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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打細算_分節(jié)閱讀_162

    ☆、結局章

    暮雨不再身邊,特別不適應,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擱。暮雨說會提醒我吃藥,結果吃飯、喝水、睡覺都要提醒。特別是他回去的前兩天,一天多少電話我也數(shù)不清,似乎他只要有時間就打,笑他膩人他就跟我抱怨說自己收不回心去。我跟他翻舊賬,問他,過去的三年連個信兒都沒有怎么就行呢?他的回答是,再也不想過那樣的日子。

    既然家里老爸不用我照顧,暫時又不能辭職,Z市也去不成,我收拾收拾又回L市上班了。

    完全沒有變化的工作和環(huán)境,卻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曾經(jīng)我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工作就是應付;后來認識了暮雨,發(fā)奮想給他好的生活,工作也變積極;再后來工作成了愛情的障礙,沒怎么糾結就拋棄之;再后來為了娘親不得不離開的暮雨,工作是救命的依靠也是沉重的枷鎖;而如今……親人最終還是沒能夠留下,父親一句生死有命,痛過之后,至少坦然。最想不到的,愛人回來了,于是魂有所依。銀行的工作不再是我離不開的苦海,甚至連障礙都算不上了,那種可有可無的自由,讓我從心里感到這份工作輕松了很多。我只是無賴地覺得,既然現(xiàn)在掙得挺多,那就湊合干著唄,啥時候暮雨那邊如他所說的安定下來,我再去投奔他。

    暮雨走之前默默塞給我張卡,就是我特意給他換的那張5211314,他說這幾年也沒能攢下多少錢,到項目部之前都是三、四千的工資,沒什么其他收入,掙得多點兒也是最近半年的事。

    我莫名其妙,給我錢干嘛?他解釋說本來是想攢夠給娘親看病的錢就回來找我,可是娘親沒能等到那一天,不過,錢還是要給我。我不肯接,拿他的錢算怎么回事兒。他還不樂意了,說‘咱們不是以前說好的嗎,你管錢?!覐氐讻]詞兒,好吧,就替他保管著,也不動他的,等有合適的高收益理財就買了,還能增值。

    那家伙說沒多少錢,我就當真了。上班之后有次想起來查了下那卡的余額,居然有十三萬。我著實驚喜了一下,嘖嘖贊嘆,盛安的待遇真是好??!生活不是肥皂劇,錢沒那么好掙,那些動輒幾百萬年薪的事兒不能說沒有,就是太少太少,少到我們這些小城市的平常人根本遇不到,即便是我們銀行的行長明面兒上一年也不過百萬的收入。

    我向來沒什么見識,十幾萬對我而言已經(jīng)不是小數(shù)目。相比暮雨,這些年,我才是真正沒有攢下錢,除了日常開銷,還有哪點可以忽略的投資,基本所有的收入全都投給了醫(yī)院。因為缺過錢,因為知道那種天不應地不靈的無奈和無助,所以,對我而言,越多的錢,意味著越多的安全感。

    我重回崗位,營業(yè)室的同事們都挺照顧我的。曹姐特別把我拎到樓上辦公室去囑咐,讓我有任何需要幫助的都跟她講,高哥也表示在我請假期間替我值的班兒不用我還了,徒弟也有長進,除了蹭車、蹭飯、業(yè)務上給我找各種麻煩之外,還會時不時提醒我吃個藥,估計是曹姐跟他交代過。有時候我想,沒多少人是真正的熱愛著工作本身的吧?對大部分人而言,工作不過是糊口的手段,無所謂喜歡還是不喜歡。假設我的工作跟我的愛情沒有如此對立,我也不會想舍棄現(xiàn)在的工作吧,除了高薪,還有我身邊的這些個同事,這些關心我的人。

    總行的叔叔叫我去他家吃了兩次飯,對我態(tài)度也溫和了很多。傳聞行里的中層又要有變動,他說會先幫我打點著。我嘴里表示感謝,心里卻覺得有點對不起他。離開,是必然的。離開之前,我不想給任何人‘開導’我的機會。

    除了吳越和老爸,沒人知道暮雨回來過??墒?,他確實回來過,幾乎治好了我身上所有新的舊的傷。這個過程我不能跟其他人講,只好發(fā)泄在無辜的吳越身上。

    開始是吳越主動跟我打聽暮雨的情況,還很遺憾地抱怨說暮雨就回來這么幾天我光顧著二人世界,也沒把人拉過來聚聚。我說我自己都沒稀罕夠呢,哪有給你看的份兒。后來吳越煩了,因為任何話題基本上我都能在三句之內扯到暮雨身上。任何的事兒都可以跟暮雨有關。

