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傻得天真
晨曦刺目,顧曉晨幽幽醒來。她習慣性地拿起眼鏡戴上,起身下床。掀開被子,身上一涼,這才意識到自己什么都沒穿。她急忙拿起散了一地的衣服,匆忙穿戴。她偏愛棉質的睡衣,那會讓她感覺家的味道。 溫暖的棉,如同mama一樣。 顧曉晨打一芬詫異問主,準備走進洗浴室。 可是她剛邁開腳步,低沉陰郁的男聲從客廳內傳來,“這是誰給你買的?” 顧曉晨被這突然響起的男聲嚇了一跳,她惶惶地回頭瞧見他正坐在沙發(fā)上抽煙。顯然他已經洗梳完畢,換上了干凈的襯衣西褲,一張俊容清澈整潔,卻又透出一絲絲陰霾。 他瞇著鷹眸,將她緊鎖于眼底。 顧曉晨轉身面向他,放眼望去,瞧見他面前的茶幾上,那幾個口袋正是她昨天回家后隨后放下的那幾只。 她一愣,竟然答不上來。 伍賀蓮瞥了眼茶幾上的東西,嘴角噙著一抹弧度,漠漠說道,“真是有心,又是巧克力,又是絲巾。我問你話,怎么不回答?誰給你買的?” 顧曉晨揪緊了衣擺,在他面前她總是如此局促不安。 “周城澤?”伍賀蓮幽幽說出他的名字,眼眸一凝,厲聲質問,“難道我伍賀蓮買不起?還是你的胃口很大,覺得我一個不夠?” “不是……”顧曉晨蠕嚙著唇,發(fā)現(xiàn)自己說什么都不對。 伍賀蓮猛抽一口煙,起身走到她面前。停下腳步,他伸手緊捏住她的下顎,抬起對上自己。只見她白皙的小臉有著強忍的倔強,而那雙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讓他覺得如此不潔。 想要摧毀的念頭,又開始強烈了。 “你和他什么關系?”他突的松了手,睨著她散漫一句。 顧曉晨知道他口中的“他”是指誰,可是他該怎么去解釋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是親人,也不是戀人,更不是朋友。他們不是路上的陌生人,卻和陌生人一樣。 她和他之間唯一的牽系,只有一個——她的mama現(xiàn)在是他的。 可是她又該怎么說? 曾經許下的諾言,一輩子不會說的諾言,她永遠也不會失信。 顧曉晨死死地咬著唇,硬是一言不發(fā)。 伍賀蓮瞧見她的側臉凝重到壓抑,輕笑一聲,“怪不得會向我開口求情,原來他是你的心上人?!?/br> 昨天掛斷電話之后,他收到了一條信息。 信息如此寫著:希望賀總不要在私人時間打我女友的電話。 而今天,他終于知道原因。 “你真是無私奉獻了,把自己都獻出去了?!蔽橘R蓮的聲音不咸不淡,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尖銳地說道,“你以為他真的還會要你?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他也只是利用你,利用完了就把你扔了。” “省省心吧,別再做夢。傻得天真?!彼种械臒熑剂艘淮蠼兀湓诹说匕迳?。 顧曉晨盯著地板上落下的煙灰,只覺得心一陣窒悶。 這種窒悶,就像是她生病感冒了,無法呼吸一樣。那么難過??墒菑那案忻吧。琺ama都會陪伴她。如今,她卻再也不能撒嬌耍賴。任何事情都要學著自己一個人獨自面對。 “不用你管。”顧曉晨費力地開口,干澀到好像許久沒有說話。 她的聲音雖然很輕,卻很堅決,平靜說道,“這是我的事?!?/br>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楚河漢界分得清楚。 他們之間不過是一場交易,一場契約。 等到契約結束,他過他的陽關道,她走她的獨木橋,從此以后,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這是她的事,他又憑什么管呢。 