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朵紅玫瑰，掉下了一片花瓣，落在雪白的床褥上。

    一夜無眠。

    第二天，在顧陽起床的時候，他剛打開手機，轟炸一樣的信息就彈了出來。

    《夜鶯與玫瑰》大獲成功。

    學(xué)院派的勝利：真正的夜鶯。

    神秘的東方男孩！

    總之，這些新聞中，大多數(shù)都是贊譽，那些苛刻的影評人被他的表演所征服，給予了最高的評價。藝術(shù)，能跨越國家語言的限制，對于那種真正意義上精彩的表演，是很難有人能指鹿為馬強行說不行的。觀眾又不是瞎子，像木偶一樣任你擺弄。

    不出一天，各大媒體就報道了，百老匯來了個神秘的東方男孩，他就是夜鶯的化身，將這出戲劇演繹的十全十美。這種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大力度宣傳，無疑能激起人們的好奇心。劇目的排場是場場爆滿，邀請他接受采訪的雜志也有有多，其中不乏幾家歐美有名的大雜志。

    為此，許空專門來找了他一趟，這個理智的經(jīng)紀人帶著一束漂亮的花束，送給顧陽作為賀禮。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出色很多。”他很直白地說：“現(xiàn)在我完全相信，你能成名不是因為運氣，那些人已經(jīng)被你征服了，看你就像Y國人在看莎士比亞?！?/br>
    顧陽抿唇笑了一下，說：“我確實運氣很好?！?/br>
    “好運氣也是需要實力支持的?！痹S空若有所指地看了少年的雙腿一眼，那雙腿上的青紫不斷，腳底結(jié)出的厚厚的繭還沒有消。他說：“你確實非常敬業(yè)，我很欣賞你這一點，不是誰在成名之后，都能再狠得下心吃苦頭的，這也注定了他們得不到最好——唯一，第一名只有一個，也許需要一些運氣，可不能總靠運氣?！?/br>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這步棋都走的很漂亮。百老匯會給你的履歷添上漂亮的一筆，學(xué)院派為了不自砸招牌，以后也會配合你的宣傳，這樣你就能走進好萊塢很多人的眼里，拿獎的路子會順利很多，不過，現(xiàn)在還有一個問題?！?/br>
    “什么？”

    “選戲。”許空實話實說道：“你需要一部正宗的好萊塢電影來坐穩(wěn)位置，不過……近段時間即將制作的大片里，留給華人演員發(fā)揮的空間并不大。”

    聞言，顧陽也顰起了眉頭，因為這是個非常嚴峻的事實。

    在好萊塢，白人演員的空間是最大的，很多大制作大片，都是以白人為主角，留給黃人的，一般有個戲份重的配角都不錯了，而這些年，這種空間還在被不斷的壓縮。請問，一個整部電影就出場三十秒，兩分鐘的角色，有什么意義？

    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一方面是演員的惡性競爭，那些國內(nèi)的小鮮rou，為了到國外去鍍金，只要是個電影，也不管角色多少，就拼命去搶，還愿意自降身價。于是，好萊塢就知道，無論怎么看輕你，你都是愿意的。那為什么要付出更多的東西呢？另一方面，從受眾上來講，東方人留在這里的刻板印象，就是書呆子，不擅長交流，不受女孩喜歡，路人緣不好。

    真正在好萊塢混出頭的華人明星，一般走的都是打星的路子，貨真價實的拳腳功夫上陣，正好吻合了“z國功夫”的傳言，所以，這一塊的競爭也很激烈。

    可是，顧陽不能，也不適合走這條路。外型是一方面，以許空敏銳的眼光來看，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文藝天賦，哀傷氣質(zhì)，注定要在文藝片，商業(yè)片里大放異彩。如果把重點放在拳腳功夫上，是暴殄天物，何況，你見過哪個戛納影帝單純地去賣花拳繡腿？那太降身價了。

    在沒有一部合適的電影出現(xiàn)之前，絕不能耐不住寂寞，要靜候和忍耐。因為一旦演了一部爛片。受到損傷的名譽就很難彌補回來。許空說這些話，也是想要告誡顧陽，讓他冷靜下來，安心學(xué)習(xí)。

