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喜歡小程警官了。

    侯大爺和程宇進了大雜院的門。

    大院里腳步聲和人聲嘈雜：扛著自行車出門上班的，炒菜冒煙的，占著水龍頭洗衣服的，朝門外胡同里潑洗臉?biāo)模F篦子下水道里倒尿盆的……

    “媽，回來了。”程宇低低地喊了一聲。

    程大媽掀門簾瞧了一眼：“程宇，才回來啊，進屋，媽跟你說話！”

    南墻根兒屋里的蓮花嬸，端了個盤子出來：“小程，下夜班啦？吃油餅嗎？還剩倆糖油餅，你喜歡吃的！”

    程宇把菜兜子給侯大爺撂到屋里，又接了蓮花嬸的一個油餅。

    李蓮花嘴里嚼著油餅，嘴唇油花花的，咕噥道：“再拿一個唄，我吃不了了，倆油餅?zāi)愣寄米邌h！你媽等你老半天了，找你呢，快去吧孩子……回頭來你嬸兒屋里坐坐哈！”

    程宇一進屋，他mama捧著熱毛巾就迎上來。

    “擦擦，哎呦瞧這臉花的，好好擦擦吧你……”

    “媽……唔……嗯嗯，我自己擦……”

    程大媽知道她兒子累了，困了，看那倆睜不開了，趕忙把人按床上先睡下。她要幫兒子脫衣服，程宇埋頭揉了揉眼睛，說道：“我自己脫，媽您出去待會兒，我脫褲子……”

    程大媽白了一眼，往床上一坐，不走：“你脫褲子就脫褲子唄，你媽沒見過你光屁股什么樣??？你趕緊的，快點兒，我不是要看你，我還有話跟你說呢?！?/br>
    程宇剝掉沾染一身灰塵的警服襯衫長褲，一頭扎進枕頭，抱著被子就想打呼嚕，身體蜷成個蝦米。

    程大媽搬了個凳子坐在床頭，不甘心，怕吵著兒子睡覺，可是又怕自己不見縫插針趕緊嘮叨，一轉(zhuǎn)眼這兒子又被單位叫走了值班去了，抓都抓不著人！

    “程宇，媽上回跟你討論的那事，怎么樣?。俊?/br>
    “什么怎么樣……”

    “就是林丹丹上回跟我說的，她讓她愛人幫你走個后門，調(diào)到海關(guān)去，你到是給個話兒?。咳思沂侵滥愕那闆r，真心實意想幫你……”

    程宇沒睜眼，低聲道：“不想去?！?/br>
    “干嘛不去??？人家那是海關(guān)緝私局啊！那那那是多肥的差事，多好的待遇兒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走后門都進不去，工作不累，掙得也多??！”

    “我們所里挺好的，我現(xiàn)在干著挺好的?！?/br>
    程大媽特心疼地拉過兒子的右手，握住，捏了捏，“這兒是挺好的，你們領(lǐng)導(dǎo)都挺正派挺客氣的人。媽不是嫌棄別的，媽真是為你將來考慮，趁年輕換個地方，要不然將來，將來你就一直這樣……”

    “媽……”程宇翻了個身，把屁股撅給他媽。

    程大媽欲言又止，湊到程宇耳邊問：“我說兒子，你是不是還膈應(yīng)以前你跟林丹丹那事兒呢？其實要我說吧，那閨女挺不錯的，沒緣分走到一起，可惜了的，咳，嘖嘖……”

    “媽！……人家都結(jié)婚多少年了！”程宇直接用毛巾被捂住了腦袋，把自己包成個粽子。

    程大媽覺得這寶貝兒子就是臉皮薄，固執(zhí)，自尊心又強，死撐著拉不下這張臉來，不想用人家閨女的后門。

    程大媽伸手拽啊拽，跟程宇搶毛巾被，奮力把這只大粽子剝開，不依不饒地捏她兒子的臉：“是啊，人家閨女都結(jié)婚多少年了，你還有什么害臊的？你說說你，你怎么這么麻煩啊，你真是讓你媽為你都愁死了?。。　?/br>
    程宇迷迷糊糊地睡，臉上的幾塊rou被他mama捏來捏去，捏成各種形狀。

    程大媽看一計不成，于是緩兵迂回，又生一計，神秘兮兮地湊到程宇耳邊：“兒子，還有一事兒，你蓮花嬸給你介紹那對象，周末有空你去見見人家，?。俊?/br>
    程宇哼唧：“這個月嚴(yán)打……”

    程大媽瞪眼：“我知道嚴(yán)打啊，嚴(yán)打是打擊不法犯罪分子，嚴(yán)打跟你見不見人家姑娘有嘛關(guān)系？”

    程宇半睡半醒，微微撅嘴哼哼：“媽……我忙么……”

    “你忙？你天天都忙，你比市長還忙呢！咱市里一年十二個月，有十個月都在嚴(yán)打！合著你們公安局領(lǐng)導(dǎo)打擊什么治安犯罪、掃黃、黑幫團伙、暴力、盜竊的，你就不能去相親啦？那咱們要是一直這么嚴(yán)打下去，你到四十歲也娶不著媳婦你怎么辦??？愁死了，愁死了，真是愁死我了！??！”

    程宇最扛不住他mama的口頭禪，愁死了，兒子，老娘都為你愁死了！

    他mama在他耳邊不斷地推銷姑娘。

    你蓮花嬸說那閨女特好，氣質(zhì)好，身條棒，人特有修養(yǎng)，你想啊，是做老師的呢！

    而且還是本地人，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雙全，家里條件不差，是你蓮花嬸她家孩子的班主任，教語文的，這么年輕就班主任了，特有才的一閨女！

    姑娘說了，不在乎職稱啊錢啊房子啊什么的，人家挑得是人，模樣氣質(zhì)不夠英俊不合眼緣的，人家還看不上呢！這年頭這樣的好閨女上哪兒找啊，我說兒子，你趕緊見見人家唄?。?！

    哼，這姑娘就是個女色狼啊……程宇在徹底昏睡過去之前，被他mama威逼利誘著點了頭，成，不就是見一面么，爺是警察爺還怕色狼嗎！

    程大媽滿意地出屋遛彎去了，兒子答應(yīng)去見姑娘就成。

    程大媽對自家兒子挺自信的，他也就是窮了點兒，沒房沒車的一個片兒警，可是咱程宇這張臉，這個兒頭，這身材，再穿上藍(lán)制服，戴上大檐帽，往街邊上一擺，閨女們的回頭率是百分之百??！

    這么帥的兒子，怎么可能娶不到媳婦呢？

    肯定能找著個識貨的，一定的！

    程大媽前腳剛出院門，色狼后腳就悄沒聲息地溜進院子。

    羅戰(zhàn)在胡同口徘徊了很久，這回是連程宇的家門口都摸到了，進不進？進不進？到底進不進去？！

    自己會不會太積極了，冒然露面，再把小程警官給嚇著！

    大雜院的兩扇朱漆小門斑斑駁駁，脆干的漆皮層層剝落，暴露出頗具年代感的古樸的木紋。

    羅戰(zhàn)一閃身摸進了半開半掩的院門，視線迅速掃過幾戶低矮的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