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意被他抱上墻角時，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掉入了賊坑，無奈只好跟著他走，聽他自稱“王.八”，忍俊不禁：“你為什么沒有喝孟婆湯去投胎轉(zhuǎn)世？”

    祝秋宴笑了笑：“殺孽太重，地府不收我?！?/br>
    “你殺了誰？”

    “殺了誰嗎？”祝秋宴咂摸道，“那我得想想，畢竟好多年沒動手了。啊……就剛剛我還殺了兩個雜碎，哎呀，閻王又要在簿子上寫我壞話了?！?/br>
    舒意頭一次見他生動非凡的模樣，笑得眉眼彎彎。兩人沿著街道疾步掠向后巷，遠(yuǎn)遠(yuǎn)聞到一陣rou香氣，肚子似有所感，頓時大鬧龍宮，響個不停。

    祝秋宴干脆笑出聲來，被舒意追著捶了下。

    天光漸亮的白霧里，傳來女孩清靈的嗓音，滿懷天真的口吻問道：“祝秋宴，你成家了嗎？”

    祝秋宴沉吟著，沉吟了很久，到熱湯送到嘴邊才慢半拍地回道：“我這樣的人配成家嗎？眼睜睜看著所親所愛之人相繼離去，而我始終一個人游蕩在世間，恐怕會因為無以承重的溫暖而感到失望吧？這樣美麗的人世，有這樣美麗的女孩，而我注定只能是個過客，不覺得遺憾嗎？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開始，對嗎？”

    “不是的?！?/br>
    舒意下意識道，見他抬了眼看過來，朦朧的水汽間他摘掉眼鏡，清明瀲滟，湖光山色，一覽到底，她隨心道，“你得試試，哪怕只有一次，或許、或許會有不同以往的收獲，誰知道呢？就像我在登上火車之前，也沒有想到這一程會遇見你?！?/br>
    祝秋宴不知是被熱湯還是被女孩子的好感熨帖，眉眼舒展開來，情不自禁地彎腰，替她將細(xì)碎的頭發(fā)一縷縷別到耳后。

    他指腹溫涼適中，拂過臉龐自有一股魔力，讓人無法回絕。

    “果真如此，那不妨試試吧，試試，嗯？”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短小，但是我寫了好多好多個小時……感情戲嗷嗚

    明天就要入v了，在這里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后面的路，愿我們能夠比肩同行，比心比心！

    第22章 高山地榆

    祝秋宴與舒意回來時, 在巷口碰到武裝完畢的邊檢。清晨的露水打濕了他們的額發(fā)，看樣子已經(jīng)等了有一會兒。

    意識到捧著?？诖笸朐谛〉觊T口喝熱湯的情形早就被人盡收眼底，舒意輕咳一聲, 飛快地瞅了眼祝秋宴。

    祝秋宴臉皮厚如城墻, 掏著空空如也的口袋道：“哎呀?jīng)]錢了, 不然也請大家喝碗熱湯暖暖身子了。”

    邊檢對他很客氣, 不止婉言相謝全了他的顏面，甚至還問他：“您不是已經(jīng)走了嗎？怎么……”

    舒意跟著抬頭，眼神似乎也在詫異——你已經(jīng)走了？

    祝秋宴好整以暇地裝腔道：“聽到點動靜又回來了，怎么了這是？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br>
    邊檢的目光在他同舒意之間打了個轉(zhuǎn)：“她是？”

    “哦, 這位小姐也不知怎么一個人暈倒在街口, 我恰好經(jīng)過, 就救了她?！?/br>
    祝秋宴壓低聲音同邊檢道，“恐怕遇見了不好的事, 先一直哭，不肯說話, 我請她喝了碗牛rou湯, 情緒才好轉(zhuǎn)一些。你們別繃著臉了, 再把她嚇著, 我可沒錢請她喝湯了?！?/br>
    “您說笑了。”

    到底還是他的話有份量, 邊檢努了努嘴，一貫僵硬的面龐竟然露出絲笑容，其余幾個跟著松緩神色，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舒意悄悄地掩住嘴角。

    回到平房內(nèi), 祝秋宴讓他們按照章程辦事，因此舒意重新被領(lǐng)回“審訊室”。秦歌不防她去而復(fù)返，見鬼一般指著她道：“你、你怎么回來了？”

    舒意不搭腔，一把扯過她懷里的背包，里外翻找?guī)妆?，見舒楊留給她的黑卡果然不翼而飛！她沉下臉來：“我的卡呢？”

    秦歌退到旮旯，下意識想否認(rèn)，卻被舒意一把抓住胳膊。

    “你弄疼我了。”秦歌反手?jǐn)Q不開，不得不面向舒意，氣極敗壞道，“我已經(jīng)交出去了，很快就有人來救我了?！?/br>
    那是舒楊偷偷塞給她的，多半還是初始卡，沒有設(shè)置密碼。舒意一把甩開秦歌，冷冷道：“你就這樣把卡交出去，還指望對方來救你？”

