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對[年下]_分節(jié)閱讀_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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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子揚忽然顫抖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冰冷,雙腳已經(jīng)不覺得冷,只覺得痛,膝蓋僵直,幾乎不能動彈。他抬起頭,頭頂和肩上的雪撲簌簌往下落,而天上的雪鋪天蓋地砸在他臉上。 他喃喃道:“你再不來,我就要下雪了?!?注釋1 馮子飛沒有回來,他連一個消息也沒有發(fā)給馮子揚。馮子揚回到宿舍時只有陳謀在,陳謀賤嘴滑舌,驚愕地說:“小揚子,你這是從野山窩里爬回來么?狗熊終于劫你去做壓寨夫人了?”他一邊說,一邊打開陽臺門往外看了一眼:“嚯!好大雪!” 馮子揚沒理他,兀自拍掉身上的雪,換了衣服鉆進了浴室,他洗好澡出來,陳謀正在打游戲,另兩個室友也回來了。他打了招呼就要睡覺,陳謀卻從電腦后面探出頭,擠著眼睛問道:“你怎么啦,失戀了?” 馮子揚言簡意賅:“告白失敗了?!?/br> 陳謀一臉過來人的神情:“沒事沒事,告白這事兒一般沒有第一次成功的,最重要的是要越挫越勇……哎,等等,以前都沒聽你說過你喜歡誰呀,怎么突然就告白了?”馮子揚蒙住頭,不想聽他說話,陳謀卻不依不饒:“快說說是誰,咱哥幾個都給你參謀參謀!”他還轉(zhuǎn)頭召喚另兩個舍友:“是吧?” 舍友回頭就是一通懟:“就你有嘴,一天叭叭叭的,子揚正難受呢,你閉嘴讓他睡會兒吧?!?/br> 馮子揚原本已經(jīng)準備好了要向不識趣的陳謀破口大罵,卻被舍友橫飛一刀,把陳謀打歇了氣,于是再沒有理由發(fā)火,一股蘊盛的怒氣只好吞回肚里,憋得幾乎內(nèi)傷。 他這一夜睡得煎熬無比,內(nèi)火上焚、外寒交攻,半夜里發(fā)起了燒,燒得渾身打戰(zhàn)。陳謀起來上廁所,聽到他磕磕噠噠的像在磨牙,又有些不對勁,就打開燈來看,卻見他滿臉緋紅,伸手一摸都覺得燙,趕緊把他叫起來,找出退燒藥給他吃。 這時候校醫(yī)院也關門了,宿舍里又沒有酒精可供降溫,馮子揚說既然吃過藥不必去醫(yī)院,陳謀就去睡了,馮子揚躺著再睡不著,藥效起來退了燒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第二天頭疼得要炸,嗓子又痛又干,幾乎說不出話,鼻塞得跟沒鼻子似的。馮子揚實在難受得很,請了一天假,失魂落魄地裹著被子縮在宿舍里。陳謀除了嘴不好哪兒都好,給他打了一暖壺水放在桌子上,方便他隨時倒著喝。他捧著個杯子,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十足丟人——不過是失戀而已——弄得好像天塌地陷此生盡毀一樣。 ——可是這不僅是失戀啊,他失去的不止是一個暗戀的人,還有他的哥哥、他親密無間的玩伴、他的知己。 他無法安慰自己,只好把這些東西囫圇推開,不去想,不去念,只當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沒有這個人、沒有這段感情、沒有那個悲傷的雪夜。 他就這樣麻木地度過了考試周,每天廢寢忘食挑燈夜讀,只愿學習無心玩樂,于是一躍進年級前五,拿到了國家獎學金,不能不說是情場失意考場得意。 