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一聽這句“夫人”眉頭動了動，想要的挑理卻忌憚著秦?cái)?，只得轉(zhuǎn)過臉當(dāng)沒聽見，秦?cái)恳娗仃桃徊恍卸Y二不請安就要發(fā)火，幾番按捺后冷冷道：“你倒還知道家在哪兒！我只當(dāng)你忘了自己還有家呢！”

    秦晏淡淡一笑：“老爺錯了，這幾年我可沒有一時片刻忘了這里……”秦晏鳳眸一轉(zhuǎn)看向梅夫人，慢慢道：“府中的人，以前府中的事……我不敢忘了分毫，時時刻刻的以此警醒自己?！?/br>
    梅夫人聽了這話不知怎么的心頭一緊，攥了攥帕子低聲道：“都坐下吧?！?/br>
    眾人依次就坐，秦晏牽起荊謠的手輕聲道：“這是我認(rèn)的弟弟，荊謠，如今十里紅妝的掌柜，也是半個東家了?！笔锛t妝有自己一半，自己的自然就是荊謠的，秦晏自覺這么說也沒錯。

    荊謠也同秦晏一樣，略點(diǎn)了點(diǎn)頭：“秦老爺，秦夫人。”

    秦?cái)恳娗G謠還帶著些孩氣的臉心中有些疑惑，這是東家？姓荊，莫不是羿府的遠(yuǎn)親？不過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梅夫人看著荊謠的面龐覺得有幾分熟悉，又實(shí)在想不起來是哪里見過，秦晏好心提醒道：“那年我南下安葬陳先生，曾帶回來一個男孩兒，就是他。”

    梅夫人恍然大悟，訝然道：“那個小叫花子……”

    秦?cái)繖M了梅夫人一眼，梅夫人連忙閉嘴不說話了，秦晏淡淡一笑：“謠兒以前確實(shí)吃過百家飯，天將降大任，所以現(xiàn)在才這么出息?！?/br>
    梅夫人掃了荊謠一眼，只見他一身玄色暗紅祥云紋錦袍，腰間系著個羊脂白玉十二連玉佩，頭發(fā)由四顆指頭大的東珠嵌金扣串成的紅緞束起，通身富貴雅致，襯的原本就精致的面容越發(fā)俊秀，梅夫人心中暗自冷笑，不過就是個奴才罷了，也稱兄道弟起來，再看荊謠頸間……梅夫人微微瞇起眼，自己是眼花了不成？那金鎖不是秦晏的么？

    秦?cái)繋啄隂]見秦晏，這會兒上下看看，只見秦晏身量已成，面容英俊，通身無一件富麗裝飾卻一樣貴氣逼人，秦?cái)啃闹休p嘆，若秦晏沒有出府，有這么個兒子在家中cao持家業(yè)也是不錯的，秦?cái)恳娗仃滩徽f話只得問道：“怎么想回來了？可是有什么事？”

    秦晏放下茶盞慢慢道：“后日三月十二，嘉恩侯要跟我下小定，老爺好歹生養(yǎng)了思兒一場，我來說一聲?！?/br>
    梅夫人顧不上想別的了，一聽這個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嘉恩侯？！”

    秦?cái)啃闹幸彩求@異，但見梅夫人如此失態(tài)還是咳了聲，梅夫人只得按捺下，她也是剛聽說的，新帝給老嘉恩侯平了反，下了旨讓老嘉恩侯的獨(dú)子襲了爵，這才幾日的功夫，秦晏是怎么跟人家搭上線的？且那可是侯府?。?/br>
    秦晏細(xì)細(xì)的看著秦?cái)糠驄D的神色一笑道：“嘉恩侯同我本是同窗，馬上也要是同年了，情誼非常，且嘉恩侯人品人物都很合我的意，也配得上思兒了，我已應(yīng)下，所以來告訴老爺一聲?！?/br>
    秦?cái)啃闹幸惑@，疑惑道：“嘉恩侯同你是同窗？何時的事？”

    “在黎州時候的事?！鼻仃痰恍?，“老爺自然不知道了?！?/br>
    秦?cái)坑行┬邜?，怒道：“就算是嘉恩侯那提親也該來尋我！若你們都在黎州也就罷了，如今既已經(jīng)回京了，這樣的大事如何不來跟我說？越過我去同你商議，當(dāng)我死了不成？！你個不孝子！孽障！”

    秦晏冷笑，他就知道秦?cái)康眠@么說，剛要回話時荊謠冷冷插道：“嘉恩侯不來貴府提親，這也是我哥哥的錯？”

