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誦經(jīng)的僧人
有人急急自院外走過來,愈行愈近,竟是晉王。 晉王挑簾而入,疾奔至那僧人面前,一把將他扯起來,紅著眼睛大叫:“秦夜,你是瘋了嗎?” 這一聲嘶吼,也將初若桃嚇了一跳,她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誦經(jīng)的僧人,竟是秦夜! 只是,不是她記憶中的秦夜了。 面前這個人,形銷骨立,眼窩深陷,面色枯白如紙,唇角一縷鮮血,正汩汩而下,瞧著,不像個人,倒像只鬼。 “朕不許你再發(fā)瘋了!”晉王怒叫,“朕跟你一樣,也失去了最愛的妻子,可是,死者已矣,我們活著的人,還得往下活,不是嗎?” “你可是這大棠的燕北王,怎可聽那妖僧邪言,做這種愚蠢自虐之事?什么往生咒?人既已死,如何還能重生?” “便算你不吃不喝,誦經(jīng)誦到死,便算你把你的心嘔出來,她也活不過來了!你醒醒吧!” 他說完,疾步?jīng)_上臥床邊,伸手撩開床簾,嘴里兀自大叫:“燕王妃已去一月,她該入土為安才對!你把她這樣放著,像什么話?” 初若桃聽得心里又是一驚,忙奔上前去看,這一看,驚得差點叫出聲來! 臥床之上,竟然停著一只冰棺,棺里停放著的,居然是她! 就如同眼前的秦夜,是她從未見過的秦夜一樣,冰棺之中的自己,也是她從未見過的自己。 她記得前世自己死前,已是萬念俱灰,形容枯槁,滿頭白發(fā),眼睛半盲,如初念錦所說,明明不過才三十歲,卻如六十老婦一般蒼老憔悴。 可冰棺之中的她,不知為何,卻依稀又似重回青春年少,穿著的,也是她曾經(jīng)最愛的一件紅裳。 那是她和秦夜在山林養(yǎng)傷痊愈之后,秦夜給她買的喜服。 當(dāng)時從山林出來后,巧遇北關(guān)邊民辦喜事,很是熱鬧,她瞧著那新郎新娘恩恩愛愛,甜甜蜜蜜的,煞是眼熱,連帶著也覺得他們的喜服,也特別好漂亮好看。 她當(dāng)時只是隨口說了一句,誰知沒幾日,秦夜竟也給她訂制了一套喜服,兩人還按北關(guān)的風(fēng)俗,像模像樣的舉行了一場婚禮,宴請他的戰(zhàn)友,慶祝他們新生。 那件喜服,初若桃一直小心珍藏著,每回兩人爭吵嘔氣時,便拿出來瞧一瞧,想著到底還是有甜蜜幸福之時,便又咬著牙往下熬。 只是最終,誰也沒熬住,這喜服也被她壓入了箱底,臨到死,也再沒想起來過。 此時看到這樣的自己,安靜恬淡的躺在冰棺里,竟似還活著一般,初若桃詫異又黯然。 眼見得晉王就要打開冰棺,將自己抱出來,身后的秦夜卻迅疾出手,一拳砸在他后頸。 晉王軟軟的癱倒下去。 外面的侍衛(wèi)聽到動靜,一齊沖進來,將晉王抬出去。 秦夜便又盤腿坐在那里,繼續(xù)誦經(jīng),他一直不停的念著,哪怕那嘴角不斷流下血來,哪怕那嘴都快張不開了,他還是固執(zhí)的念著,從早到晚,從白到黑,反反復(fù)復(fù),無休無止。 初若桃看得驚心動魄。 “別念了!”她惶恐叫著,“秦夜,你這個瘋子!別念了!” 秦夜卻似根本沒聽到一樣,仍是一徑誦下去。 初若桃不知他誦了到底有多久,她只知道,天黑了又白,白了又黑,這個人,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就這么一直固執(zhí)的誦著她聽不懂的經(jīng)文。 誦到最后,他開始咯血,那血大口大口的噴濺出來,他已經(jīng)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來,可他的嘴唇,卻還是一直不停的蠕動著,直到有一天,他一頭栽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秦夜!”初若桃尖聲大叫。 她飛撲過去,拼盡全力,想要把他扶起來。 可是,她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從他的身體里虛虛的穿過去。 