醫(yī)學院的考試比他們晚一些結(jié)束,馮子揚原本打算考完試之后收拾好行李到馮子飛那兒蹭宿舍等他們放假,此時形勢顯然是不行了,只好每天在宿舍躺尸,因為火車票早已由馮子飛訂好,買的連座,還是馮子揚特意要求的。 那真是一段灰暗的日子,考試已經(jīng)過了,再也沒有可以投放注意力的東西,沒有消遣,也睡不著,天總是陰著,更不想出門,腦海里若不一片空白,便要不由自主地想到馮子飛。馮子揚就在這時候?qū)W會了吸煙,蹲在陽臺上,一天吸完了半包煙。一會兒想著這樣不行,馮子飛會更不喜歡他,一會兒想著無所謂了,馮子飛本來就不喜歡他。 稍后馮子飛考完試,給他發(fā)了一條語氣冷淡的短信:“車票訂在22號早八點十分,七點半售票廳見。” 馮子揚看了這條短信好一會兒,撫著姓名欄上“子飛”兩個字,切換到了聯(lián)系人名片。熟悉的號碼列在熟悉的名字下面,只要輕輕點一下,就可以撥出這個電話。他靜靜地看著,不敢打。半晌呼出一口氣,拿來掃帚掃干凈陽臺上的煙灰煙頭,又把剩下的幾支煙折斷扔在垃圾桶里,然后漱了口,開始收拾行李。 22號姍姍來遲,他拖著小小的行李箱,七點就等在售票廳里。馮子飛七點二十到了,馮子揚正站在角落,看到他掀開簾子走進去,緊追著他腳步的風拉扯著他的頭發(fā),他一邊摘下口罩,一邊四處張望,然后看到了角落里的馮子揚,便朝他走過去。 馮子揚無法形容他當時的心情,只記得自己喉頭梗住了,說不出話,眼里只有馮子飛穿越人群逆光而來。那種難過的感覺像藍天下海風揚起的沙子,美麗又鋪天蓋地。他撲上去抱住馮子飛,哽咽難言,只一聲聲地喚他:“哥,哥……”馮子飛愣了一會兒,抬起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大庭廣眾的,羞不羞?!?/br> 馮子揚放開他,對上他明亮澄澈的眼睛,半晌,笑了。 那雙眼睛也露出一絲笑意。 坐上車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重歸于好。 注釋1:“你再不來,我就要下雪了?!背鲎阅拘南壬对迫附辛艘徽臁?/br> 第八章 剛剛吃了一次敗仗,馮子揚再不敢做什么,一個寒假都只和馮子飛維持著表面的熱情和諧,而馮父馮母竟也沒有看出異樣。 馮子揚曾經(jīng)無數(shù)次不能面對父母,這次回家之后尤甚,如果說馮子飛的拒絕是滅頂之災,父母殷切的關懷和鼓勵就是蒼白的蠶,小口小口地啃噬他的心。他不僅是一個有罪的人,還妄圖把馮子飛拉進罪惡的深淵,他怎么能坦然的面對父母呢? 馮子飛應該是了解馮子揚的心態(tài)的,他的弟弟看似頑皮,實則處事有度,除了對他的愛戀,從未做過真正的錯事。他只能寄希望于馮子揚的感情能慢慢走回正軌,哪怕喜歡同性,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糾結(jié)難堪,父母都是開明的人,不至于接受不了,可他偏偏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 他見不得馮子揚受委屈,無論馮子揚如何悖逆,都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弟弟,他眼見著他在自己面前微笑,背后卻日漸沉默而落落寡歡,心疼得不行。但他又能做什么呢?如果示好,馮子揚會不會覺得他接受了他,會不會覺得他允許他luanlun悖俗?退一步說,即使不顧慮他們的關系,他又真的喜歡馮子揚嗎? 感情中的一字一句尚能化為刀鋒毒藥,這種重大的決定又怎么能不謹慎?他不希望馮子揚不開心,更不想自己給了他希望之后又令他絕望。 于是就這么拖著拖著,他們回了學校。兩人似乎都陡然輕松了,有了不能見面的六天做緩沖,見面的那天就可以說精心準備好的話,可以把冒失逾越的言辭都塞進心里,不叫別人知道。