之物,故而未生殺心。” 范敬冷著臉道:“貴人此話難以讓人信服。五郎的身世,家里人都不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 “那還要從李二娘子對方漢生的戀慕說起。方漢生從前雖住在李家,卻專心讀書,于買賣事少有涉足,其賬冊日期都是近兩年的。李二娘顯露出對表兄的愛慕之意,高峻壓下不提,方漢生亦拒絕,然后這方漢生卻學(xué)起了做買賣。”謝庸道。 “于李家的買賣、銀錢出入,除了高峻,你是最清楚的。方漢生用于開辟西北商路花了多少錢,你自然也知道,或許還向高峻質(zhì)疑過,高峻卻一意孤行地支持他。” 謝庸往前略傾身子,看著范敬的臉,“不允婚姻,卻任其貪家里如此多的財產(chǎn)——你怎會不心生懷疑?你慣常出手大方,會收買人心,李夫人身邊有你的眼線,高峻身邊定也是有的,便是通過這些眼線你知道了他們的真實關(guān)系?!?/br> “至于你為何選在現(xiàn)在動手——你或許不知道,在里坊街市,若哪家門窗被打破而不修補(bǔ),他家門窗會被砸得更厲害,甚至引來盜賊。方五郎就是那第一個打門窗的,而你是第二個——是方五郎勾出你心里的惡魔。就像那婢子說的,你覺得,即便被查出,此事也會被算在方漢生頭上。我相信殺人并非你最初的安排,因為你還有旁的動作——阮氏所生之子是你的孩子吧?”謝庸輕聲問。 范敬抬頭,看向謝庸,又很快垂下眼。 “李氏姊妹都不是心機(jī)深、口風(fēng)嚴(yán)的人,但我猜那畫兒的事,你當(dāng)是聽尊夫人提起的。”謝庸抿抿嘴,“本只是情濃時她無心的一句愛嬌告誡,你卻記住了。后來知道了高峻與方漢生的關(guān)系,你便想起那幅畫來,并去高峻書房找到了該畫兒。你找了與那畫中人略有幾分相似的阮氏,讓她做畫中人打扮,在每歲高峻必去的寺廟等著。一直念著趙氏、如今又掌握李家的高峻果然上當(dāng),不顧李夫人反對,納了已有身孕的阮氏?!?/br> 謝庸坐正:“你自己覺得這事天衣無縫,卻不知處處都留著線頭兒。不說高峻尸體嘴角吐藥,是二次中毒的癥狀,也不說你對已成棄子的阮氏寬容中帶著些厭煩又不太當(dāng)回事的態(tài)度,單那些數(shù)額巨大的憑帖便賣了你。方五郎幼年時是受過窮的,故而用錢謹(jǐn)慎,他送給碧云的定情物也不過是條小小的胡式銀鏈子,價值千錢而已,如何會給紅霞三十萬錢的憑帖堵嘴?” 范敬臉繃得緊緊的:“貴人這些都是推斷,單憑推斷,還有一個貪財婢子的話便定我的罪,我不服!” 謝庸看衙差:“去看看周將軍回來沒有?!?/br> 不大會兒工夫,衙差回報,“周將軍帶著證人回來了?!?/br> 眾人都看向大堂門口。 周祈臉上帶著輕快的笑,手里拎著一根花哨馬鞭走進(jìn)來,似一束陽光照在這莊重肅穆得略顯沉郁的大堂上。 崔熠一見她就覺得渾身松快,這審案的時候,沒個人在身邊打眉眼官司,還真不習(xí)慣。 便是王寺卿也帶了些笑。 謝庸的目光在周祈臉上停了一瞬,便看向她身后。 周祈身后跟著兩個穿短打的漢子。 兩人顯是沒見過大場面的,一進(jìn)大堂,離著老遠(yuǎn)就跪下磕頭。 謝庸溫言道:“近前說話。” 兩個人便又往前走一段,跪在婢子紅霞身后。 范敬微皺眉看著這兩人,臉上帶著一絲困惑。 周祈對謝庸行禮:“下官奉命把證人大通坊錢三郎、孫四郎帶到?!?/br> 聽了他們的名字,范敬突然面色一變。 謝庸點頭,“周將軍辛苦了,旁邊請坐?!?/br> 周祈走到崔熠下首坐下。 “錢三郎、孫四郎,去歲春天可是你們?yōu)槎亓x坊阮家修的宅子?” “是,是小人們?yōu)槿罴倚薜恼??!?/br> “阮家與你們交接的是誰,可還記得?” “記得,他家沒兒子,平日張羅事兒的是阮家老嫗,付錢的是他家女婿,聽老嫗說,是有錢人家的郎君。” “這阮家女婿可在這堂上?” 錢三郎和孫四郎都看向范敬,“便是這位郎君?!?/br> 范敬面色灰白地閉閉眼。 “人命關(guān)天,你們可要認(rèn)清楚了。” 孫四看起來略膽大一點,磕頭道:“我們認(rèn)得這郎君。這郎君脖子上有三顆挨著的小痣,從前我們幫一個有錢客人修宅子,那個客人脖子上也有一顆痣。當(dāng)時我們兄弟們就說,是不是這有錢人脖子上都有痣。” 