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儼然是有些混亂了，那司機(jī)怕出事不得不把車停了下來，朝白土山喊，“你這做支書的還管不管了，他們這樣會出事的！”

    這時白土山又有了主意，對司機(jī)說道，“你先別推了。等他們把骨頭揀完了再推。”

    那司機(jī)就走了過來，有些不解地問白土山，“為啥？”

    “你沒看見，他們洪水猛獸一樣，攔都攔不住啊。也不用你的推土機(jī)推，不用一晌的工夫，明兒個誰要是能從這亂墳崗子里找出一根骨頭來，我把我的頭擰下來讓他當(dāng)球踢。”白土山看著那近似瘋狂的人群，如是說道。

    “那你還用我的推土機(jī)不用了？”司機(jī)并不關(guān)心白土山的頭能不能當(dāng)作球來踢，他所關(guān)心的是他這活還能不能干。

    “當(dāng)然用了。還得用你的機(jī)器把這塊地給弄平整呢！”白土山說道，“咱先回去歇會兒，等傍晚的時候來稱骨頭就行了。明天再用你的推土機(jī)吧?！?/br>
    “那價錢？”司機(j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白土山想都沒想便說，“你放心吧，還是那個數(shù)?！币?yàn)榇逡?guī)劃的事兒這幾個月里，村委會進(jìn)帳不少，對于要花的這些個小錢，白土山是連眼都不會眨一下的。

    白土山往回走時，幾個村干部連同那位司機(jī)都在后面跟著他，走了有十米遠(yuǎn)的距離，卻又停了步子，指著那些揀骨頭的人群說道，“要篙，你留在這兒，你看他們亂的。要是不讓人看著，非打起架來不可?！?/br>
    “行?！卑滓輵?yīng)道，“叔，那您回吧，我在這兒看著，保準(zhǔn)不會出事?！?/br>
    這時，和他們在一起的白大川也自告奮勇地說道，“土山，要篙一個人怎么能行，讓我也留著看場吧？”

    “行！你想留就留這兒吧?！卑淄辽街腊状蟠ㄊ鞘裁匆馑迹蚕朐谶@里揀死人骨頭，臨走時還囑咐他，“你不能光在這兒揀骨頭，還得維護(hù)好秩序，不要出什么亂子。”

    一聽白土山這么快就讓他留下了，白大川嘻笑道，“你就一百個放心吧，我和要篙在這兒不會出啥事的?！?/br>
    白土山一干人等還沒走出去多遠(yuǎn)，白大川擼起袖子就開始行動起來。不一會兒就揀起一根大腿骨，那骨頭就像樹根一樣，與周圍的泥土相差無幾，幾乎要與這泥土地融為一體了。白大川卻不管這個，拿起來朝白要篙炫耀道，“瞧，我這一塊兒大吧！”說著，還掂量了掂量，又道，“有斤把重呢！光這一根，你土山叔咋著也得給四十塊錢。”

    白要篙還年輕，并不把錢看得太重，看著那黑壓壓的揀骨頭的人群，說道，“這人也奇了怪了。在這兒亂墳崗子上，白天有人經(jīng)過時還是得饒道走。今兒膽子都大了，竟然揀起骨頭來。你看看這陣勢，強(qiáng)子叔還從外村找人干嘛，光是咱村的人現(xiàn)在都用不了?！?/br>
    “這哪是在揀骨頭?！卑状蟠▌倧耐晾锱俪鲆桓鶃恚瑢Π滓菡f道，“我們揀的都是錢那。”

    這時，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從家里把自家的鐵锨給拿來了，要一點(diǎn)點(diǎn)的去挖這塊地。借助這工具干起活來果真比沒有工具的人干活要強(qiáng)得多。剛才那推土機(jī)把骨頭給推散架了。揀起來非常地麻煩，那人用鐵锨去挖時，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竟然把一具完整的骨骼給挖了出來。那人喜出望外，就像自己發(fā)現(xiàn)了寶藏一樣，情不自禁地說道，“娘的，這下發(fā)了，土山得給我二百多塊吧！”

    在一旁的白大川也看到了，羨慕得不得了，說道，“大兄弟，你真好運(yùn)氣啊?！?/br>
    那人聽了，很高興的樣子，撈起那堆骨架來就往塑料袋里裝，說道，“你沒瞅見我是用鐵锨挖的?！敝钢贿h(yuǎn)處的地方，“那里沒被推土機(jī)推，你去那里挖，肯定還有不少?！?/br>
    <蠻村2> 第十一章 村委(8)

    見有了鐵锨這般好使，其它人也紛紛從家里把鐵锨或是榔頭拿了過來。白家莊的村民離家近，少則三五分鐘，多則十來分鐘就把農(nóng)具拿了過來，這可急壞了白強(qiáng)從外村請來的那十個壯漢，借白家莊的農(nóng)具來做這件事白家莊的人肯定不會愿意。若是回家拿的話在時間上也來不及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知道白要篙是村干部，問他要鐵锨，白要篙做出很為難的樣子，以示自己也無法給他們提供。

