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貴妃難以置信地看著小太監(jiān)。

    對于一個上位者，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不可一世的上位者，這樣的表情，是不該出現(xiàn)在她臉上的。

    “你說什么？”是質(zhì)問，也是訓(xùn)斥，更是確定。

    “娘娘，三殿下讓奴才來傳句話，您這樣，給他帶去了很大的困擾?！?/br>
    “困擾？哈哈哈，困擾？”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曹貴妃大笑，笑得眼角都流淚了。

    順著眼角的皺紋滑落，漫過嘴角，苦澀的咸。

    “本宮生他，養(yǎng)他，為他謀劃一切，到現(xiàn)在，本宮造成了他的困擾？沒有本宮的謀劃，他不過是個碌碌無為的皇子，沒有本宮的謀劃，他如何嶄露頭角，沒有本宮的謀劃，他現(xiàn)在一無是處！困擾？本宮居然會是他的困擾？”

    面對曹貴妃尖銳的質(zhì)問，小太監(jiān)埋著腦袋，不卑不亢地說道：“娘娘，那些都是過去，殿下能有今日的輝煌，娘娘確實cao心勞力，為殿下謀劃了很多，殿下能得到圣上的偏寵，也是因為娘娘在圣上面前得寵。就是殿下能有現(xiàn)在的成就，也離不開娘娘的未雨綢繆。娘娘做的這些不就是希望殿下能夠坐上儲君的位子，將來繼承皇位嗎？現(xiàn)在娘娘的存在，成了殿下的絆腳石，這不是娘娘希望看到的，不管是為了娘娘，還是為了殿下，娘娘知道該怎么做的。”

    曹貴妃冷眼看著小太監(jiān)，“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要本宮給他辟一條新路了？”

    “娘娘，這破釜沉舟的一招，不僅可以挽回娘娘的名聲，還可以幫助殿下成事，何樂而不為呢？殿下日后繼承正統(tǒng)，娘娘泉下有知，不是也該欣慰嘛？”

    “本宮是希望他繼承大統(tǒng)，本宮為他謀劃了這些年，可以說在本宮還未生下他的時候，本宮就開始設(shè)計，本宮一心為他，現(xiàn)在，還成了他的困擾和絆腳石？”

    這是曹貴妃最在意的事！

    雖說后宮的女人母憑子貴，可沒有她，三皇子什么都不是！

    她處心積慮地在皇上面前爭寵，是為了什么？

    還不都是為了兒子！

    三皇子的話，太傷她的心！

    “娘娘，”小太監(jiān)一副例行公事的口吻，“時局在變，非常時期自然用非常手段。奴才說句大不敬的話，娘娘現(xiàn)在與被貶入冷宮的唯一區(qū)別，就是娘娘您現(xiàn)在還在自己的寢宮。娘娘，您認為自己有機會復(fù)寵嗎？不說娘娘現(xiàn)在的花容不再，就是依著皇上對娘娘的猜忌，娘娘也不會復(fù)寵。與其讓殿下跟著娘娘失勢，不如娘娘破釜沉舟，好好利用皇上對娘娘的往日情分，為殿下搏一把！娘娘，這么好的機會，為何不好好利用？不用奴才提醒，娘娘也該知道，這是娘娘最后的機會了，不然，到了最后，不僅娘娘長居冷宮，就是殿下，也徹底與儲君無緣，這不是娘娘想看到的吧？娘娘常說，成大事者，總會有有取舍，有犧牲，這次，輪到娘娘了。娘娘，您現(xiàn)在使命地耗著，最后只會拖累殿下，到時候，您與殿下都不好過。若是殿下成了，將來您就是太后，頂著這個名號被后人敬仰，總比您現(xiàn)在在宮里的名聲要好吧？誰知道這些話什么時候就傳到外面去了呢，到時，就是娘娘想做什么，也無濟于事?！?/br>
    曹貴妃心里不甘，理智卻告訴她，小太監(jiān)說得沒錯。

    皇上那里，她很難，不，是絕不會回到從前的風(fēng)光！

    皇上現(xiàn)在熱衷追求長生不老，她能拿到容顏不老的方子，自然就能拿到長生不老的方子。

    至少，皇上是這么認為的。

    皇上現(xiàn)在之所以沒動她，是在等她把方子獻給他。

    宮里的人對她畢恭畢敬，外面也沒有關(guān)于她不好的傳言傳出來，一是因為皇上用手段壓下去了，二是，她的名聲不好了，那些方子就成了“妖言惑眾”，“蠱惑”皇上的妖術(shù)了！

    所以，皇上為了他自己才這么做的。

    現(xiàn)在，確實是個好時機。

    如果她沒了，皇上出于對她的愧疚，對三殿下也會重用幾分。

    所以，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是最好的辦法！

    曹貴妃坐在窗前，看著雨后的院子。

    她的出生并不高貴，所以即使只在一般的圈子里，也顯得格格不入。

    她沒有珍奇的首飾，沒有當(dāng)季流行的衣裳，聚會的時候，總是被人遺忘的那個。

    所以，在皇子、公主們挑選伴讀的時候，她用了點小聰明，被選上了，得償所愿地成了長公主的伴讀！

    而后，在她有心勾引下，與當(dāng)時還是皇子的皇上在一起了。

    她不“適應(yīng)”那種奢侈，所以，即使是在宮里，她的院子也如尋常百姓一般簡樸。

    一是她喜歡、習(xí)慣這樣的風(fēng)格，二來，她當(dāng)初與皇上相遇的時候，正是皇上落魄的時候，兩人過的日子，真的連一般的勛貴都不如，她刻意把寢宮布置成這樣，也是有提醒皇上的意思。