    秦歌撫著陣痛的手腕道：“你不必在這里挑撥離間，我怎么做，如何打算，能不能出去，這些都且看著呢?！?/br>
    “是啊?！笔嬉鈽O其微弱地低笑一聲。

    秦歌問：“你笑什么？”

    “忽然知道夢里你為什么會被白綾絞死了?！?/br>
    原先聽她回憶噩夢，她還同情她的遭遇，甚至覺得謝意似乎過于殘暴。

    粗粗看來，她最大的錯事不過因謝家冷落而投敵，破壞了謝家姐妹之間的情感，可往深一想，全然不是這么簡單。

    她一定做了什么，造成無可挽回的局面，謝意才會絞死她。

    秦歌聽她的笑，看她眼神間流轉(zhuǎn)的寬大與憐憫，渾如一個沒穿衣服還故作新裝的“皇帝”，跌跌撞撞，拼了命地演繹什么叫做笑話。但她仍梗著脖子：“你胡說什么？”

    “是不是有人死了？我是指你的噩夢里，你沒有向我提出來的那部分?！?/br>
    秦歌擰起眉頭：“舒意，你、你究竟是誰？”

    “我就是謝意，你信嗎？”

    秦歌忽然尖叫一聲，抱頭躲到墻角去，喃喃道：“求求你放過我，我不是故意的，誰叫她不聽話！總想著跟你通風(fēng)報信，我就、我就……”

    謝意走近她，此時此刻仿佛換了一個人，軟和嫻靜的眉眼卻含著刀鋒般的眼神。

    “你自以為是地輕賤旁人的感情，將謝家描繪成冷冰冰的圍城，里面住著行尸走rou的人。那是一個競技場，充滿無形的硝煙與殺戮，活著的人必須要以傷害為代價，在施以善意的人背后放冷箭，才能讓自己得以體面，所以你殺人，不是因為對方與你作對，而是她踩碎了你的尊嚴(yán)。秦歌，總有一天你會因為無謂的自尊而輸?shù)靡粩⊥康??！?/br>
    這時，外間傳來腳步聲，門被打開。舒意及時退到一旁，武警照例檢查，冷不丁一個女孩從墻角撲了過來。

    他立刻掏出隨身配槍，大喝道：“站?。〔灰獎?！”

    秦歌好像沒聽見似的，嘴里胡亂說著：“不是我殺的，我不是故意的，不要來找我！我求你放過我，放過我！我有錢，我給了錢的，快放我出去，那里有個瘋子！”

    她一邊說一邊以冥頑的姿勢，沖向武警。眾人相繼屏息，只見一個黑黢黢的槍口，對準(zhǔn)了她。

    她忽然扭頭，狂奔而回，雙手卡住舒意的脖子！

    ……

    “阿姐，阿姐！”

    一聲驚叫將謝晚從夢中拉了回來，謝晚騰的一下坐起，凜冬忙遞過去一杯水，拍著她的后背輕輕安撫，轉(zhuǎn)而喟嘆道：“二小姐又想起大小姐了？”

    “嗯。”謝晚點點頭，迫不及待地下床穿戴，頭也不回問，“王歌呢？”

    “今日府內(nèi)有詩會，表小姐正在前廳忙碌。”

    謝晚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又辦詩會，前幾天不是才辦過嗎？”她吩咐身旁的丫鬟，“讓她來見我?！?/br>
    她剛換好衣裳王歌就到了，款款笑道：“晚晚今日怎么起這么早，不再多睡會兒？”

    “阿姐在家時我經(jīng)常睡到日上三竿，天塌下來也不用愁，如今她不在，我得替她看著家，再整日昏睡的話就不成體統(tǒng)了?！?/br>
    她昨晚看了半宿賬簿，一顆腦袋兩顆大，眼睛至此還酸痛不已，可也沒有辦法，如今擔(dān)著鎮(zhèn)守家宅的重任，再不濟(jì)也得咬牙撐下去，直到阿姐回來的那一天。

    是的，她一直堅信謝意會回來。

    “起先族里不是說阿姐擔(dān)心血虧沖撞爹爹的亡靈，這才避走鄉(xiāng)間，在別處守孝。如今三個月過去了，她的身體還沒養(yǎng)好嗎？”

    阿姐走的那一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竟在屋內(nèi)昏睡了過去，沒趕得上同阿姐告別。

    事后大夫說她連日cao勞，憂思過重，勸她好生休養(yǎng)，因此她對靈堂上發(fā)生的事一概不知不說，還被勸阻出門，留在家中將養(yǎng)。

    她想著最多一兩個月阿姐就能回來了，誰知盼啊盼，盼到秋收冬至，阿姐還沒回來，眼看就要過年了，難不成讓阿姐一人留在鄉(xiāng)下過新春？

    “你怎么不說話？”