    而同樣身為村干部的白大川卻顧不得別的事了，不停地去挖土，也希望自己能挖出一具完整的骨架來。挖著挖著，終于有了眉目，先是挖到了一根長長的腿骨，順著那骨頭往上挖，挖到了髖骨，胸骨，肋骨……一直到頭骨。白大川抹著額頭上的汗珠，看著那一具骨架，喘著粗氣，興奮地說道，“看來老子也有走運(yùn)的時候?！?/br>
    在另一邊白要篙看到白大川挖到了東西就走了過來，問道，“挖到啦？”

    “他娘地，終于挖到啦?！卑状蟠ㄖ钢厣系哪且欢压羌苷f道，“這么一大片咋著也有二十多斤吧？”對白要篙說道，“撐著袋子，讓叔把這些‘財(cái)寶’裝進(jìn)去?！痹谌厣夏切┕穷^時，白大川卻覺出了異樣，胸骨的下面有一個銹了的金屬片，有些好奇的把它拿了起來，磨了幾下，竟發(fā)現(xiàn)是一個五角星。覺得那東西不值錢，就扔給了白要篙，說道，“這家伙死前還當(dāng)過兵?？磥磉@亂墳崗里還真是啥人都埋過?！?/br>
    白要篙拿在手里，也往身上磨了磨，對白大川說道，“我大爺說過，以前咱白家莊這一片打過仗，看來是真的了?！卑滓菀贿呎f著，一邊把那五星往身上磨。這五星可能是銅質(zhì)的，越磨越亮，太陽低下，白要篙把它舉到眼前看，能反射出金屬的光芒來。

    而被這金屬的光芒照耀著的人們，像在干其他農(nóng)活一樣，他們是那樣的賣力，那樣的不顧一切。他們的靈魂依舊是勤勞的善良的，卻也是被物質(zhì)利益所扭曲的。而那皚皚白骨卻讓人覺出了生命的無情與殘酷，本已是客死他鄉(xiāng)，想不到若干年后還要經(jīng)歷這樣的苦難。若是真是有自己的靈魂，那他們看到了這樣的情景該是多么的痛苦與無奈。

    <蠻村2> 第十一章 村委(9)

    4）

    推土機(jī)推過幾遍后，再用打夯機(jī)花了一天的時間把這一塊地打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接下來就是打地基，蓋房子了。才用了半個月的時間，一座宏偉的村委大院便在這亂墳崗上拔地而起了。

    建成這一天，在白家莊的上空，艷陽高照，碧空萬里無云。五十多個個頭高低不等，穿著各式衣服的孩子分列在大們的兩旁。當(dāng)馬鄉(xiāng)長從他的吉普車?yán)锍鰜淼臅r候，在山子的帶領(lǐng)下，這幾十個孩子一邊使勁地鼓掌，一邊扯著喉嚨仰天大喊起來，“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歡迎，歡迎，熱烈歡迎……”仿佛在背誦他們語文課本里的某篇課文。有的還流著鼻涕，都快要流到下巴上了，才用袖子猛地揩一下。繼續(xù)鼓掌，繼續(xù)喊叫。這是白土山專門讓白家莊小學(xué)的兩個班停課來歡迎馬鄉(xiāng)長的。有不少村民也來看熱鬧，扛著鋤頭的，抱著孩子的。

    身著一身干部裝的馬鄉(xiāng)長向兩旁的孩子揮手致意，而白家莊的村干部們則穿著一身干凈的衣服，也拍著手在大門口處恭候多時了。馬鄉(xiāng)長走過去后一一同村干部們握手，也只有他們有這樣的殊榮。握過手的人高興地看著自己的手，似乎那手變成了寶貝似的。而馬上就要和這大干部握手的，不停地來回搓著自己的手，甚至還在衣服上擦著，似乎自己的手很臟，怕把那大干部的手給沾染了似的。握過了一遍，馬鄉(xiāng)長走到人群的中央，也是大門的正前方，那才按上去不久的銀漆的大門在驕陽的照耀下霍霍生光，在它的映襯下，大腹便便的馬鄉(xiāng)長越發(fā)顯得春風(fēng)得意、意氣迸發(fā)了。

    娃子們夾道歡迎，干部們列隊(duì)恭候，群眾們駐足觀看，在那藍(lán)天之下，新建的村委之旁，這樣的場面也稱得上是蔚為壯觀了。大門前有一排桌子，桌子上鋪了一層紅紙。桌子的中央還放著一個話筒，那話筒直連著屋頂上的兩個大音響。再往上看，門前還掛著一條用紅紙做的橫幅，上面寫著“熱烈歡迎馬鄉(xiāng)長蒞臨指導(dǎo)”。馬鄉(xiāng)長坐下后，其他村干部也跟著坐了下來?？吹竭@樣的場面，馬鄉(xiāng)長心里雖然得意，卻還是對白土山語重心長的數(shù)落道，“給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就是下來看一下，不要搞得這么隆重嘛！以后要多為這一方人民辦實(shí)事，辦好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