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蓁不動，想等馮華走了自己躲進(jìn)桃花源去療傷, 又快又舒服, 完全不會留疤。

    但是馮華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一把就將馮蓁拉了起來?！叭ハ茨槨！?/br>
    宜人也爬了起來，“奴婢這就去叫人伺候?！?/br>
    馮蓁沒好氣地瞪了宜人一眼, 轉(zhuǎn)身進(jìn)里間給馮華找了套衣裳, 剛才打架的時候, 馮華的衣裳被宜人給撕爛了。干活兒的侍女手勁兒的確不一般, 跟宜人打架, 馮華可沒落著好。

    待兩人弄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之后，馮華拿了藥膏要給馮蓁的傷口抹，馮蓁往旁邊閃了閃，“不用。”

    馮華冷笑了一聲，把藥膏扔給馮蓁，“那你來給我上藥。”馮蓁本來不愿意的，可想著小時候馮華沒少給自己上藥，那時候她那么討厭自己都能忍住惡心，她自己又有什么不能的。

    馮蓁用玉簪頭挑了藥膏抹在馮華的脖子上, 聽她道：“是怕我借著你的光從此過上好日子, 還是真的不想爭？”

    馮蓁沒說話。

    “我跟蔣琮已經(jīng)和離了。”馮華轉(zhuǎn)頭看向馮蓁。

    馮蓁點點頭，難怪通稟的小太監(jiān)喊她華女君。

    “你不問一聲五哥兒嗎？”馮華幽幽地道，“真的恨毒了我么？”

    馮蓁收齊藥膏盒子，“好了?！?/br>
    馮華一把抓住馮蓁的手，“幺幺, 難道你就沒什么話對我說么？”

    馮蓁抽出手，“我沒恨你，你說得對，是我想當(dāng)然了，以為是姐妹就該彼此依靠的。我沒想到會讓你那么難受?！?/br>
    “幺幺，跟我說說你的心里話。”馮華幾乎是在乞求。

    馮蓁嘆息一聲，看著馮華的眼睛道：“我真的沒什么好說的。就是……”

    馮華就那么等著她的“就是”。

    馮蓁在裙子上擦了擦剛才被馮華碰過的手，“真的沒恨你，就是心里也沒有你了。我是好是壞，也不會再考慮你會怎樣，會不會被我牽連了。”

    馮華站起了身，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地站不穩(wěn)，馮蓁輕輕扶住她，被她推開了。

    “那你心里還有在乎的人嗎？”馮華的眼里重新泛起了淚花。

    馮蓁平靜地?fù)u了搖頭。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瘪T華看著馮蓁的臉，她的臉依舊美得無與倫比，可不再有光，不再有那種活潑潑的光，她先才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

    馮蓁笑了笑，“我以前有你啊，心里有你，所以活得還算奮發(fā)圖強(qiáng)，現(xiàn)在就我一個人，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就挺好?！?/br>
    馮華抹了抹臉上的淚，可惜卻越抹越多，本來她應(yīng)該為自己能傷馮蓁這么深而高興的，可是現(xiàn)在卻只想流淚。

    “那皇上呢？你對他心里就一丁點兒情分都沒有么？”馮華難受地問。

    馮蓁笑了起來，“你行了吧，經(jīng)歷了蔣琮那樣的人，現(xiàn)在還來問我對皇帝有沒有情分？腦子怕不是進(jìn)水了吧？”

    馮華沒有笑，她等馮蓁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才道：“來昭陽宮之前，小太監(jiān)把我領(lǐng)到了皇上跟前?！?/br>
    馮蓁蹙了蹙眉。

    “他讓我好好跟你說話，想清楚了再跟你說話。讓我說話前，想想五哥兒?！瘪T華道，“他說，如果幺幺是你的女兒，你會怎么說話？就按照那種話說?！?/br>
    馮華頓了頓，接著模仿蕭謖的語氣道：“把她的心救回來?！?/br>
    這是蕭謖的原話。

    馮華直著脖子道：“可是我沒按照皇上的話去做。憑什么啊，我救你的心做什么？我才是那個該被救的人，我到底是做錯了什么?。课业囊簧?，為你，為蔣琮，為五哥兒，從來沒有為過自己?！?/br>
    馮蓁笑了笑，“你這么一說，好像日子是有點兒慘。咱們姐妹倆是怎么了？滿身都是頹喪之氣，活著其實也沒什么太大的意思?！?/br>
    馮華搖了搖頭，“我來之前是這樣想的，可是現(xiàn)在不是了。至少我還有五哥兒，而你什么都沒有了。”

    馮蓁眨了眨眼睛，“合著你是在我這兒找到優(yōu)越感了？”

    馮華“噗嗤”地笑了出來，“還真是。至少我還想活著，還覺得日子有滋有味，能看著五哥兒平平安安，好好兒長大，就覺得什么都值了。”