    荊謠向來守禮，外人跟前除非問到他頭上來他是不會多話的，但秦?cái)恳豢谝粋€“不孝”“孽障”的惹惱了荊謠，秦?cái)柯勓砸恢?，還沒等說話荊謠又道：“我也好奇，貴府就在這，怎么侯爺就說什么都不肯來呢？不如我去替秦老爺問一問？也這樣拍著桌子呵斥他一番？”

    秦?cái)啃闹幸欢?，冷冷道：“這是我們家的家事……”

    荊謠點(diǎn)點(diǎn)頭：“嘉恩侯眼瞅著可不是外人了，一家人，不明白的所以要問問?！?/br>
    秦?cái)勘粴獾姆翁?，秦晏撐不住笑了，在荊謠頭上揉了下，懶懶笑道：“老爺向來威武，不懼權(quán)貴，但我是個膽子小的，不敢去問侯爺為何不認(rèn)岳丈岳母?！?/br>
    梅氏聽了這一會兒眼紅的就差滴血了，嘉恩侯是什么人物？輔佐新帝登上龍椅的人，年紀(jì)輕輕就有了爵位，得皇帝親自賜府邸賜奴仆，多大的體面！且聽聞這嘉恩侯是個翩翩佳公子，性情也是極好的，婚后必然和睦，最重要的是這年輕侯爺一個親眷也無，那以后還不得全力幫著岳家？

    前幾日聽京中幾家太太提起這人來時那些貴婦半吐半露的暗示有意結(jié)親了，梅夫人那會兒心中還嘆息，可惜秦珍定親早，不然也可以讓秦?cái)咳ひ粚らT路，如今倒是真做了親了，可惜卻是秦思！

    秦?cái)勘磺仃虤獾闹贝瓪?，慍怒道：“不必拿嘉恩侯來壓我！我一輩子清清白白，靠著自己站到現(xiàn)在的，且爭儲一事我沒沾染過分毫，想尋我的不是也難！”

    秦晏忍不住笑了：“靠著自己站到現(xiàn)在的？呵呵……我外祖一家過段日子就要入京了，這種話，老爺同我外祖母和我舅舅說吧?！?/br>
    秦?cái)恳粫r語塞，隨即心中更添羞惱，抄起茶盞來就要砸，梅夫人連忙攔著勸道：“老爺少生些氣……”梅夫人心中又嫉又怒，轉(zhuǎn)頭對秦晏斥道：“大少爺少提這些罷！是想氣死你爹不成？你不是來說秦思的婚事的嗎？行了，老爺和我已經(jīng)知道了！嘉恩侯當(dāng)真硬氣，被你灌了迷湯去，竟不認(rèn)自己正頭岳家，行啊，來日他也要入朝的，到讓大家看看這事好看不好看，沒來岳家一回，沒提一個字就將人抬了去，這哪里是結(jié)親？！分明是茍合！”

    秦晏臉冷了下來，秦?cái)坎辉宜仍?，秦晏拿過茶盞來就扔了過去，“啪”的一聲杯碎茶流，梅夫人被嚇了一跳，秦晏冷聲道：“‘茍合’？呵呵……今天我將話放在這，來日單是這兩個字我就可以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荊謠同秦思相處多年也早有情誼了，聽梅夫人嘴里不干凈也動了怒，低聲道：“衡大哥是要請旨賜婚的，秦太太好大膽子，敢說皇帝賜婚是‘茍合’，好，這句話我也記下了。”

    梅夫人聞言嚇白了臉，秦晏冷笑一聲：“好了，該說的我已經(jīng)說了，我好心來說一聲秦思的事，奈何老爺夫人大罵這是‘茍合’，我也沒法子了，總不能因?yàn)榕吕蠣敺蛉瞬桓吲d違命抗旨，只得讓這親事離著這邊遠(yuǎn)些，省的自取其辱！”

    “少顛倒黑白！”秦?cái)勘粴獾闹贝瓪猓闶敲靼琢?，秦晏這一趟是故意的，就是為了吵一架，好名正言順的跟外人說是自己不喜這親事所以鬧成這樣的，秦?cái)恳贿叞岛葑约哼M(jìn)了圈套一邊大怒秦晏jian詐，拍桌怒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好歹讀了這些年的書，圣人之言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秦晏目的達(dá)到了，懶得聽秦?cái)靠穹?，冷冷一笑：“我本就是小人，如何？”說著牽著荊謠的手就要往外走，還邁出門檻時秦晏轉(zhuǎn)過臉來淡淡道：“老爺，夫人……當(dāng)年奪了秦思的親事，還想將她往火坑里推，過后將我們兄妹掃地出門的時候，沒想到還有今日吧？”

