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蠻，是我……”

    她一怔，立即開了門。

    呂林站在門口，滿臉笑容。

    肖蠻蠻很意外，但立即道：“快進(jìn)來，外面好冷?！?/br>
    外面雨夾雪，密密匝匝的，因?yàn)楹攘司?，呂林是打車來的，所以走了一截路，頭發(fā)上還殘留著零星的小雪花。

    晚宴結(jié)束，大家都去嗨了，他卻特別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就來了。

    肖蠻蠻給他倒一杯熱茶，他舒舒服服窩在沙發(fā)里，“終于可以輕松幾天了……”

    他們也有五天春節(jié)假期。

    肖蠻蠻笑道：“你全年無休，這幾天一定要好好休息?！?/br>
    “是的，我要關(guān)上手機(jī)，好好睡幾天大覺?！?/br>
    肖蠻蠻有點(diǎn)意外：“不回老家？也不出去玩？”

    “只回去一天，其余時間，自己支配……”

    呂林微微一笑：“也許是我性情冷漠的緣故吧，對于父母兄弟，我愿意力所能及的盡一些義務(wù)，但是，總沒法太過親近。尤其，我每每想起你父親之死，就更不想太過靠近他們了……”

    肖蠻蠻心里一震。

    這才明白，為何呂林快刀斬亂麻，那么短時間，根本不聽（胡主任等）勸說，直接把第一桶金用于在小縣城給家人買了房子（而不是自己在大城市買房）——很顯然，是肖嘉明之死（自殺），極大地刺激了他。

    他不想成為第二個肖嘉明，所以，趕在有能力的時候，及時用錢解決了這個問題。

    除了那個小面館，他根本不會再給兄弟們一分錢。

    路已經(jīng)鋪好了，怎么走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我再也管不到了。

    甚至從那以后，直接把唐小可這些人全部刪除了。

    呂林窩在沙發(fā)上，喝一口茶，“小蠻蠻，我今天真的特別高興……”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我不知道究竟怎么說才合適……但是，是輕松，你知道嗎？我覺得特別特別輕松……如釋重負(fù)那種……”

    肖蠻蠻也如釋重負(fù)。

    她也高興，替呂林高興。

    呂林微微閉著眼睛，假寐。

    她輕輕地：“呂林，謝謝你，今天我的分紅也到賬了……要不是你一直帶著我，我根本沒資格拿這些錢……”

    “總不能我一無所有的時候，只有你投資我；等我發(fā)財(cái)了，就一腳把你踹開吧……小蠻蠻，選擇很重要，這是你自己的機(jī)會，犯不著感謝任何人！”

    選擇很重要，但合伙人也很重要，一但賺錢，馬上被踢出局的事情不要太多。

    “小蠻蠻，有個客戶向我推薦了一款車，有很大折扣，我已經(jīng)幫你報(bào)了名，這幾天你有空的話，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肖蠻蠻大喜：“真是太好了，我正想買車呢，但自己對車也不太了解，拖拖拉拉的一直沒去……”

    呂林笑笑，輕輕地：“小蠻蠻……你了解楊一鳴嗎？”

    “……”

    “楊一鳴是這個圈里著名的‘土豪’（土鱉），最喜歡打賞那些剛?cè)胄械男≈鞑?，以前和跟們公司的兩個小女生好過很短一段時間……他這種人……”

    “我明白。所以沒有收取他任何禮物?！?/br>
    呂林的雙眼立即亮了，隨即又躺下去，真正如釋重負(fù)了。

    肖蠻蠻呵呵笑起來：“呂林，你餓不餓？我看你今晚只顧忙著招呼應(yīng)酬，應(yīng)該沒吃什么東西，要不，我去給你煮一碗面條吧？”

    “別麻煩了，我坐坐就走……等會你媽回來也不太方便……”

    “沒事，我媽今晚通宵麻將，你別怕。你休息一下，一會兒就好?！?/br>
    肖蠻蠻端著面條出來的時候，呂林已經(jīng)睡著了。

    他直接側(cè)躺在沙發(fā)上，睡得很熟。

    肖蠻蠻并未叫醒他，悄然把面條放在一邊。

    熟睡的呂林，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鏡頭下的風(fēng)采：非常疲憊，非常憔悴。也非常瘦削。

    肖蠻蠻暗嘆：這世界上真的沒有“容易”二字。

    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無緣無故的。

    第二天下午，肖蠻蠻獨(dú)自閑逛ifs，看中了一款女表，卻又對價格躊躇不已，思來想去，還是沒膽“一擲萬金”，只咬緊牙關(guān)買了一只最便宜的，打算送給那女士——至于自己，她自我安慰，自己還年輕，不能這么耽于享樂，吃光用光沒意思，馬上提車需要錢，又還得存點(diǎn)錢，萬一母親生病了，有足夠的存款，怎么都要好一點(diǎn)。