    “會生孩子了不起??？”馮蓁沒好氣地道，拖油瓶一個，有個屁的優(yōu)越感。

    “行了，我走了。你說得對，對男人不要抱有任何期望，尤其是帝王?！瘪T華道。

    這一次馮蓁目送了馮華到門邊，叫住了她?！鞍⒔??！?/br>
    馮華回過頭，看向馮蓁，眼里的便宜淚花又不要錢似地涌了出來。

    馮華沒替蕭謖說話，馮蓁對她總算是有了點兒心。本來以為她為了她兒子，什么違心話都能說的。

    “我以后是幫不了你的。不過如果你真有難的時候，可以去找俞昭儀?！瘪T蓁道。

    馮華不解，詫異地看著馮蓁。

    “我跟她有過約定，送她上位，將來在你有難時，會伸一把手?！瘪T蓁繼續(xù)淡淡地道。

    她卻不知道這句話在馮華心里掀起的是驚濤駭浪。馮華抖著聲音道：“為什么？”當(dāng)時都那樣了，馮蓁為什么還會想著她？還為她留了一線生路？

    馮蓁苦笑，“因為你是我的阿姐啊，你也說過，小時候沒有你我早就死了。我不想欠你的，不想跟你再有因果，免得下輩子還要聚頭?！?/br>
    馮華抹了抹眼淚，“可是你跟俞昭儀，你們不是……”

    “那只是助她得寵的手段而已?！瘪T蓁不在意地道，“你知道的，男人嘛，越是不想讓他得到的東西，他越是上心?！?/br>
    “是嗎？你自以為很了解朕是不是？”蕭謖的聲音從馮蓁背后傳來。

    馮蓁驚恐地看向馮華，她在馮華的眼里也看到了同樣的驚恐，這才慘白著一張臉轉(zhuǎn)身面向蕭謖。

    自從蕭謖登基稱帝后，馮蓁就再也感應(yīng)不到他的氣息了。至少在皇宮內(nèi)感應(yīng)不到，因為他的龍息已經(jīng)籠罩了整座皇城，到處都是他的領(lǐng)地，就好似一滴水掉入了海里，還哪里再去分辨哪滴水是他呢？

    “什么時候安排下俞姜的？”蕭謖陰沉的臉上，風(fēng)雨欲來。“在湯山苑那次，你跳蝶靈的時候，就是她在半山彈的琵琶。那時候你就已經(jīng)在為安排她得寵做準(zhǔn)備了嗎，幺幺？”那時候馮蓁對他一邊做出深情模樣，卻又一邊安排女子要爭寵了么？

    盡管蕭謖的拳頭已經(jīng)握得手背發(fā)白，可他的聲音卻依舊平靜，平靜得讓人以為水波下面的海嘯只是幻覺。

    馮蓁感覺自己太背了點兒，好不容易弄了條后路，結(jié)果居然被蕭謖給聽見了，這人當(dāng)什么皇帝啊，當(dāng)間諜頭子最適合他。

    “是?！瘪T蓁覺得自己應(yīng)當(dāng)敢作敢當(dāng)，而且蕭謖未免也太好笑了，他吃rou吃得不是挺開心的么，俞姜上位后簡直可以說橫掃她之下的所有人，受寵的程度也就只在蔣寒露之下一點兒而已。

    “你，好！你很好！馮蓁?！笔捴q像是站不穩(wěn)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對我有過真心么？”蕭謖壓低了聲音道。

    馮蓁挑挑眉，不是“孤”，不是“朕”而是“我”了么？

    馮華還依舊站在屋子里，她似乎被嚇住了?；实鄣脑捫孤读颂嗟氖聝海行┗夭贿^神來。

    馮蓁和蕭謖這會兒誰也顧不上她。馮蓁是真被蕭謖給氣笑了，就憑他干的這些不是人干的事兒，居然跑來問她有沒有真心，真當(dāng)做了皇帝就能人見人愛啊？

    行，既然問出來了，她馮蓁也不是藏著掖著的人。馮蓁掃了馮華一眼，這人居然還不自覺。

    馮蓁只好轉(zhuǎn)過頭看向蕭謖，“皇上知道世上有人能觀云望氣么？”

    蕭謖點點頭。

    “區(qū)區(qū)不才，對龍運(yùn)稍微有點兒研究，第一眼見皇上的時候，我就知道將來登基的會是你?！瘪T蓁道，“所以盡管那次在竹籬后，我跟你說不愿意，可后來還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臉?！?/br>
    先才一直是馮華說，馮蓁聽，如今倒成了馮蓁一直說，蕭謖默不作聲地聽了。

    “那時候還有她們?！瘪T蓁抬起手轉(zhuǎn)了半圈，指向了馮華，“想著我自己無所謂，總得為她們著想。要不然就算皇上貴為五皇子，我也犯不著自甘下賤地跟你私會，還由著你安排嫁給嚴(yán)十七是吧？”

    馮華的眼睛里已經(jīng)露出了驚恐，她真是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生怕自己再走不出這道門。

    馮蓁看了眼馮華，“還不出去還在等什么？戲還沒看夠么？”

