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新志和由良辰回到院里時，桌上已經(jīng)擺了生蠔、烤花椰菜沙拉、梅子漬花生，栗子面包上放了牛油果醬和煙熏火腿，皮塔餅里夾著鵪鶉蛋和烤雞，拌蕎麥面。他們沒那么多時間準(zhǔn)備，因此做的都是簡單清爽的手指食物。白葡萄酒和啤酒扎在冰桶里，瓶子上滲出了冰涼的水珠，晚餐時段還要工作，酒精也是限量的。陳朗心體貼由良辰，自作主張在生日蛋糕里加了高度二鍋頭，霍子安只好當(dāng)沒看見。

    每人的玻璃杯里倒了淺淺的葡萄酒，一起舉杯道：“由良辰，生日快樂！”

    由良辰雙手高高舉起了杯子，笑道：“多謝！”這大暑天，風(fēng)吹過來熱烘烘的，冰涼的酒流進(jìn)身體里，只覺得渾身都清透了。由良辰覺得快樂，因為大家的好意，也因為這超出了預(yù)期的幸福感。他想象中的三十歲末日，真來到了，也不過如此。

    一切都好好的，父母健康地在身邊、朋友該浪的浪，該干活兒的干活兒、越來越感興趣的工作、越來越滿的院子……當(dāng)然也有失去的，秦艾、樂隊、在外面游蕩的自由，但他本來也沒認(rèn)為這些能長久。

    何況，他還有霍子安?？聪蚧糇影矔r，霍子安的目光也轉(zhuǎn)了過來。子安笑得那么開心，就像他才是受到這些恩典的人。由良辰感覺到，他和霍子安是站在同一個地方的。這么些年來，各段長長短短的感情之中，他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跟對方齊頭并肩地站在一塊，曬著同樣的日光，面向同樣的人和前方。

    他要努力跟上霍子安，他要子安留在這院子里，安心地做著他的夢，這里是他的家，也會是子安的家。他愛這個院子——他從沒承認(rèn)過，自己那么不情愿回到家里，除了因為母親的控制外，還因為他那么愛這胡同，不堪忍受一波又一波的變化。直到霍子安的到來——

    那是冬天的午后，太陽同樣猛烈。他掀開門簾時，第一次見到霍子安在院子里，脫下軍大衣，笨拙地甩了甩，飛揚的塵土，像灰色的雪落在了他身上。他打了個噴嚏，一臉懊惱的樣子。那時候由良辰就想笑，覺得這人真二，二得還有點可愛……這人會蹲在院子里觀察那些零落的花草，甚至放進(jìn)嘴里嘗嘗，獨自一人哼著《千里走單騎》，還會在大槐樹下發(fā)呆。他從霍子安的眼里，看到了不同于別人的溫柔，于是他就知道，霍子安跟之前來這里的人不一樣，至少，他的目標(biāo)并不一樣?；糇影仓肋@里的好處，并且不會為了一碗rou而毀掉它。

    從那時候開始，他對霍子安放了心。如果改變是避免不了的，他愿意把它交給霍子安。這是他埋在肚子里一個小小的宏圖大計——他并沒有什么大志向，也沒有非要完成的什么夢想，他又是個有大志向的人，必要時他會變身奧特曼，保護(hù)他覺得重要的一切。

    “由良辰，許個愿??！”

    所有人圍著他，蛋糕上的蠟燭發(fā)出螢火之光。也不知道是誰出的損主意，上面插了三根蠟燭，跟上墳似的。三十而立，“立”指的大概是家室和事業(yè)吧，從某個角度看，他確實也有了必須為之努力的牽絆。