    秦?cái)窟o拳頭，那會兒他只想秦晏秦思此生大概也就在黎州蹉跎了，如此自己眼不見心不煩也好，哪里想到他們還有回京的一天？若是知道秦思過后竟能嫁入侯府他自然也不會那樣待她了，只是這會兒再說什么都晚了，秦?cái)抗Ｖ弊永渎暤溃骸瓣虄海憬衲昃鸵胧肆?，沒有我提攜，沒有個孝順名聲，光靠著嘉恩侯……呵呵，你以為行走官場是那么容易么？”

    秦晏一笑：“還有一句話忘了跟老爺說，不單嘉恩侯是我同窗，今上也是?！鼻仃陶f完這話拉著荊謠的手慢悠悠走了，留下秦?cái)亢兔贩蛉穗p雙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第39章

    秦晏走后秦?cái)烤蛯⒆约宏P(guān)在書房了,梅夫人也不敢去觸霉頭,只得回自己院里暗恨秦晏。

    秦珍也聽說秦晏來了的事,聽說人走后連忙跑到梅夫人院里來打聽了，梅夫人將方才的事咬牙切齒的說了,低聲詛咒道：“也不知是真是假，竟與皇帝牽上了線，若是這樣……我的兒，以后這府上怕是都要讓秦晏奪了去,我跟你弟弟是沒有活處了?！?/br>
    秦珍緊鎖著眉,低聲喃喃道：“那可不行,我還指望著爹爹和弟弟呢……”秦珍也聽說過先太太的事，就因?yàn)槟锛移坡淞?在府中一句硬氣話也沒法說,生生被折磨死了，留下兩個孩子讓人捏在手里，秦珍對秦晏秦思向來沒什么同情之心，但要是落到自己頭上就不一樣了，如今出嫁在即，秦珍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梅夫人心中又急又怒又怕，不住的揉著手中的帕子，秦珍想了想低聲道：“太太……大哥跟秦思也太受用了，要我說……太太和老爺就是太仁慈了，要收拾他們還不容易么？”

    梅夫人一頓，看了看左右見身邊伺候的都是自己親信才放下心來，壓低聲音道：“容易？怎么容易？人家是攀了高枝了，那是侯府啊，等進(jìn)門了就是侯夫人，要多光鮮有多光鮮……我見了她都得行禮的，我還能有什么主意？”

    秦珍輕嘲：“太太糊涂了，讓她做不得侯夫人了不就行了？”秦珍從小萬事都想壓秦思一頭，當(dāng)年搶了秦思的親事讓秦珍得意了好長時間，做夢都要笑醒，如今見秦思嫁的這么好心中好似千萬毒蛇在咬一般，眼眸一轉(zhuǎn)輕聲道：“秦思當(dāng)年可是差點(diǎn)許了表哥的呀，太太放出風(fēng)聲去，只說秦思當(dāng)年許過表哥，一女兩嫁，我不信那侯爺聽了這話還能要她！”

    秦珍越想越合適，輕聲笑起來：“我看她以后還怎么嫁人……”

    梅夫人本以為秦珍有什么好法子，聽了這話禁不住氣悶，怒道：“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你還沒出嫁呢！這就忙不迭的敗壞秦家女兒的名聲，你不要嫁人了不成？！你整日心中有沒有點(diǎn)成算？你姑母本就不喜歡你，來日風(fēng)聲傳出去，嘉恩侯要不要秦思是兩說，你姑母先以此為把柄不要了你！”

    秦珍一愣，吶吶道：“我……我沒想到……”

    梅夫人被氣的咳了幾聲，心中越發(fā)愁了，自己這閨女早就被自己寵壞了，見識沒多少，脾氣卻不小，這么淺顯的事都想不到，毫無心計(jì)，來日到了章家每日還不知得讓秦雅如何折磨呢。

    女兒不懂事，兒子指望不上，外面有一個處處與自己為敵的“兒子”，還有個就要當(dāng)上侯夫人的“女兒”，梅夫人一想以后的日子就發(fā)愁，一時又恨起來，當(dāng)年還是自己太心軟，若是心一狠，趁他們還在府中的時候就一了百了了，現(xiàn)在也就沒這許多麻煩了！

    梅夫人輕輕揉著眉心，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哪樕喜恢螘r已經(jīng)有了細(xì)細(xì)的紋路了，秦珍見母親發(fā)愁也只得陪著，小聲辯解道：“我只想著要壞了她的名聲罷了……太太也知道，外面行走，最要緊的就是名聲，我原也沒想錯啊……”

    梅夫人聞言心中一動，名聲……

    梅夫人又想起白日間見了的那個叫荊謠的男孩兒，他脖子上戴著的分明就是秦晏幼時戴著的金鎖，那把金鎖太顯眼，且那上面鑲的玉石寶石哪里再尋的來，想要仿造也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