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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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移?”杜常清重復了一遍:“可能是在說,滄海變成桑田,而這塊桑田又會再變成滄海,時移世亦變的意思?!?/br> 他有點享受同她說話的感覺,哪怕是兩人對話的間隙那短暫的靜默,都讓他感覺到一些與眾不同的親密。 而這親密是他過去不敢想的。 “應(yīng)該不是?!币讟E站起來,又看了一眼那座橋:“如果這里未來為變成汪洋,那這座小橋就沒有意義了。這座橋都埋在海底了、不會有人使用了,它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這個時候,她看見橋右側(cè)涓涓而來的溪流盡頭,好像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在往他們的方向飛來。 第138章 杜常清(9) 易楨看見了一條大魚。 時移橋下的河流,經(jīng)過許多年的退化,已經(jīng)變成了涓涓的溪流,非常淺,根本淹不死人。 剛才易楨無聊地東張西望,在這清澈無比的河水中一條魚也沒看見。不知道是因為水太淺了、還是水太清了。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條銀白色的大魚,在半空中向他們游來。 大魚身后,還跟著無數(shù)閃閃發(fā)光的小魚苗。 它們的速度非??欤瑤缀跏寝D(zhuǎn)瞬之間就來到了易楨面前。 這種完全突破常理的景象,易楨一時退都來不及,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句“笠澤銀魚一尺長”。 然后它們就從易楨身上穿過去了。尾巴一擺,頃刻間游出去好遠。 “這是虛影?!币讟E喃喃說了一句,伸手去觸碰迅速游出去的小魚苗。 果不其然,什么實物都沒有,只是一個影子 。 這還只是個開頭,銀白色大魚之后,他們仿佛一下子來到了海底,舉著巨鉗的龍蝦、吐著須的水腫魚、一群又一群的小魚苗,光顧陸離地從他們身邊掠過。 “可能……這里以前是海底。”易楨好像明白了什么,說。 那三位修士到海邊的時候,那一片汪洋就已經(jīng)是退化過之后的了,他們站立的海岸,曾經(jīng)就是海底。 杜常清刀都拔出來了,刀鋒往外,往易楨身前攔了半步。可是那些魚蝦完全就是虛影,無懼他的刀鋒,直接迎著刀尖游了過去。 “它們應(yīng)該看不見我們。”易楨撐著橋上的欄桿,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一只小魚,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這些魚的速度很快,就這么一小會兒,他們前后左右都全圍上了海洋生物,好像陷在茫茫的海水中。 魚飛入青天,輕于片紙,跳躑于云海之間。 “真好看。”易楨發(fā)現(xiàn)根本抓不住魚:“這些都是幾千年前的魚吧。幾千年前這里是海底。” 這些熠熠生輝、閃閃發(fā)光的魚,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 “時移”,就是簡單粗暴的,“時間移動”嗎? 幾千年前的時間,移動到這一刻來。 杜常清見她完全被眼前壯麗澎湃的景象迷住了,也不出聲打擾她。她看著漫天的游魚,他就只看著她。 “估計是因為,你說的那個,昭王寶藏導致的時間線變動?!币讟E看了好一會兒,看夠了,才略略收斂目光,轉(zhuǎn)回正事來:“時間線擾動,過往和未來重置,所以上古時期的汪洋大澤才會投影到這里來?!?/br> 她說這話時,有白魚從地底躍然而出,化為蛟形,呼嘯著從她額前飛鳴遠去。 全是虛影。是屬于過去的虛影。 像……夢境一樣的虛影。 易楨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昭王的寶藏可以逆轉(zhuǎn)因果、重置時間線,讓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回到?jīng)]發(fā)生之前。 而逆轉(zhuǎn)因果時,不可避免地會讓時間線互相干擾,過往和未來互相混淆,乃至出現(xiàn)這種過往和現(xiàn)在的疊加狀態(tài)。 幾千年前的時間移動,投影到她的面前。 杜常清想起之前公羊大夫說過的那個故事,抱著討她歡心的心態(tài),講給她聽。 他確定這些魚沒有危險之后,就把刀給收了回去。見她伸手去摸魚,臉上的表情像是她在摸自己一樣。 他講故事的能力不太好,有點干巴巴的,話語簡單,不重修飾,但勝在簡潔。 因為杜伯父覺得那些話本唱詞都不是什么健康的好東西,根本沒和杜常清提過,杜常清平日里讀的都是公認的圣賢經(jīng)典。 易楨對他說的這個故事很感興趣,但是她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故事中的一句話上。 “昭王的寶藏有用過的痕跡?!?/br> 換言之,昭王的寶藏至少被人用過一次。 “在那個乞丐之前,有人已經(jīng)用過一次昭王的寶藏了。只是我們不知道,我們在那一次時間線重置,記憶也被直接回到過去了?!倍懦G屙樦抡f。 他在這虛幻的海底,顯得比往日還要精神奕奕,還要豐神俊朗,任何人來看了,都挑不出差錯來。 因為他的快樂是掩蓋不住的。 易楨同他待在一起,與他交談、看著他,還有昨晚那種極致的親密、極致的包容,來自生命與愛情的喜悅滿滿地溢出來,讓他整個人顯得生機勃勃,少年那種旺盛的精力完全煥發(fā)出來了。 易楨聽了他說的話,反而更加愣住了。 在這一次之前,還有一次世界線變動? 那…… 草,不會是《禍心》的原書女主用過昭王的寶藏吧。 不會吧不會吧。 時間線擾動嚴重,導致不同時間線之間產(chǎn)生投影。 正如幾千年前的海底游魚被投影到這座橋上來,《禍心》女主的一生,也完全可以被投影到她的夢境中去啊。 如果真的是《禍心》原書女主用過了昭王的寶藏,那她會許什么愿望? 原書的那個“易楨”,或許會許愿,讓她這輩子不要再受那么多磨難,吃那么多苦了。 但是正如用昭王寶藏許下愿望的乞丐一樣,愿望是實現(xiàn)了,但是又遠遠地違背了許愿人的真實意思。 昭王的寶藏直接給“易楨”的身子換了個芯,覺得原書女主善良柔弱的性格對上這種殘酷世道,不太容易打出he結(jié)局,于是給她換了個樂觀耐造的芯子。 就是穿書來的易楨。 草。 如此突破時間的界限,昭王的寶藏根本是四維(注1)造物了吧。 易楨已經(jīng)從許多小說中明白了這一點:不要瞎許愿望。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因為她穿書這事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不會和任何人說,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在想。 在杜常清的視角,見她微低著頭,望著周圍掠過的虛影發(fā)呆,覺得她真是美得驚心動魄。 無情道的心法教導“有喜必憂,以為深戒”,說的是無情道修士最好不要有太過劇烈的心情波動,這樣對大道無益。 但是,但是楨楨真的好好看哦。 他實在過于沉迷她眼中山水,不由自主地朝她靠了半步。 易楨原本在想心事,他突然靠過來,微微被嚇了一下,把思緒抽離,定睛看向他。 四目相對。 那些閃閃發(fā)光的魚,終究還是來自太過古遠的過去,只能維持短暫的瞬間,很快就化為纖毫微塵,往下落去。 紙張出現(xiàn)以前,書信多書寫在白色絲絹上,為了能夠讓書信在長途顛簸中盡量保持完整,會將書信放在兩片竹木簡中。這種用來保存書信的竹木簡多刻成魚形,所以叫“魚書”。 據(jù)說,曾經(jīng)有一對因命途坎坷相隔甚遠的愛侶,就給對方寄送過這樣的“魚書”。 可是在輾轉(zhuǎn)經(jīng)過數(shù)千公里、二十多年的距離之后,甚至寄出情書的男人都已經(jīng)死于亂世之中,那封被送到女方手上的魚書,一經(jīng)打開,就化作纖塵,散入風中,墜入長江。 正如此時,這些閃閃發(fā)光的魚化作纖毫微塵,墜入腳下的黑暗中。 長江不見魚書至,為遣相思夢入秦。 那個活著的女人,枕著那塊魚形的竹簡,夢見了舊日的愛人,然后心滿意足地死在了自己的夢境中。 為了這一場相思,我在重重夢境中跋山涉水,只為見你一面。 原來有人跨越無數(shù)夢境,只為死在另一個人的夢中。 易楨在這個瞬間被他的眉眼蠱惑了,月下看他的白衣勝雪,再加上那瘦削的腰身,朦朧地透著月光,簡直是殺人不見血的美貌。 說起來,第一次就搞到了這種美人,真的血賺啊。 她試探著想去牽他的手。 既然一直說著喜歡她,姑且還是相信這孩子是真心喜歡她的吧。 他的手迅速縮了縮,受驚了一般。但是他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反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指。 忽然牽住手的這位小朋友,有點太興奮了,興奮到右手都抖了一下,那只裝著金釵的木匣子撞在橋邊的欄桿上,金釵直接飛了出去。 這孩子被她明顯的示好弄得有點受寵若驚,雖然也看向了那個金釵飛出去的方向,但顯然注意力跟不太上,還是易楨先出手,打算去抓住那只金釵。 易楨抓住金釵之前,恰好有只銀白色的魚從金釵上游過去。 霎時間,月光下投影出了兩個模糊的人影。 其實還是很好認的。 因為易楨認識姬家的這一對雙胞胎,而孩子肯定是長得像父母的。 應(yīng)該是姬老夫人和杜伯父。 但是,嗯…… 他們在接吻。 草。 看見男朋友的父母接吻。這是什么社交死亡場景。 好在這個場景只是晃了一下,迅速消失不見了。 易楨一只手撐著橋側(cè)的欄桿,探身出去,抓住了那只金釵,把它握在手里,避開那些發(fā)光的游魚,直接將它放進了杜常清手上的匣子里,然后“碰”地將蓋子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