    比如吳越進門兒說,哎呀今兒可真冷。我說,不會吧,最低氣溫才零下9度。吳越說,那還不冷?我就說Z市有零下13度呢,暮雨怎么怎么……

    再比如吳越跟MM語音,后來MM下線,他問我是不是他說錯了什么,我說,沒說錯什么,就是你聲音太差,這要是韓暮雨保證一勾搭一個準兒……

    再比如吳越晚上被他們領導打電話布置任務,接著電話時很狗腿地是是是好好好,掛了手機就開罵,我便會安慰他,你這算什么啊,半夜兩點還有人給暮雨打電話呢……

    后來吳越在暮雨跟我通電話時不止一次地奪過手機去跟那個人告狀,讓他趕緊著把我領走,說我這兒都魔障了。據(jù)吳越不可靠的說法,暮雨的回答是“看好了安然,別讓他出去咬人?!蔽艺f,這不可能是暮雨的原話,暮雨頂多讓你看著我吃藥。吳越點頭,是啊,沒吃藥更不能放你出門了,那還不見誰咬誰。

    當然不會見誰咬誰,確切地說,我覺得自己此刻的狀態(tài)堪稱平和,心情整個兒松弛下來。徒弟都說我這次回來人變了很多。我問他怎么個變法兒,他想了半天,說:“脾氣沒那么暴躁了,也沒那么較真兒了,感覺就是,好像什么都無可無不可,什么都過得去了?!蔽遗呐乃念^,“為師的沒有白疼你?。 蓖降荞R上諂媚地露出一嘴白牙,“那個師父啊,我昨天發(fā)了一筆工資,txt文件沒轉換好,今兒入賬的時候全失敗了……您看……”一個爆栗敲在他頭上,“告訴你多少遍了都,工資還發(fā)不成功,你什么時候能自理了?。恳菐煾覆辉诹四憧稍趺崔k?”徒弟捂著頭,“師父怎么可能不在,您老永垂不朽……”我氣得翻白眼,然而抬起的手卻終究沒有再落下去,嘆了口氣,第N次說“最后一次!”

    即便是心里覺得要離開了,也沒什么傷感,就是跟自己說,什么都別計較了,對同事們都好點兒,無論這其間有過什么恩怨,好歹都是陪了自己這么多年的人。暮雨仍是準時地電話聯(lián)系,平平靜靜的,聽不出任何波瀾。某次聽他說工程有些問題,我沒太當回事兒,因為那個語氣太隨意,就像在說一件極平常簡單的事情。暮雨告訴我說可能要多等個把月的時間,我很不在乎的說無所謂。

    可是,我并沒有等來暮雨的‘安定’,而是等到了后來轟動全國的‘翔東新區(qū)土地案’。

    事情的起因是政府部門違規(guī)占地,被舉報之后還暴力關押舉報人以至于搞出人命,怎么暴露的不知道,只知道整個事情牽扯特別廣,近百人涉案,上至中央,下至市國土局,省長、市長全部停職調查。上面成立特別調查小組專門調查該案件,于是很多問題漸漸暴露出來,土地非法買賣,偽造批準文件,官員和部分企業(yè)涉黑、行賄、受賄……

    在報紙上看到這個消息時,‘翔東新區(qū)’四個字讓我脊背一陣發(fā)涼。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暮雨的項目就應該是在這個翔東新區(qū),而且應該是里面最大的那片工程。報紙上說整個開發(fā)區(qū)的工程被已經(jīng)全部叫停,因為項目已經(jīng)啟動,前期投入已經(jīng)開始,牽涉其中的包括盛安在內的十多家建筑商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失,而且他們的身份也很尷尬,他們既可能是政府土地非法買賣的受騙者,同時也可能是明知內情卻依然參與了非法土地征用和行賄的嫌疑人。這個界定還要等著調查組的最后結論。

    這篇報道出來時,翔東新區(qū)的項目已經(jīng)叫停好幾天了,而這幾天中韓暮雨每天都按時給我打電話,沒有表現(xiàn)出一點兒異常。我揉著額頭細想,也不是沒有異常,他最近幾天嗓子不好,聲音少有的沙啞,問他怎么回事,他只說是有點忙,上火了。

    這混蛋,又這樣,我不覺握緊了拳頭。什么都干不下去了,掛了暫停服務的牌子,開始給暮雨打電話。掛了四五遍,沒人接。又給楊曉飛打,還是不接。我急了,特別不祥的預感一下子揪住了心臟,都他媽死哪兒去了!

