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何立總覺得太不真實(shí)，自己好似在做夢一般，于是一直緊緊抓著楊青山的手，死活不讓他睡著。

    “都這么晚了還不睡，”楊青山哭笑不得：“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害怕嘛，”何立也很委屈：“萬一我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這一切只是大夢一場，豈不是虧大了？”說罷他又死皮賴臉地湊到楊青山跟前：“楊老師，你明天不會(huì)跑了吧？你要是自己偷偷回去，把我一個(gè)人丟在這兒，我可怎么辦啊？”

    楊青山覺得自己可能出現(xiàn)了幻覺，否則堂堂大興北洋水師乾安艦的管帶，艦隊(duì)里軍紀(jì)嚴(yán)明威名遠(yuǎn)揚(yáng)的軍官，將近而立之年的何大人，為何如今會(huì)躺在他身邊像個(gè)沒斷奶的娃娃一般撒嬌？

    只是何立確實(shí)有些擔(dān)心：覬覦了這么久的人如今好不容易得手了，他實(shí)在害怕這只是自己的一場美夢。

    “好了，”楊青山想安慰他，奈何生平?jīng)]做過這種事，一時(shí)也不知該如何下手，于是竟也顯出了幾分笨拙：“你想怎么樣啊？”

    “我想？”一聽這話何立來勁了，立刻趴到楊青山耳邊說：“你多陪陪我吧?！?/br>
    “可以?！笔廊藦牟恢?，北安侯撤下一身的戒備，內(nèi)里卻是極為溫和綿軟的性子。兩人面對面躺著，楊青山望向何立，仿佛要在一句問話上耗盡畢生的溫柔：“你想我陪你多久？”

    “自然是多多益善?！焙瘟⑼?，脫口而出。

    “還挺貪心的。”楊青山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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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若老師愿意給，那我便不是貪?！焙瘟⑿σ饕鞯卣f。

    二人閑躺了一會(huì)兒，楊青山忽而想起了另一件事，于是他捏住對方的下巴，強(qiáng)迫他看著自己。

    “臭小子，我還沒問你呢，”楊青山笑道：“你是什么時(shí)候知道江恪的？”

    何立避開他的眼神：“那年我頭一次見到嫣嫣，你一拳把我打倒在地。當(dāng)時(shí)我就有所疑心，只是一直沒與你說過?！彼?xì)細(xì)回想著：“后來著意與人打聽，便能知道個(gè)大概。”

    “為什么不說？”楊青山松開他，又伸手揉了揉他略有些散亂的柔軟的頭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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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也無益，”何立忽而笑了：“就算我問了，你會(huì)告訴我嗎？”

    這句話刺得楊青山心里一陣生疼，他緩緩閉上了眼，不再去看那人。

    終究是我對不住你啊。他想。

    何立靜靜地躺在楊青山身邊，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人忽而問道：“何立，”楊青山望著枕邊人清秀的眉眼，伸手蹭了蹭他的臉頰：“你想沒想過以后？”

    “以后？”何立都快睡著了，迷迷糊糊地應(yīng)答著：“我只想和你白頭到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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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青山瞇起眼：“白頭相守說來容易，其實(shí)是人間極為難得的幸事?！?/br>
    “我知道，”何立抱住他：“所以啊，從今往后你去哪我就去哪，只要你愿意，刀山火海，天上人間，我都隨你?！?/br>
    楊青山看他實(shí)在困倦，于是也不想多說，只拍了拍他的手背：“睡吧?！?/br>
    何立睡得香甜，楊青山卻睡不著，他實(shí)在是太過珍惜這樣的時(shí)光。不光是何立怕，其實(shí)他也在怕，他心里很清楚，生逢末世，世事多舛，別說與相愛之人攜手到老，自己能不能活到白頭還是未知。更何況小皇帝漸漸大了，這些年他也積攢了不少聲望與勢力，革新的時(shí)機(jī)愈發(fā)成熟，斷然耽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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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光十七年七月初十，日本東京紅葉館。

    “不枉你們辛苦這些天啊，”季潯感慨道：“我看了報(bào)紙，日本國對咱們大興的水兵極盡贊美之詞，今日不光外相辦了游園會(huì)，海軍大臣也特意在紅葉館設(shè)宴招待，很是看重嘛。”

    “我們的辛苦難道沒有你的一份？”何立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誰，前些天大半夜的不睡覺，非得在甲板上思忖國運(yùn)前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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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所說也并非空xue來風(fēng)，”季潯低聲道：“昨日天皇還親自接見了各艦管帶，可見日本國對海軍之事實(shí)在器重?！?/br>
    “那人是誰？”何立忽而望見齊星楠與一日本軍官攀談?wù)龤g，于是問季潯：“你可認(rèn)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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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什么記性？”季潯搭過手去用力捏了捏何立的肩膀：“日本國的一位艦長，昨天不是剛剛見過？”他瞇起眼：“看這情狀，大抵是小爵爺一眾留學(xué)時(shí)的同窗。”

    “他們也是幸運(yùn)，”何立感慨道：“先前的留學(xué)生沒趕上水師成立的好時(shí)候，可這一屆一回來便都成了水師骨干，往后的也只能慢慢熬?！?/br>
    “誰可不說呢，”季潯很是贊同：“你看咱們乾安艦的陳大副，人家不也是從西洋留學(xué)回來的？不過晚來了兩年，在咱們艦隊(duì)便沒了什么發(fā)展的余地，日本國就不一樣了，”他壓低了聲音：“聽說同屆的回來十五人，能有兩個(gè)當(dāng)上艦長就很不錯(c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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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倆在這兒嘀咕什么呢？”林彥寧端著酒杯走了過來：“那邊他們商討正歡，怎么不過去？”