    王歌靜靜打量著她，陷入了深思，經(jīng)她提醒才狀似回神，揉著眉心說：“你瞧我，這兩天忙前忙后的，腳快站不住，人都要傻了?！?/br>
    謝晚說：“詩會悶得要死，不知你怎么想的，要附這等無聊的風(fēng)雅?！?/br>
    “當(dāng)今圣上崇尚儒學(xué)，禮遇文臣，謝家雖沒了當(dāng)家做主的男子，但也是丈量過天頂?shù)拿T望族，總不能任由其蒙塵。我想著請各家小姐到家中來游玩作詩，時間一長，名聲傳了出去，說不定能讓圣人重新想起謝家?！?/br>
    “想起又怎么樣？”謝晚頓了頓才說，“除非我阿姐在，她過去很得圣人喜愛?！?/br>
    “今非昔比，過去老爺官拜一品，太子老師，圣人何嘗不是給謝家臉面?！?/br>
    “阿姐救駕有功，圣旨言明，那份厚待是給阿姐的，不是給謝家。”這次父親畏罪自縊，圣人寬和謝家，很難說有沒有看在阿姐的份上，“只要有阿姐在，謝家就不會蒙塵。”

    說來說去還是謝意，繞進(jìn)死胡同了嗎？王歌攥住手心，笑意淡了幾分：“也是，九姑娘盛名在外，就算辦上十場詩會，恐怕也沒她一個名頭響亮?！?/br>
    這也就是為什么晉王非要弄死謝意的原因，不能為己所用的絕才，不如毀掉。王歌轉(zhuǎn)念又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秦歌坐到她旁邊，挽住她的手半是猶疑道：“我也不知是真是假，起先不打算告訴你的，怕你再憂思過重生起病來。可是我不說，又怕……又怕將來后悔?！?/br>
    “跟我阿姐有關(guān)？”

    秦歌點點頭：“前不久我去集市，偶然聽到一個鄉(xiāng)下郎中說，九姑娘血崩不治，恐怕命不久矣?！?/br>
    “什么？那郎中究竟怎么說？他怎會知道？”

    “約摸九姑娘在鄉(xiāng)間病癥難解，額外請了郎中吧，因才有所傳言。不過鄉(xiāng)野之人所說之話也不可盡信，你不要擔(dān)心……”

    她話還沒收完，謝晚豁然起身，抽了手就道：“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她作勢往外走，王歌忙追上去：“晚晚，你去哪里？”

    “我去找族長，讓他們把阿姐接回來！不管那個人說的是不是實話，阿姐都離開太久了！父親已過百日，還談什么沖不沖撞？有本事就讓女子的小日子都斷絕，也甭生孩子了，否則她早該回來！”

    “哎呀，瞧你說的什么孩子話?！?/br>
    “倘若、倘若阿姐真的病重，我就給她找城里最好的大夫！”謝晚說到后面抽噎了起來，想是預(yù)料到什么，不敢再往下深想，眼巴巴抓著王歌的手道，“你幫幫我好不好？他們究竟把阿姐送去哪里了？”

    謝家在鄉(xiāng)下有數(shù)多農(nóng)莊，一間間去找至少費時三天，她此刻被那傳言籠住了，身處一片迷霧，方向迷失，滿腦子都是阿姐重病的消息。

    況且她也不是第一次向族長問起阿姐的下落，族長是個老狐貍，三兩句話就帶過去，她還得體諒他們的難處，到頭來什么進(jìn)展也沒有。

    可以想見就算她拿出謝家當(dāng)家人的威嚴(yán)，逼迫他們交代阿姐的住處，他們也會想辦法搪塞過去。

    這些天她周旋其中，深入其境，才慢慢體會到人心難測。

    過去jiejie主事，謝家何曾輪到那些老家伙做主？仗著德高望重，在謝家作威作福，一時問她要修祖廟的銀子，一時又說重塑金身，需要法師做法，變著法的掏空謝家家底。

    到如今，她能夠信任的人只有王歌了。

    “你別著急，讓我想想?！?/br>
    王歌拍拍她的手，假意回想當(dāng)日的情形，“啊，我記起來了，那郎中與人談話時，似乎提到平陽村，他會不會是從那里來的？”

    謝晚忙看向凜冬，凜冬也被謝意重病的消息給嚇壞了，一時主張全無，被謝晚搖了搖手臂才醒過神來，沉吟道：“平陽村在西郊，有謝家的田產(chǎn)和房產(chǎn)，只是……”

    凜冬猶豫地瞥了眼王歌，雖然謝晚一直被瞞在鼓里，但她親眼看到謝意被拖出謝家。那滿身的血，儼然有人從中作梗，故意迫害謝意。

    縱然那些族老沒一個好東西，可這位表小姐也未必能逃脫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