    徒弟小心地湊過來,遞給我張紙巾,“師父,你沒事兒吧……”

    我在臉上抹了一把,果然,一手冰涼的汗。我說我有點兒不舒服,出去透口氣兒。徒弟擔心,要報告曹姐,營業(yè)室的同事們七嘴八舌地問我?guī)]帶藥,去不去醫(yī)院,還有人主動要開車送我……我什么都沒說,心口堵得難受,只是隨便地揮手。

    貴賓室里沒人,我靠砸沙發(fā)上繼續(xù)打電話。最后把自己手機打沒電了,也沒找著人。我努力地讓自己鎮(zhèn)靜,曹姐急沖沖地跑進來時,我已經(jīng)吃了藥,正捧著紙杯喝水。

    我想我的臉色是差到一定地步了,曹姐吩咐徒弟替我結賬,把厚衣服給我批上,不由分說地要帶我去醫(yī)院。去醫(yī)院沒什么必要,反正就是這個毛病,死不了也看不好。從醫(yī)院出來,曹姐直接送我回家,待到吳越下班兒才走。

    吳越不明所以,還跟我臭貧,“您老人家是怎么啦,這么大陣勢?你們那經(jīng)理是不是跟你有一腿啊,對你老這么好呢?這回頭我得跟弟妹報告……”

    “你弟妹那邊可能出事兒了?!蔽覕r下他的廢話,把報紙上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吳越也傻了,不過還是勸我,讓我跟暮雨問明白再說,也許不怎么嚴重。

    “怎么問,電話都打不通。”我看著自己充電的手機,無奈了。

    “等會兒問啊,他不是每天八點都得給你打個電話嗎?雷打不動地?!?/br>
    八點一刻,電話鈴聲響起來??粗河甑拿衷谄聊簧祥W,我真想把他揪過來踹兩腳。

    無暇再去追究他為什么不接電話,我單刀直入地問:“韓暮雨,你們項目是不是出問題了?”

    “恩,是有點兒問題。你今天打了那么多電話就是為了這個啊,我一直開會,剛散?!彼曇暨€是啞啞的,語氣卻是平靜。

    “那你怎么不告訴我呢?”

    “之前提過……主要是沒多大的事兒,還在處理中,我就沒細說,你不用擔心?!?/br>
    我哪里能想到他之前輕描淡寫的那個‘小問題’有這么勁爆,“可是報紙上說得很嚴重,又調查組又叫停什么的,還說好多建筑公司都有損失,還說什么行賄受賄勾結黑社會……”

    暮雨回答:“確實是有上邊的人下來查,不過主要的問題是在土地局那邊,違法征地、偽造文件、涉黑傷人,我們建筑公司投標都是走得正當程序,那片地有什么問題我們事先也不知道。要說損失的話,估計前期那些投入都白費了,也可能政府會賠償一部分……損失是公司的,我……也就是掙不到提成,白忙一場?!?/br>
    暮雨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可怎么就是覺得不對勁兒呢,“……就這樣???”

    “就這樣。不好的是,我掙不到錢了,你還要在銀行多待些日子……我還覺得自己夠謹慎,想不到會出這種問題。”他話語中有隱隱的懊惱,我提著的心倒是稍微放下了些。

    “我是沒關系,在哪兒不是上班兒啊?銀行這活兒我干得熟掙得也多……就是你,別什么事兒都瞞著我,再這樣,我跟你急知道嗎?”

    暮雨輕輕地恩了一聲。敷衍!

    吳越看我放松下來,在旁邊故意大聲地喊,“安然今兒又上了趟醫(yī)院……被一美女送回來的……倆人孤男寡女的呆了一下午……”

    我一腳踢過去,吳越側身躲開,嘻嘻笑著沖我擠眼睛。暮雨聽見了有點緊張,“怎么又去醫(yī)院?”我趕忙解釋,“是這么回事兒,我就是看見報紙上的新聞了,后來打你跟楊曉飛的電話都沒辦法接通,我這不是急嗎……曹姐非要拉我去醫(yī)院……還監(jiān)視了我一下午……這都得怪你吧,你要是早跟我說清楚,我就不至于這么緊張了……喂……喂……”

    電話詭異地靜默之后,我聽見暮雨喚我的名字,“安然”兩個字,聽起來格外的,千回百轉。

    心頭一跳,我下意識地“恩”了一聲。

    “……吃藥了嗎?”他問道。

    “……沒呢,就等著你來查崗我才吃。”聲音軟下來,我半撒嬌的口氣讓吳越做了個嘔吐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