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

    “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我約了一個奧地利的廚師，他會做很好的烤肋排。走走，我們要遲到了！”霍子安給他做了一個夸張的著急的表情，笑了笑，率先走進(jìn)地鐵站。

    由良辰看著霍子安的背影，不安的感覺攀爬上心頭。餐廳整改期間，霍子安看上去還是精力充沛、嘻嘻哈哈的樣子，但由良辰知道他為什么給自己安排那么多事情?；糇影财鋵?shí)焦慮得很，他不得不填滿自己的時間，以免這樣的焦慮有機(jī)會流露出來。

    他在害怕呢——害怕失去他的餐廳。直到現(xiàn)在，由良辰才醒悟到，這餐廳對于霍子安來說，比他想的還要重要得多。

    由良辰追上了霍子安，沒話找話：“我們買張交通卡吧?！薄坝惺裁从?，又不常坐地鐵?！薄坝幸淮嗡阋淮危〉妹看握伊沐X?！薄拔視G的?！薄拔医o你保管。”“你是我老婆嗎，我的卡都給你？”“行啊，你給我我都要！”“真不要臉！”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幫著他把自己填滿，一起等那未知的審判。

    作者有話要說：

    現(xiàn)在五道口真挺沒勁的

    第84章 老面團(tuán)

    大會開完了一星期，關(guān)于胡同餐廳的爭議也慢慢平息。此事就像水坑上的落葉，一時沉不下去，也沒人會撿起來。事態(tài)膠著在那里了，既沒有進(jìn)一步的整改命令，也沒讓他們開門做生意。

    這時候，邱新志卻找到了一個微妙的突破口。他和霍子安坐在槐樹下，問道：“你有聽過’全國西餐促進(jìn)發(fā)展會’嗎？”

    “什么鬼？沒聽過，西餐為什么要促進(jìn)？”

    “你別管這名字，總之就是看名字不知道要干什么，這樣就能什么都插一手的那種混蛋組織。組織的頭兒他媽連刀叉都沒用對，不過他在上面有人脈。前幾天一次飯局，有他，有餐飲圈的人，還有作家、明星、房地產(chǎn)商，人很雜。

    “我聽說他熟識上面的人，就提起了這一片在整改的事情。我給他提了個建議，看附近的南鑼多旺啊，帶起了一整片的胡同餐飲和旅游；五道營那邊做得也不壞，輻射到了方家胡同一大塊區(qū)域。但咱們這兒呢，地點(diǎn)好，也有歷史，偏偏就做得不溫不火的，明明是很有潛力的地區(qū)，點(diǎn)兒背遇上了安全事故，結(jié)果發(fā)展的苗頭就被掐死了。要是這一片能好好規(guī)劃發(fā)展，指不定就是下一個南鑼啊。”

    “吹得太過了吧，”霍子安笑道。

    “這種人不吹牛逼他聽不進(jìn)去啊。我本來想，搞不好哪天他就把牛吹到上面的耳朵里。誰知道，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個房地產(chǎn)商就接了這個茬兒。他說這個主意好啊，這種區(qū)域都是寶貴的資源，有歷史建筑，還有北京的生活傳統(tǒng)，一定要好好發(fā)展。結(jié)果你一句我一句，把那個促進(jìn)會的傻逼說心動了，他說這事兒他愿意牽線，他要組個飯局，把那些有話語權(quán)的、有想法的和有錢的湊一起，好好商討一下?！?/br>
    霍子安聽愣了，“要發(fā)展這里？怎么弄，拆了蓋成前門那樣嗎？”

    邱新志搖頭：“哪有這么大的能耐。這里是保護(hù)區(qū)，關(guān)系復(fù)雜著呢，最多就像方家胡同那樣，弄幾間高級餐廳、手沖咖啡館、劇場之類的。我就想借這個勢，打破僵局，先把餐廳給解禁了?！?/br>
    霍子安點(diǎn)頭，“要是能這樣，那當(dāng)然好。”

    “而且我也不是吹牛，要是沒有整改令，這里也會慢慢起來的。你看這一片，跟你來的時候不一樣了吧？不是吃什么喝什么的問題，一家好的餐廳，是會傳遞精神氣質(zhì)的。就說你們家魏國恩，以前還是個見到瑪薩拉蒂就腳抖的小青年，現(xiàn)在看杜拉斯的《情人》了。”