    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彰顯皇上對她的寵愛。

    “二十年的夫妻情分，終比不過一張長生不老的方子?！辈苜F妃自嘲地笑了。

    她了解皇上。

    只要是皇上認定了她有那個方子，不管她有沒有，她都得有。

    交張假的上去？

    呵呵。

    皇上又不是傻子，假的方子沒有用，到時候她的罪名更大。

    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頰。

    曹貴妃仔細看著銅鏡里的那張臉，“看上去，怕是比太后還老了吧？”

    宮女惶恐地埋頭，不敢接話。

    曹貴妃自顧自地笑了，“是啊，這副樣子，就是皇上再寵本宮，也會嚇走的?！?/br>
    “娘娘！”宮女誠惶誠恐地抬頭。

    曹貴妃指尖在面頰上游走，干澀的皮膚，以及那滿是溝壑的觸覺，無一不在消耗著她最后的忍耐。

    “退下吧?！?/br>
    “娘娘！”宮女猛地一驚。

    曹貴妃卻皺起眉頭，煩躁地揮袖。

    到底是上位多年的貴人，氣勢在那里，只需要一個動作，就能讓身邊的人膽戰(zhàn)心驚。

    宮女的目光瞟向桌上黑乎乎的湯藥。

    “你跟了本宮二十年，本該出宮，是你求本宮繼續(xù)留著你，本宮知道你忠心，可現(xiàn)在本宮也護不住你了，你放心，本宮都吩咐下去了，本宮走后，你會被放出去?！?/br>
    “娘娘！”宮女“噗通”一聲跪下。

    曹貴妃卻自顧自地說道：“你是本宮的人，留在宮里，只會成為她們發(fā)泄的對象，你跟著本宮這么久，對本宮忠心耿耿，本宮總不能寒了你的心吧？”

    “娘娘……”

    “退下吧?！辈苜F妃再次揮袖。

    宮女退了兩步，卻是站在離曹貴妃五步開外的距離，不曾真的退下。

    換上象征品階的朝服，梳上莊嚴的發(fā)髻，畫上肅穆的妝容，曹貴妃緩緩走向桌邊。

    “娘娘！”

    “梅園”的太監(jiān)、宮女跪了一地。

    既為主子的命運悲哀，也為自己的前途擔(dān)憂。

    他們都是“梅園”的人，“梅園”的主子沒了，他們該何去何從？

    別的主子，誰會收留他們？

    御書房。

    “沒了？”老皇帝不悲不喜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太監(jiān)，語氣一點也不意外。

    “回皇上，曹貴妃沒了?！毙√O(jiān)語氣嘶啞，似乎哭過。

    “怎么沒的？”

    “回皇上，是……喝藥?！?/br>
    老皇帝冷笑。

    真是會選時候?。?/br>
    “皇上？”魏平詢問著老皇帝的意思，眼底滿是謹慎。

    “按照規(guī)矩準備后事吧?！钡囊痪湓捓铮M是薄涼。

    待“梅園”的小太監(jiān)退下后，老皇帝才抬起眼簾，狀似不經(jīng)意地說道：“魏平，你說，朕是不是該傷心一下，順便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老三？”

    “皇上，您是君，只有您決定別人的命運，沒有誰能左右您的決定?！?/br>
    “朕以為，念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她知道該怎么做，卻沒想到，她居然會逼朕?！?/br>
    “皇上，曹貴妃不過是想岔了，想為三殿下多爭取一番?！?/br>
    “多爭取一番？”老皇帝冷笑，“年輕的時候，她想母儀天下，朕給不了，卻把整個后宮都交到她的手里?？伤兀隽耸裁?？”

    魏平不敢接話。

    老皇帝幽幽地繼續(xù)說道：“她跟在朕身邊的時間最久，跟著朕吃了不少苦，朕想著方子寵她，給她權(quán)利，可她做了什么？不過是一個方子，她若說沒有，朕還會不相信她？居然給朕來這一招，是想逼朕嗎？”

    “皇上息怒，”魏平忙安慰皇上道，“娘娘也是為了三殿下?！?/br>
    “老三？”老皇帝意味不明地一聲冷笑。

    魏平眸光微閃，“皇上，不說別的，單是三皇子的資質(zhì)與能力，就是幾位皇子中最出類拔萃的，皇上分配的事務(wù)，三殿下哪一樁不是辦得十分出色？就是在軍部，三殿下的口碑也是極好的。這些年，三殿下在民間的威望劇增，若不是前段時間與二皇子斗的狠了，三殿下也不會是現(xiàn)在這般模樣?！?/br>
    小心翼翼地瞅了老皇帝一眼，魏平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娘娘也是心急了，三殿下與皇上最像，暫時的隱忍才能磨煉心志。”

    “哦？”老皇帝鼻音重重的一聲。

    魏平忙誠惶誠恐地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