在這個幻境里,她只是一個虛浮的幻影,她能看到一切,可是,也只是能看著,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明知這樣,她還是無法控制,一遍遍徒勞的嘗試著,她想起林清言曾經(jīng)教過她的一些急救之法,拼命的按壓著秦夜的胸口。 那手觸了個空,她收回來,繼續(xù)按,又觸了個空,她仍固執(zhí)的按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按了多少遍,也許是一千遍,也許是一萬遍,又或者,是一輩子? 初若桃不知道,她只知道一直一直的重復(fù)著這個動作。 她困在那個幻境中輪回著,做著同樣一個動作,只是希望能將秦夜救醒。 她累到精疲力盡,卻仍然不肯停下來,就像秦夜,一直一直的誦著那不知從哪聽來的往生咒,一直誦到死,也不肯停下來。 她希望他活著,不管曾經(jīng)有過多少怨懟糾纏,她都希望他活著,這已成為一種本能。 指尖忽然觸到異樣的堅韌溫軟,那堅韌反彈到她的腕間,讓手腕一陣酸楚疼痛,然而,指尖那溫暖*,卻讓她瞬間淚水盈眶! “醒了!他醒了!”耳邊忽然響起一陣驚叫聲。 初若桃輕顫了一下,倏地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幽深的黑眸…… “秦夜,你……醒了?”初若桃喜極而泣。 秦夜朝她眨眨眼,唇角微微揚起。 “緩緩……”他啞聲叫,手掙扎著伸過來,輕輕觸上她的面龐…… 她分辨不清,也因此,不敢睜眼。 她怕一睜眼,美夢便醒了。 寂靜中,有腳步聲響起來,拖沓,沉重,伴隨著虛弱的喘息聲,漸漸到了她的床前。 下一刻,一雙溫暖的手,輕輕覆上她的額頭。 “緩緩……”沙啞低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熟稔的叫人想要落淚。 初若桃身子輕顫,她小心翼翼睜開眼。 眼前一雙星眸,明亮,清澈,星河璀璨。 她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他一下。 那觸感,充實,飽滿,溫軟。 她高懸著的那顆心,略略放松了些,但她還是不敢確認,唯恐是在夢中,于是又在他胸口戳了戳。 秦夜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面頰上。 “你是活的,對吧?”初若桃歪頭問。 秦夜不說話,俯身將她抱在懷中。 他的身子顫得厲害,他抱得很緊,恨不能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里。 這樣的擁抱,卻仍讓初若桃難以確認。 她伸手在秦夜身上用力掐了一下。 他“嘶”了一聲抬起頭。 “緩緩,你掐我做什么?” “啊,看來是真的活物了!”初若桃放了心,伸手推他。 “放開我!” “不放!”秦夜抱得愈緊,“緩緩,這輩子,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 “可是……你再不放……我就要被你……勒死了……”初若桃掙扎著拍打著他的背。 秦夜連忙松開手,但也只是松了一下下,那手臂仍然固執(zhí)的停在她腰間。 “這樣行了吧?”他道。 初若桃大口喘息一陣,翻白眼瞪他。 “干嘛又瞪我?”秦夜癟眉皺眼,“我費了好大勁,才從閻王殿里跑出來的!你不該對我溫柔點嗎?” “你活該!”初若桃一提這事,氣不打一處來。 “秦夜,你來之前,我怎么交待你的?” “我跟你一再強調(diào),那紅蘆灣是你的死地,叫你千萬不要往那邊去的!” “我都說得這么明確了,你怎么還非得去送死不行呢?” “那珠子丟了……”秦夜解釋道,“我……” “你還有臉提那破珠子!”初若桃跳腳,柳眉倒豎,兇神惡煞,“就為了一個破珠串,你跑去送死?秦夜,你這腦袋,被驢踢了吧?你這腦子里裝的都是泔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