馮子揚依然約馮子飛去看電影,或者一起去圖書館學習,或者四處游賞。 正是春光大好,連路邊的花都開了,公園里更是懸泉飛漱草木扶疏,他們找一個樹蔭下的石桌坐著,就能消磨掉一個下午。 馮子飛常帶著的間隙和馮子揚閑聊,馮子揚不拘做什么,但為了避免尷尬,也會帶上一本書。 他們坐在樹下看書,配著沁涼的石桌石凳,非常舒適,馮子揚看到有趣的地方就指點給馮子飛看:“子飛,你看這個。”馮子飛傾身去看,一邊看一邊側(cè)頭與馮子揚說話。 他們挨得太近了,實在是太近了,馮子飛側(cè)頭的時候,唇從馮子揚唇角擦過,又擦過他的臉頰,驚愕地頓在那里。馮子揚恍若未覺,只是微微退后,接著他的話往下說。馮子飛從他的動作里感覺到了自己多年未曾察覺的忍讓和委屈,甚至馮子揚本人也沒有察覺,因為他的神情仍然很柔和,語氣輕松而自然。 馮子飛和他說了幾句便低下頭,好像在專心看書,心里卻難以平靜,說不清是酸澀更多還是感動更多。他不能不意識到,他從馮子揚這里得到的,早已超過了一個哥哥能從弟弟那里得到的。 他為馮子揚難過,暗戀——他自己嘗過暗戀的味道——馮子揚從十三歲開始苦守著這份暗戀,而他一無所知。 他們坐在石桌前,身后是種滿灌木的花池,灌木之間點綴著茂盛的大樹,而鳥雀在枝葉間相呼春語——“唧唧喳喳,唧唧喳喳!” 風吹落許多青葉,馮子飛捏著顫抖的書頁,久久難安:“我該怎么辦?我該拿你怎么辦?” 馮子揚從未要求過馮子飛什么,他只說過一次喜歡,從此再不提這件事。他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馮子飛。 那天傍晚他們走在人行道上,踩著凹凸不平的地磚和自己的影子,馮子飛忽然說:“下周我們?nèi)ヅ郎桨?,爬山,看日出?!瘪T子揚當然不會說不好。 為了看日出,他們四點趕到山腳下,預備四十分鐘爬到山頂,然后五點左右看完日出,七點回到學校,還可以吃頓早飯。清晨浸透了露水,幽幽地涼人肌膚,馮子飛穿了外套,馮子揚卻只穿了一件白T恤,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馮子飛握住他手,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指也是冷冰冰的,只有掌心有些暖意。他不贊同地看了馮子揚一眼,而馮子揚已經(jīng)被他久違的親昵嚇壞了,暫時失去了“看人臉色”功能。幸而他只是輕輕捏了一下便松開,示意馮子揚先走,他跟在后面。 馮子飛從前學古箏,右手上有一層薄繭,后來慢慢磨掉了,馮子揚只覺得他的手細長柔軟,和自己的手感覺不太一樣,總之握著很舒服,令他留戀不已。他玩笑般想道,這或許是軟玉溫香了。 他們看了日出,并肩坐在山頂?shù)拇笫^上,看著太陽冉冉升起,金光灑滿這座城市。山風與他們擦肩而過,隱隱有些嘯聲。 馮子飛瞇著眼一一分辨金縷似的光線,看得眼睛都花了,馮子揚讓他別盯著太陽看,他不答話,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子揚,你真的喜歡我嗎?” 馮子揚沉默了。 他又說:“我想你是未曾得到過,所以才總是放不下,所以不如……試試吧?!?/br> 馮子揚猛地轉(zhuǎn)過頭:“你說什么?” 馮子飛的臉色并不好,神情混雜了疲憊、無奈和馮子揚辨不清的其他東西。他說:“試試吧,若你最終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一件好事,厭倦了,或者想離開了,那我們依然做回兄弟?!?/br> 馮子揚抓住他的手臂,聲音難以自持地顫抖:“如果你不想要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