    馮華有些哆嗦地看向蕭謖，見他沒有反對，這才打開門落荒而逃。

    馮蓁目送馮華出門，走到門邊將門關(guān)了過來，這才回身看向蕭謖，“我得是多下賤才會把那樣的人放在心上啊對吧？”

    馮蓁沒說實話，至少沒說她其實是為了薅羊毛才跟蕭謖私會的。但人嘛，總是要自我美化的，這年頭不婊一點都不好意思見人。

    話雖然不全是真的，但心情的確不假。那樣的情形，馮蓁感覺自己就跟賣身換羊毛的人一樣，講真心不僅是對對方不公，對自己也很可笑。

    “是么，就是因為我會當(dāng)皇帝，你也只是為了馮華她們才忍耐我的？”蕭謖很是瘆人地笑了笑，在桌邊坐了下來。

    馮蓁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額頭，“我從沒想過要當(dāng)皇后，一直都是你一廂情愿，你覺得你想當(dāng)皇帝，天下的女人就都要想當(dāng)皇后?？蓪ξ襾碚f，這就是個關(guān)鳥的籠子，哪怕是黃金打造的，可也就是個籠子?！?/br>
    蕭謖沒說話。

    但馮蓁很有說話的欲望?！爸罏槭裁次視谕獯竽父疤岜R柚么？我就想著，你心里有她，若她成了你的皇妃，你自然就不好再克妻了。當(dāng)時外大母還在，說什么也不會讓我給你做側(cè)妃的，咱們就能斷開了。”

    “我知道，所以我當(dāng)時才會生你的氣?！笔捴q道。

    馮蓁眨了眨眼睛，仔細(xì)地回想了一下，好像他們是鬧過兩天矛盾來著，那時候她以為是自己在跟蕭謖鬧騰，原來蕭謖也是在跟她鬧??？

    馮蓁清了清嗓子，撇開眼睛道：“不管你信不信，曾經(jīng)我想過，如果你不跟盧柚成親的話，我，我就試著跟你好好過一輩子的?！?/br>
    蕭謖凝望著馮蓁，“你沒說過。”

    馮蓁點點頭，行，都是我的錯行吧？是我沒說，你蕭謖就是朵白蓮花行了吧？

    馮蓁攤攤手，“反正，結(jié)果你也看到了，你寧愿頭上一片綠，也要娶盧柚，我覺得你倆渣到一塊兒去了，挺相配的?！?/br>
    “我沒想過娶盧柚?！痹谑捴q的安排里，從來就沒有盧柚，是馮蓁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但因為是她做的，他也就認(rèn)了。若是別人他早就弄死他全家了。

    第113章 神出沒（下）

    既然錯了，當(dāng)時蕭謖就覺得將錯就錯也行, 若真是娶了武威侯家的女君, 萬一死太慢, 倒不好對她動手，畢竟她沒什么錯。但盧柚就不同了。

    “后來知道了?！瘪T蓁點點頭, “反正娶誰都行, 只要不是我?！?/br>
    蕭謖定定地看著馮蓁。馮蓁明白他的意思, 他現(xiàn)在不是娶了她么？

    馮蓁真的忍不住想笑, 這特么真的太滑稽了。蕭謖是怎么有臉在她面前裝深情的？

    馮蓁還真是笑了笑, “其實我們倆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意思？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鳥。我也不五十步笑百步了?！?/br>
    蕭謖就那么看著馮蓁，她臉上帶著諷刺、鄙夷，高高在上地看著他，明知道他求什么，可她就是一絲一毫也不愿意施舍。

    “原來朕在你心里是這樣的。”蕭謖冷冰冰地笑了笑，“那為什么要為朕跳蝶靈？”

    曾經(jīng)最美好的記憶，如今因為加了個俞姜，就好似一桶美酒里滴入了一滴泔水，全都成了泔水。

    提起這個馮蓁就更煩躁了, 付出那么多心思居然沒薅著羊毛, 她蹙了蹙眉，“你是不是覺得冒著那么大的風(fēng)險到湯山苑看我，險些就死了，我應(yīng)該很感動？”

    當(dāng)時，或許是感動的吧, 馮蓁甩甩頭，為個第二天就要跟別的女人成親的男人感動？馮蓁笑了笑，“我反正沒感動，不過你自己應(yīng)該是把自己感動得不行吧，蕭謖？”

    馮蓁直呼其名，讓蕭謖蹙了蹙眉。

    “別那么想當(dāng)然了，我心里從來都沒有你，其實這宮里也沒幾個嬪妃心里那個人就真是你?！瘪T蓁道。她喜歡這種感覺，這種能讓蕭謖感到憤怒的感覺。

    “你是皇帝不假，可是你也知道，今日換成晉王做皇帝，謝淑妃、蔣賢妃巴結(jié)他，跟巴結(jié)你不會有什么差。當(dāng)初我跟俞姜的約定，也只是說送她上位，并沒特指你還是晉王?！瘪T蓁道，“我也是這樣的，一切都只是因為你會成為皇帝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