    霍子安笑了：“他在泡個法國妞呢。”

    “嗨，泡妞也好，裝逼也好，反正這事兒要成了，餐廳就活回來了。子安，未來有希望啊。”

    霍子安被說得動了心。他不想離開這里，只能寄望于這事兒真的有眉目，能幫忙餐廳重新開業(yè)?！澳俏夷茏鍪裁?？”

    “大廚，你當(dāng)然是做飯啦。飯局安排在一個私人俱樂部，你來主廚。說什么都不如吃什么來得實(shí)在，你做好了這頓飯，這事兒成功幾率就會大一點(diǎn)，所以一定不能失手。”

    “放心吧，我什么時候失手過？”

    “我不是擔(dān)心你的手藝。你以前的客人，都是自愿來吃你做的菜，但這次不一樣，是你要主動去伺候好他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霍子安想了想，“你是說，讓他們高興就行？”

    “沒錯，這是唯一的要求。他們可能不懂法餐，只知道要吃牛排，還會要兩成半熟，或者要求沙拉里放魚翅，在紅酒里加Kang師傅冰紅茶，無論哪一種要求，你滿足他們就好了?！?/br>
    霍子安皺著眉，不置可否。

    邱新志還想勸說，就聽到一個聲音道：“好，我們知道怎么做了?！?/br>
    邱新志大驚，抬頭看由良辰坐在樹上。他腿一軟，喊道：“你怎么在上面？”

    由良辰：“我早就在上面，你沒發(fā)現(xiàn)嗎。”

    “誰他媽想到樹上有人！”這是樹冠最茂密的時節(jié)，不仔細(xì)看根本不會想到有人爬上了這么高的大樹。

    霍子安：“他沒事就睡樹上，吃花蜜喝露水，這個秘密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他在修仙啊。喂，大仙，你下來唄！喊著說話多難受啊。”

    由良辰爬下樹，看著邱新志：“飯局多少人？年齡、性別、背景，確定好了我們就定菜單?！?/br>
    霍子安也下了決心：“嗯，就照你的意思做吧，他們想吃什么，怎么吃，要求越詳細(xì)越好，我們可以事先做準(zhǔn)備。”

    邱新志：“好，我會盡力幫你收集信息，更重要是臨場表現(xiàn)，由良辰，聽到了嗎？”

    “cao，你是不放心我嗎？”

    邱新志嘆了口氣：“你們北京孩子都見過世面，多大的官兒都不當(dāng)回事。但這次我拜托你，千萬要當(dāng)回事，嗯？”

    由良辰笑了笑：“知道了?！彼砻孢€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心里卻認(rèn)真地琢磨著邱新志的話。他理解邱新志為什么要特地拜托他，而不是去叮囑霍子安——霍子安從國外回來開餐館，雖然有不少挫折困難，但大部分人還是捧著他的，在上海，黎小南對他庇護(hù)有加，在北京，也有許多人給他幫助，說到底，他大致上順風(fēng)順?biāo)?，還能有尊嚴(yán)地維護(hù)著自己的工作和自主性。

    但這次他要面對的客人完全不同。邱新志和由良辰都知道，這些人并不看重霍子安，甚至不看重法餐。他雖然閱歷多，卻沒真正見過這里的官場，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邱新志這番話，就是希望由良辰能保護(hù)好霍子安，給他點(diǎn)兒緩沖。

    由良辰對邱新志輕輕點(diǎn)了個頭，邱新志知道他聽懂了，心里稍微放了心。

    邱新志走了之后，兩人慢慢踱步回餐廳。

    霍子安因?yàn)橛辛送黄瓶?，心情輕松了不少，但由良辰一直默默不語，顯然心里有事。

    “良辰，你也怕我應(yīng)付不了這個飯局嗎？”

    由良辰仰頭看天，陰云凝聚，像是要下雨了?！安慌拢o誰做也是做?！?/br>
    “那你想什么？”

    由良辰不答，只是道：“我找馬大爺聊會兒，你先回去吧?！瘪R大爺跟霍子安一樣，不住店里，但無論開不開門，每天都會回到店里找事忙活兒。

    霍子安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吧，好久沒跟馬大爺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