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落葉歸根
姚可誼轉(zhuǎn)學到一中時,枯葉落地,殘翅溫偏。 倒也不是蕭涼,只是萬物自有規(guī)律,是妥協(xié)也是成全。 落葉歸根,她亦如此。 南市盛行西洋風騎樓,一中就建在老街道太回路那邊,兩旁都是木窗青磚騎樓,如同臍帶蜿蜒貫穿整個街道,而一中作為新世紀成立的學校,夾在騎樓中間,氣派高調(diào)又鮮活。 學校附近多有早起擺攤的檔子,恒溫牛奶箱吊在單車后座上,玻璃窗下是干蒸燒麥叉燒包,只不過這番景象只能在日天下癡纏短短幾分,很快就會被校門保安以干擾學校秩序為由趕走。 一個月了,她在一中上學已經(jīng)一個月了。 說習慣,也不能是習慣,說親切,又能有多親切。 早晨陽光也算很好,鐘樓在云高風清下直聳,厚重的咚咚聲剛響,姚可誼剛好走到校門口。 教導主任手拿鋼尺,一點一點敲著,“過來,我看看,”他用鋼尺堅硬的棱角刮姚可誼耳垂上的異物,嘖了聲,“摘了!去登記名字?!?/br> 姚可誼不作聲,彎過手肘嫻熟摘下扔到半身裙的口袋,去柵欄前擺放的木桌拿過筆,在文件上面潦草地寫著自己名字。 字也如此冷清。 倒數(shù)幾筆還沒勾完,白紙上落了陰影,風中飄過干凈皂角的味道。 教導主任又說:“遲到一分鐘!過去登記!” 那人嗤笑,等女孩寫完就抓過帶有她余溫的筆寫自己名字,她也沒多看,壓唇,轉(zhuǎn)頭離開。 姚可誼簡單挽著一束弧度自然的馬尾,露出珍珠色的白頸,青色血管也清晰,與葉子脈絡(luò)有相得益彰之處,冷淡又脆弱。 一中人都穿禮儀服,白色襯衣紅格子半身裙,鎖骨處系了同樣色系的領(lǐng)帶。南市這地方水土不說特別好,吃的還雜,弄得各個青年形態(tài)不一,能把這衣服穿得好看的,寥寥無幾。 姚可誼就穿得好看,很簡樸的一個搭配在她身上落得大方,也落得冷清,給人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覺。 班里人愛鬧,年輕心事不喜藏,勾肩搭背交頭接耳,話題從哪個老師被調(diào)走,到隔壁班誰誰搞在一起,還聊起哪支唇釉好看哪雙鞋子夠貴。 姚可誼無視,徑自走到自己座位,前面來了一聲,“小誼,今晚和我們一起吃飯好嗎?!?/br> 嗓音如春水細流,足夠暖沁,不過她知道,現(xiàn)在是深秋,空氣都是涼的。 說話的人,是她同父異母的jiejie姚美怡,只比她大了叁個月。也就是說,她們的爸爸同時腳踏兩條船,先后搞了兩個女人生出兩個小女孩。 姚可誼的爸爸是南市政客,很多年前,姚可誼的mama被迫離開南市,因她是小叁,唯有離開才能保全姚家聲譽。姚可誼出生在隔壁城鎮(zhèn),那邊環(huán)境魚龍混雜,她依然要逼迫自己安安分分學習,后來mama念在她快要高考,就在高叁這年通過稀薄人脈把她送回南市最好的學校讀書,望她考上個一流大學,遠離城鎮(zhèn)的混沌。 此刻,姚美怡正握著姚可誼的手,如果說姚美怡是馥郁芬芳的白百合,那么姚可誼這只手就是要將此濺入泥濘的推手。 說句實在話,姚美怡人本善良溫柔,格局又大,她幾乎不計較這些前程往事,這會兒還能認真對待同姚可誼的這份姐妹情誼。 換過來看,姚可誼喜歡姚美怡嗎,她當然很喜歡啊,真心實意的喜歡。 那又怎樣。 嚴以濠拍了拍正寫字的姚可誼,彈她耳垂,問:“我給你的耳釘呢?!?/br> 姚可誼眼神都不想遞,勾手將發(fā)絲挑在耳后,繼續(xù)看作業(yè)本,“收起來了?!?/br> 他大喇喇坐下,雙手抱在椅子后背,狗腿地問:“那可不行啊,我送你的見面禮,你答應(yīng)我一定得戴來看看的?!?/br> 姚可誼只是點頭,他又堅持道:“來來,我?guī)湍愦??!?/br> 姚可誼剛想瞪他,但很快又變了個樣,伸手拿出那顆同款耳釘遞給他,乖乖坐正側(cè)過腦袋,只把漂亮的背影留給繾綣的窗景。 冰涼物體穿過,一點鬼迷心竅的感覺都沒。 姚可誼又恢復冰清玉潔的模樣,不再給他多一個目光,然后又聽見有人喊,“姚可誼,你姐在外面找你,她說讓你去走廊角落那里?!?/br> 走廊角落,有一扇拱形門窗,玻璃不只有繁復雕紋,還映著二人倒影。 姚可誼定定立在那,風輕描淡寫吹過她膝上半身裙,裙擺漣漪四起,碎發(fā)也輕巧擋在臉前,分不出情緒。 姚美怡瞥見有人,轉(zhuǎn)過身笑道:“我們剛剛還在聊你呢,你今晚會來的吧,我還是希望你來的……”她有些害羞,又有些躊躇,才說道:“對了,今晚是智尹的生日?!?/br> 姚可誼理順頭發(fā),看向站姚美怡旁邊的陸智尹,他閑散地從口袋抽了包煙出來,點一支夾在唇邊,白色煙霧蒸騰。 襯衣紐扣還有兩顆沒扣,衣領(lǐng)也就順勢半敞露出鎖骨,深淺適度線條俊朗,她想起什么,小提琴弓,隨意動作便勾斷人意志。 姚可誼別過眼睛,淡淡說道:“嗯,我會來?!?/br> 姚美怡綻了一抹笑容,她笑得多開心,哪怕她最不喜歡陸智尹吸煙,也可以不作任何計較。 寒暄幾句,姚美怡看了腕上手表,說要到辦公室找老師談公事,留下他們二人在此便離開。 陸智尹也只是站著吸煙,他一手插在褲袋,一手垂落讓煙就這么在指間燃著,煙蒂掉落在瓷磚砸出星輝。 他抬手準備嘬一口,一只纖柔無骨的手奪過,在他視線里的是,姚可誼嫻熟地將他吸過的煙含在嘴里,白煙壓在奶茶色的唇邊,一秒便有煙霧從唇瓣吐出。 陸智尹笑,靠在墻邊靜靜看她,這邊光線不說明亮,但她耳釘泛著光,他抽出褲袋里的手,摸,“誰給你戴的。” 她挑眉,“關(guān)你屁事。” 陸智尹只是聳肩,走開。 姚可誼狠狠吸了幾口煙,火光溫熱才可蓋過他手指的冰涼。 六點放學,南市的黃昏總被粉霞照料,層次有時曖昧有時又分明,出了門便見那黑色鐘樓在粉霞下是有多格格不入。 一中是富家官人子弟讀的學校,校長也是南市極有頭面的人,當時政府撥了一筆重金在太回路建這學校,就知這學校的地位有多高。 姚可誼安靜收書包,姚美怡正在門外等待,不過只有她一人。 姚可誼背著書包出去,看jiejie浸染在粉霞之中,棱角被磨平,越顯清純。 而她,看似冷然,有時還渾身帶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