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手捂住了臉，指縫里流瀉出一串低沉的，不連貫的笑聲，他低低的說：“我早該想到……”

    我早該想到，我會死在這里，一個人。

    他松開了手，露出的眼眶已經(jīng)紅了，一滴眼淚從左眼滾下，滴落在地上。明明在流淚，可他的表情又偏偏是笑著的，像是真的很高興一樣地講：“我呀，早該想到，沒什么好后悔的……”

    顧陽的表演結(jié)束了。

    攝影棚里安靜的很，顧陽的表演時間不是很長，總共只有兩分鐘左右，可他讓在場的人都感到了一種時間凝滯的壓迫與沉重，好像真的就有那么一個孩子，在他們的面前走向毀滅。

    宋編劇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王鶴松的眼睛亮的驚人，他走到顧陽身邊，更加熱情地問他：“你學(xué)了多久演戲？你是誰教的？我和你說……”

    他這一說話，人們這才恢復(fù)了正常，竊竊私語又開始響起，但這一次，又和之前截然不同。

    顧陽的演技固然還很青澀，但他的身上有一種靈氣，一種能讓觀眾集中注意力的東西。這種東西，從他的眼睛和說話的語調(diào)里流露出來。在遇到顧陽以前，王鶴松從未想過，有演員能把臺詞說得如此纏綿悱惻，好像每一句話都是一首有故事的詩。

    第5章 這兩個孩子好般配

    試鏡結(jié)束后，張賀和顧陽一起回楚家，車上張賀一直在絮絮叨叨，顧陽今天給他大大長了臉，他當(dāng)然高興，話也就變多了：“顧少果然厲害，我就說我和王導(dǎo)不會看錯人，宋琚那個老鬼，就知道紙上談兵，這回也被下臉了……”

    顧陽含笑聽著他說，聽到得意處輕輕應(yīng)和上一兩句，張賀就說的更起勁了，到下車才反應(yīng)過來，明明該是他捧著顧陽，怎么還搞錯了位置，一下冷汗就下來了，訕訕喊了一聲：“顧少……”

    “張叔叔不必這樣，喊我小顧就好了?！鳖欔栒f，面目很柔和，一點(diǎn)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張賀看了，也就放下心來，還是笑著說：“那怎么行呢，楚爺知道要扒了我的皮的，您今天受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br>
    顧陽笑了笑，沒說好和不好，他們走進(jìn)大門，楚今夜在大廳的沙發(fā)上坐著，看到顧陽回來了，眼神閃了閃。

    張賀趕緊走過去，把今天試鏡的事情講了一番，著重突出了顧陽天賦驚人，狠狠把他夸了一番。楚今夜聽了，面上依舊淡淡的，敷衍了兩句。張賀十分知趣，一看反應(yīng)就立刻告辭，只說到時候再來接顧陽去劇組。

    等他走了，客廳里頓時安靜下來，楚今夜望著顧陽，想著下屬回報的事，問他：“有人為難你了嗎？”

    顧陽搖搖頭說：“還好啊，就是演了場戲?！?/br>
    楚今夜顰起眉頭，他本來長得就嚴(yán)肅冷漠，一皺眉看上去更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對顧陽說：“要是有人欺負(fù)你，讓你受委屈，你不要悶在心里，直接和我說。你還小，有的事情感覺不到不對，但只要有人要你去做你不愛做的事，你就告訴我。有我在，沒人動得了你?！?/br>
    顧陽怔了一下，繼而垂下頭，溫順地回答：“好的，我知道了?！?/br>
    楚今夜摸了漠他光滑柔順的發(fā)頂，低聲說：“玩得開心嗎？”

    顧陽說：“挺開心的，演戲很有意思?！彼炎约阂莸慕巧蛣”局v了一遍。

    楚今夜把他抱進(jìn)懷里，閉著眼聽他說話，少年的身體很輕，沒有什么重量，也沒有多少rou，捏一捏都是骨頭。他嗅著顧陽身上淡淡的香味，聽著他用好聽的聲音說話，顧陽的聲音很悅耳，他為了照顧楚今夜，刻意放輕聲音和語調(diào)，溫溫柔柔的，聽得人耳朵都要酥起來。

    這樣溫柔的孩子，乖巧又懂事。楚今夜沒有一處是不喜歡的，他有時也會想，收養(yǎng)過顧陽的那群親戚是一群怎樣的畜生，連這么好的孩子都可以不要，也幸好他們不要，顧陽才會被送到他面前來。

    顧陽已經(jīng)是他的人了，楚今夜不會讓他再被別人帶走。他孤寂了這么多年，頭一次遇到一個這樣好，這樣喜歡的孩子，就想要把他捧在手掌心，千疼百寵，怎么好都不過分。

    楚今夜睜開眼睛，少年發(fā)現(xiàn)了他的動靜，停止了講訴，他像是一只乖巧的小動物一樣蜷縮進(jìn)楚今夜的懷里，仰著頭問他：“楚先生，你困了嗎？”

    “沒有?！背褚拐f，輕輕摸著他的臉，顧陽也閉上眼任他動作，他們都很喜歡這樣親密的接觸和愛撫，時常會有一些動作。

    以往楚今夜在做這種動作的時候，力度是很輕，很柔的，像是在安撫一只小貓，可自從他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不對的心思以后，他的動作就變得緩慢和沉重，如情人之間不能明言的訴說。

    這樣是不對的，他對自己說，這孩子這么好，這么信任你，你怎么能這樣起這樣的心思，他才十六歲，還什么都不懂，不知道這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可你，偏要越界，去傷害他。

    顧陽不知道楚今夜在想什么，他很享受對方的撫摸，這讓他感覺自己是被愛著的，他今天演了一場戲，感覺很高興，又很疲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只剩下楚今夜目光沉沉地，沉沉地看著他。

