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世間人言可畏,最怕三人成虎。真相往往無人理會,反倒是捕風(fēng)捉影之事傳得神乎其神,比方說,那些編排皇帝的段子,又比方說,皇帝以美鎮(zhèn)國。 金鑾殿上,皇帝徒有其表,當(dāng)真是國之不幸。蕭玉琮如是想著,漸趨流露鄙夷神色,卻又顧忌父王素來忠心,忙不迭收斂神情,只道礦場重案尚未告破,不敢久留于此貽誤案情,繼而施一禮躬身告退。 此刻已是紅日西沉,云霞如血,天際的盡頭,漸有夜色彌漫。 蕭玉琮屏退隨侍,一騎快馬絕塵而去,孤身返回礦場。行至山腳,馬匹忽而啼鳴,不肯輕易前行。 蕭玉琮翻身下馬,環(huán)顧四周卻不見人影,高呼道:“出來?!?/br> 果不其然,有衣衫襤褸之人自灌木之后起身,遙遙與他行禮:“事情既已辦妥,還望大人履行承諾?!?/br> “葉文卿是你親手推下去的?”蕭玉琮似是還想再確認(rèn)一回。 高大漢子應(yīng)道:“千真萬確,還望大人送小的出城。” “另外二人呢?”當(dāng)初礦場暴/亂領(lǐng)頭人共三名,事成以后,蕭玉琮雇此人暗殺另二者。 “已死。”男人回身望向隱沒在云霞下的崇山峻嶺,只說道,“都如同葉文卿那般,葬身于山崖之下?!?/br> “好,果真是本王看中的人。”蕭玉琮自馬背之上取下包裹,遠(yuǎn)遠(yuǎn)拋給男人:“去吧,走得越遠(yuǎn)越好,永世不得回將陽!” “多謝大人?!敝豢上?,此人尚不知曉鳥盡弓藏之理,殺生之禍已于不覺之間降臨。 蕭玉琮翻身上馬,臨行前,回身望向男人,笑意堪稱森然:“包裹之內(nèi)銀錢無數(shù),足夠你去到天涯海角?!?/br> 那人朝蕭玉琮抱拳行禮,立下重誓,鄭重異常:“小人在此發(fā)誓,必然永不回將陽城!” 這一回,蕭玉琮不曾回應(yīng),抬手揚(yáng)鞭,絕塵而去。 第8章 八、如花美眷 (中) 日暮時分,皇帝自東離山虛?dān)Q觀解卦歸來,神色之間陰霾盡掃,又是那似笑非笑美人面。 此番與從前不同,不僅皇帝乘興而歸,還帶回來兩名年輕道士,一者眼熟得很,便是上回與蒼陽道人一道入宮之人。至于另一人,許是畏懼天家威嚴(yán),一路低垂頭臉,瑟瑟縮縮。 這瑟瑟縮縮的小道士不是旁人,正是死里逃生的葉文卿。蕭玉山命今日隨行眾人不許張揚(yáng),又教葉文卿扮上道士,請儲棲云掩護(hù),多方籌劃得當(dāng),方才擺駕回宮。 現(xiàn)如今,外頭權(quán)當(dāng)尚書郎已死,只有寥寥三五人曉得,大活人早被陛下帶回宮中保護(hù)。 蕭玉山一回來,徑直去往書房,屏退眾人,只留葉文卿在跟前。 礦場暴/亂一案必有隱情,較之抓回三名領(lǐng)頭人,蕭玉山更想知道,那幕后cao縱之人究竟是誰。 蕭玉山端坐在案桌前,睥著跪拜于跟前的男人,開門見山地問道,“蕭山礦場里有何隱情?” 如若并無隱情,葉文卿又何至于有此一難? “微臣無能,翻遍卷宗都不曾查到有關(guān)暴/亂一案的線索,卻發(fā)覺——”話說至一半,葉文卿悄然抬眼望向陛下,眸光相觸之刻,如波濤相撞,無形之中迸濺千層浪花,“卻無意間發(fā)覺,礦石流向不明。” 鐵礦乃國之重器,蕭山所采礦石又多為冶煉兵器之用,若是流向不明,必是驚天大案——此事足已引來殺身之禍。 蕭玉山未動聲色,連神情亦是絲毫未改,一點(diǎn)淺淺“笑靨”印在右頰,恍如此刻似笑非笑。葉文卿猜不得皇帝心意,只敢將要害點(diǎn)出,再不多說一字。 任誰都曉得,蕭山礦場是由晉安王一族監(jiān)管,自先帝在世之時便是如此,到如今已二十余年。如若礦石當(dāng)真流向不明,第一個要懷疑的,便是晉安王。 可晉安王忠君之名在外,即便蕭玉山有心徹查此事,也不能因無憑無據(jù)的一句話就貿(mào)然動手。 “可有證據(jù)?”蕭玉山語調(diào)平淡,似此話只是不經(jīng)意間的一問。 “本是有的……”在葉文卿匆忙離開蕭山辦案之所前,曾撕下一頁賬簿,“只可惜墜落山崖時不慎丟失?!?/br> “微臣發(fā)覺近幾年來,賬簿存疑,礦石流向有異。” 那些賬本做得著實(shí)精妙,經(jīng)得年年查驗(yàn),也不見錯漏,因而,蕭玉琮才敢送到葉文卿跟前。奈何葉文卿心細(xì)如塵,原是案卷看得眼花繚亂,信手翻幾頁賬簿,卻見得來龍去脈頗有規(guī)律,好似刻意而為之。 蕭玉山雖神色未改,但心中已有怒意,只是按而不發(fā):“只可惜證據(jù)已然丟失,而晉安王那處也算得上打草驚蛇,如今再去查賬,只怕已改得天衣無縫?!?/br> 這些老臣,一個個看似忠心不二,實(shí)則沽名釣譽(yù),空有忠君之名。門閥士族手握重權(quán),卻以權(quán)謀私,甚至不顧國家/興衰,竟敢于鐵礦之上大做文章。 “此事定要查下去。”蕭玉山冷哼一聲,眸光漸冷,其中有凜冽鋒芒寸寸綻開,一掃醴艷風(fēng)華,“即便捅破了天,也得徹查!” “微臣定將竭力徹查?!闭f罷,葉文卿再度叩首,鄭重施一記大禮。 “你暫時不可出現(xiàn),還須裝作道士居住宮中?!笔捰裆较胍叱龆?,教幕后自露馬腳,便不許葉文卿“活過來”,“但寡人可以予你一個承諾,此案必將由你親手了結(jié)?!?/br> 此言價過千金,是葉文卿夢寐以求的機(jī)會:“多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