    錢，才是成年人的底氣。

    刷卡買單，提著高檔洋氣的袋子，頗有幾分白富美的底氣了。

    馬上給那冬發(fā)消息：“那女士，今晚我有驚喜給你噢……”

    “我們才睡醒吃了午飯，又打算血戰(zhàn)到底，明天才回來……”

    肖蠻蠻真的是無語了，這幫子老阿姨，麻將上癮了，竟然趁著放假一打就是兩三天，簡直不像話。

    “那啥，肖蠻蠻，我們可能明天晚上直飛西雙版納，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不去?！?/br>
    “你不去，我不太好意思丟下你一個人啊……算了，我也不去了……”

    肖蠻蠻急忙道：“那女士，你可一定要去！千萬得去！如果你不去，我會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拖累你的老剩女……你和朋友們一起娛樂是好事，萬萬不要管我……”

    “那我就定下來咯?！?/br>
    她回復(fù)：“我正好分了點(diǎn)錢，我?guī)湍闵齻€頭等艙？”

    “別別別，老姐妹一起外出，我一個人坐頭等艙太那啥了，那樣以后就沒朋友了……我自己定機(jī)票，你別管……”

    肖蠻蠻只是苦笑，看來，這個春節(jié)，自己要一個人過年了。

    正要往家趕，接到胡主任發(fā)來的消息：“肖蠻蠻，今天有空嗎？”

    “我在ifs閑逛。”

    “正巧，我也在這里。這樣吧，你到xx咖啡廳，我們聊聊天?！?/br>
    肖蠻蠻有點(diǎn)意外，但還是立即趕去了。

    胡主任一個人坐在咖啡廳靠窗的位置，見了她，殷勤地：“喝什么？”

    肖蠻蠻也要了一杯咖啡，二人寒暄幾句，胡主任單刀直入了：“昨晚，呂林去了你家？”

    肖蠻蠻嚇一跳，馬上道：“是的。但是，呂林只是在我家沙發(fā)上睡了一會兒，醒了馬上就走了……”

    從來到走，頂多兩三個小時。

    她舉起手：“別誤會，別誤會……什么都沒有……真的……什么都沒有……”

    的確啥都沒有，拉手都沒有！

    曖昧的話都沒半句。

    不涉及任何不可描述的私情。

    呂林，就像一個疲憊到了極點(diǎn)的夜行者，實(shí)在是走不動了，順便在她家的沙發(fā)上躺了一下而已。

    胡主任嘆道：“我曾經(jīng)給我周圍的小姑娘們說：你們誰敢私下里用那套狐媚功夫?qū)Ω秴瘟郑乙欢ㄋ籂€你們的臉，讓你們在這個圈子里混不下去……”

    肖蠻蠻弱弱地聽著。

    “可是，肖蠻蠻，我不知怎地，在你面前好像沒這個氣勢……”

    胡主任忽然蹦出一句臟話：“tmd，肖蠻蠻，你知道嗎？我特別忌憚你，可是又沒法，總覺得你好像是呂林的糟糠一樣，自己沒啥資格和底氣在你面前叫板……”

    肖蠻蠻好生驚悚：“糟糠？你說我？”

    “可不是嗎？呂林寒微的時候，你一直陪著他，他要開雞樅面館，你二話不說拿錢；他要直播賣雞樅油，你也二話不說，支持！那時候，我根本不看好，完全是很勉強(qiáng)地敷衍，就你一直義無反顧支持他……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像個后來的小三兒……”

    肖蠻蠻聽得很震驚，喃喃地：“你給我增添這么大一道圣母光環(huán)，怎么讓我有點(diǎn)如坐針氈？”

    胡主任噗嗤笑出來：“肖蠻蠻，你是裝傻還是裝傻？呂林那么喜歡你，難道你就感覺不到？”

    肖蠻蠻很慫地垂下眼皮：“呂林喜不喜歡我，我先不管。但是，我得告訴你，我和呂林一清二白……這么說吧，至少要那啥才是實(shí)錘，對不？可是，我不但從來沒有和呂林那啥，甚至連擁抱，牽手都沒有！連情話都沒有說過半句……”

    肖蠻蠻堅(jiān)決不認(rèn)賬——我沒有和呂林曖昧！你別盯著我。

    楊一鳴追人呢，還赤裸裸地說：姑娘，我看到你就想要結(jié)婚什么的。

    可呂林，從未有任何表白！

    從未。

    “除了偶爾在工作場合見面，我們私下里幾乎不怎么見面，也不怎么聊天，我有什么私事也很少麻煩呂林……”

    她抬眼，直直盯著胡主任：“不知道楊一鳴有沒有向你講過我的八卦，如果有，你該知道，前不久我才把一個身高180以上的相親男打進(jìn)了派出所！所以，我不是怕你撕爛我的臉，而是真的和呂林沒有任何茍且！如果真有，我不會怕你，也不會讓你?！?/br>
    胡主任嫣然一笑，竟然松了一口氣的神情。

    “很好。肖蠻蠻，你很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br>
    “……”