的確是他多管閑事了。 伍賀蓮愈發(fā)冷漠,只是轉身走向茶幾,拿起那些東西轉手統(tǒng)統(tǒng)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顧曉晨來不及阻止,呆愣地注視著他。他頭也不回,走出公寓,“我不喜歡我的女人拿著別人的東西。不要有第二次?!?/br> 門“喀嚓”一聲關上,空落落的。 顧曉晨僵硬半晌,眼中蓄滿了淚水,她抬手擦去。走向垃圾桶,將巧克力和絲巾撿起,一下子跪坐在地上,逞強地告訴自己不準哭。 她一低頭,抱著這些東西,怎么一下子就痛哭失聲。 ……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像是刀割著臉頰。 此時進來一通電話。 伍賀蓮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拿起手機接通電話。 “哥,你回來了沒?”伍妙可清亮的女聲響起,在風中消散隱去。 “在路上?!蔽橘R蓮沉聲一句。 伍賀蓮劍眉一凝,一腳踩下油門。 遠處,一輛黑色蘭博基尼徐徐駛來。宏偉的別墅大門敞開了,車子順利駛了進去。這里是伍家的豪華私人別墅,這幢別墅更是從祖父時代留下的財產和根基,如今已是價值連城。 生意人講究風水,這別墅就是伍家的風水寶地。 “二少爺?!惫芗仪埔娢橘R蓮,欣喜地喊道。 伍賀蓮微微點頭,“小姐呢?” “回少爺的話,小姐正在后花園繪畫。”管家恭敬地回稟。 伍賀蓮朝著后花園而去。 明麗的天氣,溫暖的陽光散去了初冬的寒冷。蔭郁的后花園,一抹嬌小可人的身影正在作畫。伍賀蓮走到她身后,默然地望著她,也不打斷她。而他冷漠的神情在這個時候才顯現(xiàn)出一絲柔和,微微陽光了些。 伍妙可還在作畫,拿著畫筆上著色彩。她畫的是意大利的教堂,油畫本身有濃重的色彩,日積月累下的美麗作品。這樣靜怡的時刻,伍妙可的安逸和恬淡,讓伍賀蓮感覺放松下來。 伍妙可終于停了動作,轉身拿顏料。 一回頭,瞧見伍賀蓮不知道在什么時候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出現(xiàn)讓伍妙可揚起笑容,驚喜喊道,“哥,怎么也不喊我一聲。站多久啦?” 伍妙可急忙放下畫具,奔到伍賀蓮身邊摟著他坐在了藤椅上。桌子上還泡著微熱的花茶和點心,伍妙可替他倒了一杯,欺許地說道,“哥,你喝喝看,這是mama種的玫瑰花曬干泡的茶。” 伍妙可在伍家排行最幺,她的生母是伍家第三位夫人。 三夫人生伍妙可的時候因為難道而死,所以伍妙可從來也沒有親眼見過自己的生母,只在照片中認得那個女人。她自小就由二夫人紀岳華帶大,兩人感情很好,和親生母女無疑。 而伍妙可除了和紀岳華親近這外,兄弟四人之中她最與二哥伍賀蓮關系好。 小時候下雨怕打雷,都是這位二哥抱著她一起睡覺。伍賀蓮的存在對伍妙可而言,有一種特別的意義。 伍賀蓮接過茶杯,捧在手中卻也不喝。 “哥,中午一起吃飯好嗎?”伍妙可小心翼翼地問道,眼中滿是期許,“爸爸和mama,還有三哥都在。我們家好久沒有這么齊了,一起吃飯吧?” 茶杯的暖意觸向指間,伍賀蓮“恩”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太好了!”伍妙可松了口氣,高興地嚷嚷,“我去告訴廚子,多煮幾道你愛吃的菜!哥,你等等我噢!我馬上就回來!千成不許走!” 伍妙可歡快地起身奔出后花園,留下伍賀蓮靜靜而坐。 手中的玫瑰花茶漸漸涼去,他這才低頭喝了一口。 兩年以前,伍賀蓮搬出了伍家,而后就很少回家吃飯,也很少再和伍家人聯(lián)絡。