崔熠這回終于有了可以和他“眉來眼去”的人了,于是對周祈比個口型:“又是痣?!?/br> 知道他指的是前個升平坊兇宅案里趙大那莫須有的痣,周祈也彎起眼睛。 錢三郎等被帶下去。 謝庸看向范敬:“這回還不說嗎?” 范敬嘆一口氣,耷拉著頭,雙膝跪在地上:“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會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那幅畫吧?家岳書房伺候的奴仆洗硯聽到家岳對五郎說‘你是我至親至近的人,旁人都排在你后面’,又說曾見家岳和五郎對著一幅畫垂淚,我立刻想起內(nèi)人說過的那張美人圖來,再加上二娘的事和五郎貪的錢,我如何還能不明白。后來趁著家岳不在,我讓洗硯幫我找出那幅畫兒來,看的時候本只是好奇,后來偶爾見到阮氏,看到她梳著低髻那低頭垂目的樣子,便生出了這條計策。正如貴人所說,便是那時候,我也沒想過殺人……” “我在買賣上朋友頗多,故而多聽到些奇聞異事。家岳一睡不醒,我便想起那胡人的昏睡藥來。家岳是在岳母那里吃的東西,五郎又認(rèn)得許多胡人,我便猜,那藥本是五郎下給岳母的,卻被家岳吃了。鬼使神差的,我也打聽到地方,去買了一份。那日周將軍假作道士來我家,我于那升平坊兇宅的事知道得比旁人清楚些,知道她的身份不簡單,她說要帶名醫(yī)來,郎中又說家岳興許會醒過來,我便把那藥給了紅霞……” 謝庸點點頭,又問:“阮氏與方漢生多有交接,是你讓她去的吧?若高峻未死,阮氏又站住了腳跟,阮氏或許可以誣陷方五郎非禮?可惜,后來高峻身故,這伏筆便用不上了?!?/br> 范敬的頭微微點了兩下。 審過范敬,再審阮氏,一干人等都審?fù)戤嬃搜?,到快日暮了才退堂?/br> 王寺卿扶著腰站起來,謝庸關(guān)切地看看他,到底不是情感外露的人,沒有說什么。 王寺卿拍拍他的肩,又看看崔熠、周祈:“也算歷練出來了。以后啊,我可不跟你們這幫年輕的小子這樣熬了,哎呦,我的老腰——” 周祈笑道:“王公,我有套拳法——” 王勻笑罵:“你快省省吧,你是恨不得把大理寺變成猴子山?!闭f著扶著腰走了出去,“文案寫好,放在我案上。” 謝庸恭敬行禮:“是。” 周祈看著王寺卿的背影腹誹,呵,老翁這倒不是猴子,可像個鴨子。 謝庸卻對她道:“我還只當(dāng)你會詐那阮氏之母,把她帶到公堂上來指認(rèn)呢?!敝芷矸畔录t霞,因只一個人證到底單薄,再審李家奴仆又太費事——讓奴告主可不容易,她便說去敦義坊再帶個人證。 周祈滿面正氣:“詐她,讓她指認(rèn)范敬自然也行,但我們審案,首行正途,能不詐供還是不詐供的好。我想到坊間修房蓋屋是大事,多由男丁出面,便去碰了碰運氣,果真范敬當(dāng)時露了面,且錢三郎他們竟然還記得他。” 想不到會從這位周將軍嘴里聽到這樣的話,謝庸對上那雙嬌俏靈動的杏眼。 周祈挑眉。 謝庸目光下落,掃在她身后那有節(jié)有毛晃蕩晃蕩的“尾巴”上,又挪開,亦正色道:“首行正途,此話很是。” 崔熠在旁邊想呵呵他們一臉,那柜坊憑帖、那紅霞口供不是你們倆用詐術(shù)詐出來的?這會子滿口“正道”!這倆人太不要臉了!崔熠又疑惑,原先阿周只是匪一些,老謝也只是愛裝一點,什么時候臉皮就都這般厚了呢?崔熠突然有一種被小玩伴兒們丟下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郎子:女婿。 “破窗效應(yīng)”:由詹姆士·威爾遜和喬治·凱林1982年提出的犯罪學(xué)理論。 第32章 除夜守歲 出了大理寺的門, 見街上空無一人, 崔熠突然一拍腦袋,“今天是除夜!我得進(jìn)宮領(lǐng)宴!八成今年又遲了?!?nbsp;說著便躥上馬跑了。 周祈在后面喊:“急什么,反正你每年都遲!” 崔熠在馬上對他們揮揮手。 謝庸和周祈也上馬東行,身后大理寺的門緩緩關(guān)上。 今天周祈沒帶陳小六,他雖然也沒家沒業(yè)的,但在長安城有個姑母,每年都去姑母家過元正, 晨間便已經(jīng)去了。 謝庸也沒帶羅啟他們——他們要在家里幫著唐伯打掃收拾,準(zhǔn)備除夜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