    由良辰對著火光默念片刻，一口氣吹熄了蠟燭。

    作者有話要說：

    抒情過了度，想必給大家造成了傷害，所以下章是大家喜聞樂見的rou，都補(bǔ)補(bǔ)吧。

    因為不想跟JJ斗智斗勇，rou發(fā)微博上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吞掉，要看快看哦。微博名“安尼瑪趴體”，或者搜“芝麻綠豆蒜”

    rou是純的，不想看rou的，接著在這里看下一章也不會錯過劇情哈。

    rou算一章，所以明天就不更新啦，周一見！

    咳，然后我又要叨逼叨了。

    這一部分結(jié)束啦。由良辰這個人物的初衷，是想寫一個“無用的人”。我其實蠻老派，總想一個人不努力、沒有志向，那活著是為了什么？來北京久了，認(rèn)識了好些北京人，就發(fā)現(xiàn)蠻多北京人其實挺不上進(jìn)的（地圖炮來了……），小富即安，不愿意使勁，等等。或許是因為沒有奮斗的理由？或許是世面見得多？

    但時間長了，閱歷增多，現(xiàn)在就會想，“無用”恐怕就是這個時代的常態(tài)吧。

    舉個例子，冰箱是個重大發(fā)明，改變了人類的生活、政治、文化、心理……但自信息技術(shù)之后，大概不會有像冰箱這種完全改變世界的事物發(fā)明出來了，大部分人在做的，是給冰箱加個造冰塊機(jī)啦、自動除冰裝置、智能控制溫度啦，甚至只是在做冰箱貼、冰格、解凍板……對生活能改變一點點，或者只是讓人看著心情好，享受剁手快感等等。大部分沒什么用。

    但沒有用，是不是就不該存在呢？社會發(fā)展到現(xiàn)在，大部分的創(chuàng)造已經(jīng)不是解決衣食住行問題，而是美的需求、愛的需求、與別人連結(jié)的需求、各種欲望……有用和沒用怎么去區(qū)分，就很復(fù)雜了。

    做一個煎餅小哥有用，還是做米其林餐廳的老板有用呢？哪一種才是真正給人創(chuàng)造幸福感？

    或許這種問題，早就簡化為哪種更賺錢、更體面吧。

    從現(xiàn)實角度看——好久以前，師長還會教育孩子要做個“對社會有貢獻(xiàn)”的人，再晚一點，父母對孩子的要求就是安生立命，賺多點錢啦，買一套房啦。所謂的人生價值，萎縮成了非常物質(zhì)非常脆弱的一小點。再看看現(xiàn)實社會，那些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真正在影響社會的人，大部分也不在創(chuàng)造?。≡S多人只是把制度玩得很溜罷了。這種看上去很牛逼的人，又是不是值得去“成為”呢？越是聰慧的人，其實看得越清楚，幻滅感就越重。

    我就想試試寫，一個人如果不認(rèn)同這樣的價值，但自己又沒有遠(yuǎn)大的志向、更沒有足夠的才能去抵抗時，是怎樣的一個狀態(tài)？從一個煎餅小哥到一個優(yōu)秀的高級餐廳服務(wù)員，與其說由良辰是在進(jìn)步，不如說他一直很清楚問題在那里，只是剛好地從霍子安身上找到個出口罷了。

    我并不是在倡導(dǎo)不用功、不努力哈。只是也很迷茫呢，有時也會覺得沒什么值得自己使勁的地方，也會在教育孩子的時候價值混亂，也想從這個故事里梳理思路。因為這是個輕松的故事嘛（鬼才信），所以就給了由良辰這家餐廳和霍子安，給了他變身的理由。在現(xiàn)實里，或許要更喪一點吧。