    不過……

    他看了看少年始終平靜而溫和的臉，很難得地笑了起來。

    “你真可怕啊。”

    “？”

    這樣多的，能把人重重壓垮的榮耀和贊美，在眼前這個男孩子身上，就如投入湖底的石子，激起了一點點漣漪，然后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

    ——他的眼神，始終那樣清澈，干凈。

    也許正是這樣的人，才能演繹出哀傷婉轉(zhuǎn)的夜鶯，才能跨越文化與種族的界限，讓刻板的老亞索心甘情愿地為他擔(dān)保，承認他是最好的學(xué)生。讓狡詐的約翰尼都做了不像商人的事，保護著他在劇團里的地位，開辟出一條坦蕩的星途。

    正是這樣的，像虛幻的夢境一樣的男孩子。能夠讓許空在看到他的資料的時候，不惜放下在這里蒸蒸日上的事業(yè)，穿越海洋，來到大陸。答應(yīng)楚今夜，成為他的經(jīng)紀人。因為他身上，有著巨星的氣質(zhì)，好像上個世紀好萊塢的黃金時代。在那個時候，每個能出頭的明星都有著獨一無二的氣場，優(yōu)雅，性感，端莊，冷艷。和現(xiàn)在的流水線工程不一樣，能被史書記載的，現(xiàn)在都讓人們無法忘懷的，才是真正的巨星。

    百年之后，紅顏枯骨，只有影像能記錄一切。到了那個時候，人們還會回想起你演繹的角色，為你的表演贊嘆，這才是演員最大的榮耀。

    許空站起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能走到哪一步呢。他想，就讓我用雙眼來見證吧，是像流星一樣劃過天穹，還是成為永恒的太陽。我從未這樣期待過一個演員，顧陽，你真可怕。

    在那天之后，顧陽繼續(xù)在劇團演戲，楚今夜陪在他的身邊，兩個人在空閑的時候，會穿過大街小巷，做一些普通的情侶會做的事情。這樣的時光被打斷來自于秦紹的電話，之前約定好的廣告片拍攝時間到了，在檔期空閑的時候，顧陽和他一同去Dior的總部，拍攝下半年的廣告大片。

    場景布置是在一個鳥語花香的草地，與人齊高的金籠子里擺放著道具，有抱枕，香水瓶，花籃等等。Dior的設(shè)計總監(jiān)親自來見他們，對顧陽表現(xiàn)的相當熱情。

    “他很喜歡你?！痹谌俗吆?，秦紹低聲對少年說：“我很少看見他對一個演員產(chǎn)生這樣大的興趣，如果你想要它的代言，你可以多接觸一下。”

    明星接代言，是一件可以提升逼格的事情，特別是和這種奢侈品牌。在選用人方面他們一直很謹慎，喜愛名模多過演員。秦紹曾經(jīng)擔(dān)當過頂尖奢侈品的全球代言人，國內(nèi)有這種殊榮的不過三位，主要原因是，時尚圈和娛樂圈的審美其實不大一樣。

    想要上鏡，一般的要求就是臉部線條流暢，臉頰小巧，身高最好不要太高，不然就很難找到搭戲的合適演員。所以現(xiàn)在凡是電影學(xué)院里出來的，想要走演員這條路而硬件條件不幸不大吻合的，都會通過整容的手段，把自己的臉型五官打磨的適合上鏡，不過結(jié)果往往是——線條是平了，自己的特色也沒有了，千篇一律的錐子臉大眼睛高鼻梁，一不小心就會淪落成網(wǎng)紅。

    可時尚圈的審美，卻是和他們截然不同，模特要求顴骨突出，線條鋒利，最好獨一無二，男模身高都要上一米八五才能走秀，對腿部線條的要求及其高，像秦紹那樣，又長又直。

    所以，這就導(dǎo)致了奢侈品牌在使用演員做代言人方面的謹慎，模特做代言，是凸顯品牌的氣質(zhì)，演員做代言，則人們很容易把這個人的氣質(zhì)和這個品牌聯(lián)系起來。萬一代言人出了岔子，就會非常容易牽連到品牌。之前某位天后代言了一個以優(yōu)雅出名的品牌，被貴婦強烈抗議，因為她走的是性感路線，和品牌風(fēng)格不合。