    她輕輕喝了一小口咖啡，神情還是有點(diǎn)苦惱：“肖蠻蠻，你不在這個圈子，你不太了解，其實(shí)，我是不太在乎呂林有沒有在外面玩的，舉例，他找個情人，或者偶爾放蕩發(fā)泄，這都無所謂。只要不認(rèn)真、不奔著結(jié)婚去，都沒關(guān)系……畢竟，你也知道，他才剛剛走紅……”

    肖蠻蠻暗忖，呂林是在三農(nóng)領(lǐng)域走紅的，又不是什么偶像劇男主，怕女粉們脫粉，怎么就不能“奔著結(jié)婚去”了？

    但是，她只默默地聽著。

    “其實(shí)，無論是你，還是別的女孩子，他喜歡，他都可以交往，但不能公開，至少，十年之內(nèi)絕對不許結(jié)婚……”

    肖蠻蠻忍不住了：“為什么？”

    “因?yàn)檫@十年，我還不能結(jié)婚！”

    肖蠻蠻：“……”

    胡主任苦笑一聲：“我也想過洗凈鉛華，好好地去愛一個男人，做個賢妻良母。問題是，現(xiàn)在，我還沒這個資格，公司剛剛起步，一切交際應(yīng)酬全靠我，許多資源必須我親自下場去撕……”

    肖蠻蠻終于明白了。

    這幾年（甚至十年之內(nèi)），胡主任是不可能和呂林結(jié)婚的，因?yàn)?，她必須為公司奔走，必要的時候，還得和大佬們周旋，親自去撕資源，比如偶爾陪某某大佬去歐洲度假之內(nèi)的……已婚婦女，做這樣的事情當(dāng)然不那么方便。

    但是呢，她對呂林又志在必得，絕對不許他人染指，一旦發(fā)現(xiàn)這個苗頭，就得一把掐掉。

    這不，呂林昨晚到自己家里，她今天就找自己“算賬”了。

    她忽然覺得很恐怖。

    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說。

    胡主任幽幽地：“呂林其實(shí)并不那么好控制，他表面聽話，內(nèi)心極其冷漠。肖蠻蠻，我也實(shí)話告訴你吧，外界都說呂林是我的禁臠，可是，我還從未睡過呂林……”

    肖蠻蠻：“……”

    “但是，呂林是我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是我的心血所在，我絕不允許任何人一夜之間就把我的瓜給摘了……”

    無論是從個人情感還是公司利益，她都必須捆綁著呂林。

    胡主任強(qiáng)調(diào)：“肖蠻蠻，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可理喻？可是，我也沒轍，我特別喜歡呂林，這世界上恐怕誰也沒有我這么愛呂林了……”

    你既然這么愛呂林，那你何不停止和大佬們周旋，專心一意和呂林一起？

    肖蠻蠻只是一臉茫然地聽著。

    “其實(shí)，圈內(nèi)夫妻倆各玩各的是很正常的，畢竟，夫妻就像是兩家公司的資產(chǎn)重組，合則兩利，分則兩敗……”

    肖蠻蠻小心翼翼：“呂林，他不愿意接受這種……呃……潛規(guī)則嗎？”

    胡主任笑起來：“可能是因?yàn)樗胄袝r間太短的緣故吧。肖蠻蠻，你放心，等他入行久了，司空見慣了，身上的幼稚全部褪去了，他就會習(xí)慣的……畢竟，我也是很公平的，我也允許他在合理的范圍內(nèi)自己玩自己的……”

    肖蠻蠻回去的時候，雨夾雪一直沒有停過。

    那可能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日子了。

    就算穿著羽絨服也覺得冷。

    她提著個大袋子，步行在小區(qū)的人行道上，想起臨別時胡主任的詰問：肖蠻蠻，你敢說你從未喜歡過呂林？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因?yàn)椴恢涝趺椿卮稹?/br>
    是的，她和呂林相識已久，也有很多契機(jī)，也曾怦然心動，也曾感動不已，可是，這一切，都沒來得及轉(zhuǎn)化為“男女之情”，就被各種各樣的原因所掐斷了。

    她覺得自己和呂林，其實(shí)一直不是一個頻道上的人，明明一路同行，卻一直走的是兩條平行線，雖然一直沿著同一個方向，但永遠(yuǎn)沒法交匯……

    不知不覺，快走到單元門口了。

    后面，有倉促的腳步聲。

    到后來，幾乎在疾奔。

    她以為是外賣的小哥，也沒在意，正要跨進(jìn)去，忽然被人從后面死死摟住。

    可能是天氣太冷的緣故，也可能是風(fēng)吹來雨夾雪那種輕微的簌簌聲，肖蠻蠻呆在原地，恍恍惚惚，如在夢里。

    四周，再也沒有別的聲音，只有那一雙死命擁抱的大手，帶著寒意，竟然勒得人隱隱作痛。

    肖蠻蠻一直站著，一直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很長時間，都以為自己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