    “林總兵，”何立作揖道：“我倆不過說些閑話，不打攪各位?！?/br>
    “實(shí)在客氣?！绷謴幐隽伺霰?，笑瞇瞇地說：“出訪東洋是個(gè)難得的機(jī)會(huì)，錯(cuò)過了有你后悔的時(shí)候?！?/br>
    “是?！焙瘟②s忙應(yīng)下，見林彥寧走了便輕輕推了季潯一把：“咱們也快過去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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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光十七年七月十四，午夜。

    近年季潯的功夫愈發(fā)好了，往來間悄無聲息，此時(shí)他正跪在楊青山的住處，低聲問道：“侯爺有何吩咐？”

    “你知道的，咱們不可能一直在艦隊(duì)里?！睏钋嗌匠谅暤溃骸凹緷?，你有什么想法？”

    “若欲行革新之事，必得有所倚仗，”季潯抬頭望著他：“能得名主自然是好，可如今太后頑固，皇帝羸弱，小的也不知道能有何出路?！?/br>
    “太后必然指望不得，只能從小皇帝身上尋出口?！睏钋嗌降溃骸靶』实蹪u漸大了，太后就算只手遮天，也不可能困住他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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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侯爺看，何時(shí)動(dòng)手為妙？”季潯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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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總教習(xí)不過數(shù)月，勢力聲望都尚不穩(wěn)固，更何況如今各方準(zhǔn)備尚未周全，”楊青山細(xì)細(xì)思忖著：“再等一陣子吧。”

    “是。”季潯作揖道：“那侯爺往后如何打算？”

    “依勢而動(dòng)，先在水師觀望。”楊青山思忖良久，最終沉沉嘆了口氣。

    季潯應(yīng)道：“小的明白?！?/br>
    沉默了半晌，見他還不走，楊青山有些疑惑：“還有旁的事嗎？”

    “有件事侯爺大抵覺得多余，可小的不得不多問一句。”季潯低著頭。

    “是何立吧？”楊青山早知道他要問這個(gè)：“你是不是想問我有沒有告訴過他這些？”

    季潯愕然望向他，而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關(guān)于他，小的實(shí)在不知該如何是好?！?/br>
    我又何嘗不是呢？楊青山無比郁悶地嘆了口氣：“這些事不必讓他知道?！?/br>
    “可紙里包不住火，”季潯接著問：“侯爺就不怕有朝一日被他知曉？”

    “倘若他知道了，必定脫不了干系。一旦革新再遇挫折，他這輩子的官運(yùn)仕途安穩(wěn)生活就徹底斷送了?！睏钋嗌娇聪蚣緷。骸澳阋膊幌Ｍ@樣吧？”

    “可他總該有選擇的權(quán)力，”季潯迎上楊青山的目光：“或許他在意的并不是這些?！?/br>
    楊青山搖搖頭：“如今他年輕氣盛不明白其中利害，我不能做讓他后悔的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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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斗膽說一句，侯爺并不知道他會(huì)不會(huì)后悔，真正后怕的是侯爺自己?！奔緷」淖阌職猓骸昂顮敚莻€(gè)很好的人，待侯爺一片赤城。小人說句不該說的，您不應(yīng)辜負(fù)他?！?/br>
    “正是因?yàn)槲也幌牍钾?fù)，所以才這般選擇取舍。季潯，你能明白嗎？”楊青山望向季?。骸爱?dāng)年革新派失勢，死了多少人你不是不知道。你我如今在這里，都是抱了必死的決心?！?/br>
    季潯不知道這天晚上他是如何回的乾安艦，只覺得滿心雜亂：如今他越來越難以面對何立。

    “你怎么在這兒？”聽見幾聲咳嗽與一句問話，季潯抬頭看了一眼，卻發(fā)覺何立正站在甲板上。他著實(shí)嚇了一跳：“這么晚了還沒歇下？”

    “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吧？”何立看著他，面上冷冰冰的，手里還攥著一團(tuán)粗繩：“季幫帶，平時(shí)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如今難得出訪一次，你也不肯老實(shí)？”

    “人之常情嘛，何管帶何必較這個(gè)真。”季潯立即拿出睜眼說瞎話的看家本事，耍起無賴來：“人生苦短啊，不得及時(shí)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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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讓你人生苦短，讓你及時(shí)行樂?！焙瘟⒓纯虜]起袖子，三兩下就把季潯綁到了甲板邊的欄桿上：“季幫帶，今天晚上你就在這里數(shù)星星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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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動(dòng)起手來何立斷然不是他的對手，只是如今季潯不想跟他動(dòng)真格：“老何，你過來，我問你件事?！奔緷⊥贿h(yuǎn)處夜色中隨風(fēng)而動(dòng)的海浪，佯裝漫不經(jīng)心：“萬一有一天你楊老師不想要你了，你會(huì)怎么辦？”

    何立瞪了他一眼：“我倆才好了沒幾天你就這么咒我，居心何在??？”他冷哼一聲：“你還是好好擔(dān)心一下你自己吧?！?/br>
    季潯有些氣惱：“是，我怎么這么喜歡替你cao心？真是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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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文離邏輯與權(quán)謀越來越遠(yuǎn)，離著狗血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