    顧陽對這方面沒有特別敏感，他倒是知道演員會在某些場合，穿某個牌子的衣服，向?qū)Ψ绞竞茫墒?，他不是會特別在意這些的性格，也沒有非常偏好的品牌。當下便溫順地應(yīng)了一聲，答應(yīng)了下來。

    拍攝的要求，是在籠子里，表現(xiàn)出純潔和青春兩種氣質(zhì)，吻合下一季的香水主題。顧陽想了一下，走進金籠子，拿起一束鮮艷的花，花束有一半在籠子里，一半在外面。少年伸長手臂，白皙的皮膚在藍色條紋襯衫的映襯下更加透明。他明媚的眼睛看著草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人們往過去，就能聽見鳥鳴，聞到花香。

    “好。”攝影師舉起照相機，連連拍了幾張：“頭再往左一點，對，就是那樣，很好……”

    秦紹站在顧陽身邊，似笑非笑地靠在欄桿上，他的眼角畫了紅色的眼影，美得更加咄咄逼人放肆至極，明明是青春年少的打扮，卻又顯得危險而誘惑。

    “OK.OK”設(shè)計師連連說了幾聲，他激動道：“——非常棒，我愛你們，你們在鏡頭下會發(fā)光?！?/br>
    拍攝的時間持續(xù)了大概一個星期，因為中途不斷有新的靈感涌現(xiàn)，他們在各種天氣下拍了各種各樣的照片，雷鳴中，暴雨中，濃霧中。站著的，坐著的，趴著的，動作千變?nèi)f化。顧陽拍到后來都很累，他不由佩服起面不改色的秦紹來，演戲和拍硬照不是一回事，前者是動態(tài)的，整體的，后者要捕捉那一個瞬間靜止的美。這樣，對被拍攝者的要求就很高，你要清楚地明白，你在哪個角度是最美的，該如何展現(xiàn)自己，襯托產(chǎn)品。

    最后一場，是在陡峭的山崖上。顧陽散亂著頭發(fā)，狂風(fēng)在他的耳邊呼嘯而過，他張開手臂，眼神清亮地望著天穹，身后，一輪紅日緩緩升起。攝影師被那種突如其來的，用語言完全無法形容的美強烈震撼到了，他拿起相機一陣狂拍，話都說不清楚了：“……非常好，很棒……他媽的，男孩，你是個怪物?！?/br>
    拍攝結(jié)束之后，主辦方強烈邀請顧陽去看他們的秀，秦紹被特邀去走其中一場，他懶洋洋地問顧陽，要不要也上臺去試試，反正明星走秀的也不少，還能添幾分逼格。

    顧陽出于對新鮮事物的好奇，答應(yīng)了，結(jié)果——完全不想說話！整場秀的男性模特，除了他，身高全在一米八八以上！一個個大長腿都要穿破天際，瘦的只剩一副骨架。他分明已經(jīng)是很瘦的了，可和他們比起來，竟然也顯得有幾分豐腴。

    那場秀走完，雖然掌聲如雷，臺下的時尚界大拿們都對那個清新靈動的東方面孔很是好奇，可少年已經(jīng)不想再來一次了，矮子也是有尊嚴的！

    “……其實那倒不是大問題，香奈兒最矮的模特只有一米六二?？墒撬臍赓|(zhì)出類拔萃，被說是自然的精靈，你要是想混這一行，我倒是可以為你引薦他們的設(shè)計總監(jiān)，不過……”秦紹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親昵地捏了一下顧陽的下巴：“還是好好去演你的戲吧，小夜鶯。”

    顧陽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沒多少怒氣，倒像是弟弟在和哥哥撒嬌。自從那出《夜鶯與玫瑰》爆紅，他的臉和名字被登在權(quán)威的戲劇雜志上，寫著‘東方夜鶯’之后，叫他小夜鶯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因為雜七雜八的事情耽擱了一下，顧陽是把假度完了，才趕著回去的。他拉著小巧的行李箱，剛剛走進劇團，就發(fā)現(xiàn)人們在看他。

    他下意識地皺了下眉，發(fā)覺了不對，很有禮貌地問道：“怎么了嗎？我遲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