他原本就不多話,性子深沉。自他搬離之后,來往就更加少了。在外他是伍家為人津津樂道的商業(yè)奇才,在內他卻只是個眾人不愿意提起的人。 明亮的餐廳內,伍賀蓮獨自坐在座位席上。 這是他的位置,除了他不會有第二個人坐。 伍昊陽第一個走進餐廳,他瞧見了伍賀蓮,頓時一愣,那神情像是見到了鬼一樣。他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調侃道,“難得啊。” “昨天飯局,詠心喝了很多酒。”伍賀蓮對于他的調侃滿不在乎,沉靜吐出這樣一句話。 伍昊陽的神情依舊,只是低頭的時候眼眸一緊。 “mama,今天我特意讓廚子煮了你最愛吃的菜,你一定要多吃一點?!蔽槊羁扇崛岬呐暆u漸傳來,使得伍賀蓮略微有些凝窒。 下一秒,穿戴樸素婉約的紀岳華在伍妙可的陪伴下走進了餐廳。紀岳華臉上的笑容在對上餐廳內的伍賀蓮之后,微微有些變化,不自地收斂起來。她只是淡淡地笑,生疏而遙遠。 “媽,坐吧?!蔽槊羁煞鲋o岳華坐下,自己則在她身邊入坐。她抬頭瞥見某道蒼勁身影,又是喊道,“爸爸?!?/br> 伍繼宗最后一個走進餐廳,他穿戴整齊,典型人企業(yè)家。手中還叼著煙斗,喜歡有事沒事抽上一口。他沉穩(wěn)地邁著步子,視線注目到餐桌上多出來的某個人,古板的臉龐微沉,也談不上高興予否。 伍繼宗朝正位一坐,沉聲說道,“開飯吧?!?/br> 大家長放話,眾人這才開始動筷。 伍昊陽隨口問道,“妙可,你的畫不是得獎了嗎?” “三哥,你怎么知道啦?昨天導師還問我去不去法國……”伍妙可一臉自豪,只是她的話說到一半,就被人打斷了。 “女孩子什么都不用會!畫畫可以當作娛樂,而不是你的事業(yè)!”伍繼宗沉聲喝道。 伍妙可頓時悶了聲,低下頭扒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奮斗目標,妙可喜歡就好了。”伍賀蓮抬頭說道,男聲寂靜響起。 “怎么?妙可也礙你眼了?我們伍家還養(yǎng)得起一個孩子!”伍繼宗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這話一出,餐桌上的氛圍頓時充滿了火藥味。 伍昊陽皺眉,伍妙可連忙打圓場,“爸,吃飯吧,我不去法國?!?/br> “我身體不大舒服,不吃了。”紀岳華也放下筷子,傷勢就要離去。 在她之前,有人先站起身來。 “突然想到還有事,我先走了?!蔽橘R蓮淡漠一句,轉身走得頭也不回。 “越來越沒規(guī)矩!”伍繼宗拍響了桌面,聚餐的結果是不歡而散。 …… “噗嗤噗嗤——”廚房里正燉著排骨湯,顧曉晨拿志勺子舀了一勺,嘗了嘗味道,滿意地點頭。 她替自己盛了一碗,轉身走出廚房朝餐廳走去。 公寓的大門被人打開了。 外邊的冷氣立刻鉆了進來,伍賀蓮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大半扇門。他望著她默然無聲,她望著他卻是一愣。而她還戴著圍裙,手里捧著一碗湯。 顧曉晨想起早上的爭吵,不免有些尷尬。 可是這樣僵著也不行,總該說什么。 她支吾了半天,呆呆地將手中的碗端向了他,小聲問道,“外面很冷吧,喝碗湯?” 五點的天色已經有些黑了,客廳里亮著燈。 昏昏黃黃的燈光,廚房里還在褒著的濃湯溢出一陣一陣香味。 顧曉晨雙手捧著碗,那怯懦小心翼翼的模樣讓伍賀蓮覺得十分陌生,卻又十分溫暖。她像是平凡的家庭主婦,戴著圍裙,長長的黑發(fā)挽起,甚至勾過耳朵,卻有一縷發(fā)絲垂落于右耳耳畔,顯現(xiàn)出幾分雍懶隨性的柔和。 這樣的她,讓他緊繃的俊容松弛。 慘了。該不會是生氣了吧。