    敲定了角色以后，電影就要開拍，拍攝地點(diǎn)定在渭河，封閉式拍攝，大概要拍兩三個月，中間不得無故離開。顧陽一聽就怔了，問張賀：“我要離開這么久嗎？”

    張賀知道他想問什么，笑著回答：“沒事，你和他們哪能一樣，到時候顧少想回來看楚爺，肯定沒人會不準(zhǔn)的?！?/br>
    顧陽這才微微安心，猶豫了一下，去和楚今夜告別，他對男人說：“我盡量早一點(diǎn)回來?！?/br>
    楚今夜神情沉沉的，看著他不說話。

    顧陽以為他不高興，繼續(xù)補(bǔ)充說：“我盡量早點(diǎn)把要拍的拍完，然后找王導(dǎo)請假……對不起，要是你不想我去的話，我就不去了吧?！?/br>
    楚今夜這才反應(yīng)過來，走到他面前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去吧，照顧好自己?！?/br>
    顧陽想了想，忽然撲上去，在楚今夜臉上親了一下，笑瞇瞇地說：“要好好照顧自己呀，楚先生?！闭f完就飛快地跑出了門，怕他生氣。

    楚今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許久，他抬手摸了一下臉，又像被燙到一樣地收回了手。

    雖然說一開始準(zhǔn)備中途離開，可顧陽到了劇組才發(fā)現(xiàn)不是這么一回事，劇組落在山清水秀的風(fēng)景區(qū)里，沒有網(wǎng)絡(luò)，幾乎與世隔絕。因為人多了不好管，所以規(guī)定一個演員最多只能帶兩個助理。張賀本來想給他通融一下多帶幾個，顧陽堅決不要。他知道自己資歷淺，一再特殊只會讓人厭惡，最后只勉強(qiáng)帶了一個。和他一樣只帶了一個助理的還有演王石的男主演崔成明，他才三十幾歲，已經(jīng)拿了金馬的影帝了，是劇組里咖位最高的人。不過崔成明為人十分和氣，看到顧陽年紀(jì)小，還笑著要助理給他買糖吃。

    分宿舍的時候，顧陽和一個叫趙少野的男孩子分到一間，對方和他年紀(jì)差不多大，長得艷色逼人，眉目之間盡是陰翳桀驁，一看就不好惹。他對顧陽說的第一句話是：“我那天看到你試鏡了，還不錯。”

    本來是句夸獎的話，可他語氣太咄咄逼人了，簡直居高臨下。

    顧陽倒是不介意，笑著說：“謝謝你?！彼ζ饋頊販睾秃停郧煽扇?。

    趙少野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很直接的問：“我知道你是楚家的人，你和楚今夜是什么關(guān)系？我以前沒有見過你?！?/br>
    顧陽說：“他是我的監(jiān)護(hù)人?！?/br>
    趙少野哦了一聲，顯然失去了興趣，他和顧陽住同一個屋檐下，很快就熟了起來。顧陽和他熟了之后知道他是趙家的二少爺，趙家當(dāng)年是黑道大鱷，現(xiàn)在表面洗白，背地依然有些灰色地帶的交易。趙少野頭上有一個挑大梁的哥哥，自己又十分受寵，想干什么家里都由著他，他就心血來潮去混娛樂圈。背后有人捧，長的又漂亮妖治，不到一年就紅的排山倒海，滿大街的海報上都是他那張漂亮到銷魂的臉。他歌手出道，偶像出身，唱膩了歌就來拍電影客串，王鶴松在擴(kuò)展人脈這方面來者不拒，一下就把他安排了進(jìn)來，演一個毒梟的兒子，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謂是本色出演。

    趙少野為人傲慢，說話非常潑辣直接，完全不顧忌他人感受?？伤皖欔柼幘昧?，倒也喜歡上他這個溫溫和和的性格，收斂了不少。他跟顧陽講：“你干嘛不要人捧你一把，炒作一下，很快就紅了，我當(dāng)時看你都想不起來你是誰，你竟然連個微博都沒有！”

    顧陽說：“呃……我不喜歡炒作，只想演戲?！?/br>
    趙少野語重心長地和他說：“你這樣不行的，現(xiàn)在的導(dǎo)演選角，都喜歡用人氣大的小生來扛把子，這樣才有票房，你看我，不就這么進(jìn)來了嗎？”

    顧陽看著他左眼下那點(diǎn)嫵媚風(fēng)流的淚痣，笑著說：“那是因為少野長的好看?！?/br>
    趙少野冷不丁被他將了一軍，被噎得臉都紅了，他怒氣沖沖瞪了顧陽一眼，卻更顯得媚色瀲滟，顧陽也不害怕，過去笑嘻嘻地抱住他胳膊，好聲好氣地哄。趙少野瞪著他說：“你等著，到時候我要多踩你幾腳。”

    顧陽有一場戲是和趙少野的對手戲，趙少野飾演的毒販把公孫瑜踩到腳下，趙少野拿這個來威脅他，顧陽一點(diǎn)都不怕，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知道趙少野不會傷害他，這是一種本能的直覺。

    演員到齊，劇組就正式開機(jī)，顧陽和趙少野的戲比較靠后，王鶴松給了他們一段時間熟悉槍械。趙少野是黑道世家的少爺，對這些東西信手拈來，他教顧陽裝彈射擊，顧陽悟性高，學(xué)得快，不一會就能槍槍中靶，準(zhǔn)確率竟然還高了他一籌。趙少野心高氣傲，自然不肯服輸，和顧陽較上勁來，兩個人打光了一箱彈藥，最后還是顧陽找后勤人員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