    第四節(jié) ：大白饅頭

    第73章 掉進(jìn)兔子洞

    北京之夏終于來了。氣溫常常飆升到35度以上，悶熱得讓人覺得自己是一列老火車，每次行走都冒著煙兒。

    時近黃昏，太陽的威力不減，曬得人瞇縫眼?；糇影步忾_領(lǐng)口的紐扣，只覺呼吸都不暢快了。

    “你真怕熱啊，我們歇會兒吧?！庇闪汲揭娀糇影搽y受，拉著他到樹蔭下。

    霍子安擦了擦額頭的汗，但還是有一縷汗水掉到了他的睫毛上，眨了眨，眼眸頓時看上去水汪汪的。由良辰看得心癢難當(dāng)，也不管周圍的行人，湊過去就親了一口。霍子安眼皮上一熱，笑道：“大庭廣眾的，你就不能管住自己?！?/br>
    話是這么說，他心里甜得很，靠過去摟住了由良辰的腰，順道滑到了他屁股上。兩人四目相交?；糇影残南耄含F(xiàn)在正要去吃晚餐，吃完晚餐再吃由良辰。由良辰心想：前幾次都讓了霍子安，今晚該出手了……

    兩人各懷鬼胎，親昵地相視一笑，然后繼續(xù)往目的地走去。

    拐了個彎，他們見到了一個廢棄的火車站。傍晚時分，798的游人大都散去了，還有寥寥幾人在一列火車前拍照?；疖囌九赃呌幸患铱Х瑞^，根據(jù)服務(wù)員的描述，他們要找的餐館就在咖啡館后頭。

    霍子安對火車愣神了一會兒。由良辰問道：“怎么了？”

    霍子安感慨道：“想起我的爸爸。我來北京是想找他的，沒想到開了餐廳，忙得沒時間去打聽。你說他還在北京嗎？”

    由良辰搖搖頭，覺得渺茫。他聽霍子安說過父親出走的往事，隔了三十年，就北京變化之快，一個村都保不住了，何況是一個人？而且他父親若是有心團(tuán)聚，早就找回去了，三十年不見，總有不能相見的理由吧。

    他摟著霍子安的肩，“別想了，見不到說不準(zhǔn)是好事兒。”

    “嗯。”霍子安看著由良辰的臉，無奈笑了一下。甭指望由良辰會說好話，但他說的都是真話——找一個遺棄自己的人，就像趕一列沒買上票的火車，無論趕得上趕不上，結(jié)局不都一樣嗎？

    他們都是第一次來798。順著導(dǎo)航的指示，他們走到了一間紅磚大廠房的門口，上了電梯，到了樓頂。電梯門口站著一個穿著粉色T恤的服務(wù)員，核對好預(yù)定信息，服務(wù)員就把他們領(lǐng)進(jìn)一條走廊。走廊燈光昏暗，盡頭是個西式大懷表，上面刻著的卻是子丑寅卯等十二時辰。時針和分針時快時慢，時前時后，走得亂七八糟的，中間畫了個老北京的兔兒爺。

    霍子安笑道：“你們做的是《愛麗絲夢游仙境》的主題，怎么會有個兔兒爺？”

    服務(wù)員神秘兮兮道：“因為這是北京的兔子洞啊?！闭f著向左拐去，眼前出現(xiàn)了樹、石頭，和兩個……洞?；糇影埠陀闪汲矫婷嫦嘤U，卻聽服務(wù)員用電影旁白的低沉聲音道：“請進(jìn)?！?/br>
    兩人依言走到洞口，往下探，黑漆漆的，依稀是個滑梯。于是兩人坐了下來，身體往前一滑，整個人就掉進(jìn)洞里。

    這個滑梯竟然帶著幾個彎，而且不矮，三秒后，他們眼前一亮，屁股坐在了一個柔軟的厚地毯上。環(huán)目四顧，他們像是掉進(jìn)了另一個世界里，周圍被裝扮得像個童話王國，顏色鮮亮可愛，踩著高蹺的小丑、在樹旁吃菜的兔子，服務(wù)員戴著瘋帽子先生般的高帽穿梭來去。

    兩人略有點狼狽，但都覺得新鮮?；糇影舱玖似饋?，贊道：“概念做得很徹底啊?！?/br>
    兩人參加的是一個“劇場式晚餐”。晚餐的形式會根據(jù)一個主題來設(shè)計，除了食物以外，還會配以環(huán)境、燈光、音樂、道具等來講故事。這是霍子安的一個朋友做的快閃餐廳，只開門兩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