顧曉晨遲遲得不到他的回應,站在原地暗自嘀咕。 伍賀蓮默默地邁開腳步,走過她身邊。他一邊走一邊脫下西裝外套,而后往餐桌的椅子上一坐。扭頭望向她,沉聲說道,“不是要給我喝?” “恩?恩!”顧曉晨尷尬回神,急忙將熱湯端到他面前。她又是拿起放在一邊的西裝外套,掛在了紅雕木的衣架上。 她回頭望向他,見他正盯著那碗熱湯發(fā)愣。 “不喝嗎?”顧曉晨沖著他小聲問道。 伍賀蓮劍眉一蹙,男聲格外低沉,幽幽吐出幾個字,“沒有湯匙?!?/br> “我忘記了?!鳖檿猿炕腥淮笪?,面露羞澀,立刻奔進廚房拿了湯匙遞給他。 伍賀蓮接過湯匙,一聲不吭地開始喝湯。 顧曉晨注意到了一點,不管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面對什么人,他吃東西的時候總能保持一貫的幽雅以及風度。這種高貴的氣質,可能是與生俱來吧。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望著他,想要知道她煮的湯合不合他的口味。 “站著做什么?”伍賀蓮沉聲問道。 “還有菜,我去拿?!鳖檿猿恐崃艘痪洹?/br> 菜肴很簡單,簡單到有些寒磣。 一菜一湯,一盤番茄炒蛋、一碗排骨湯、兩碗米飯。 兩人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在這兩室居的公寓中。 但是冷清的公寓卻有了一絲暖意,不再那樣寂寥。 顧曉晨低頭拘謹地扒著飯,她不敢正面望向他。見他夾了番茄吃了起來,她輕聲說道,“不知道你回來吃飯,所以沒有多做幾道菜。下次……下次如果回來,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可以多做一些?!?/br> 伍賀蓮聽見她柔柔糯糯的女聲,猛地抬頭,只見她縮在餐桌一角,一副小媳婦的可憐樣。他動了動唇,沉聲說道,“以后不需要你做家務,我會給你請個菲傭?!?/br> “不用了?!鳖檿猿繐u了搖頭,輕輕緊握手中的筷子,“反正平時也沒事做,而且……而且我很喜歡做家務做飯褒湯?!?/br> 現(xiàn)在的女孩子大多愛玩愛打扮愛熱鬧,不是泡吧就是唱k。哪有像她這樣的,愛做家務做飯褒湯?她簡直是外星人。 那么奇怪的她,卻讓他的心微動。 伍賀蓮不再說話,悶頭吃飯。 而她終究也沒開口問他,湯好喝嗎。 吃過飯,顧曉晨在廚房里洗碗,而伍賀蓮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這樣的生活讓人有種錯覺,仿佛這不是一個暫時的住所,而是一個家。 關了水龍頭,顧曉晨摘下圍裙,擦了擦手。 客廳內,伍賀蓮正抽著煙。余光瞥見顧曉晨走出廚房,他吞吐出白色煙圈,沉聲說道,“過來?!?/br> 顧曉晨走到他面前,輕聲喊道,“蓮少爺?!?/br> 蓮少爺?這個稱呼怎么突然讓他不悅,伍賀蓮只是從衣服內掏出一張金卡,遞給了她,“以后買東西,刷這張卡。不需要替我節(jié)省?!?/br> “我自己有工作有收入,夠用的?!鳖檿猿恐皇遣幌胱屪约簭氐壮蔀槟欠N金絲雀,那種被人包養(yǎng)的女人。 潛意識里,她固執(zhí)地排斥別人的金錢。 也許,這樣會讓她好過一點。甚至是用來掩飾那份卑微。 “讓你拿著就拿著,哪來這么多話?!蔽橘R蓮一把抓起她的手,硬是將金卡塞進她的手里。 顧曉晨握著金卡,感覺像是握著一只燙手山芋,卻只能接受。 “我去洗澡?!彼郧傻卣f道。 “等等。”伍賀蓮阻攔住她,顧曉晨困惑地睜著大眼睛望著他。 他手中的煙燃著星火,那雙眼眸宛如星火一般燎人,伍賀蓮盯著她的目光,富有磁性的男聲說道,“以后私下直接喊我的名字。喊一聲我聽聽看?!?/br> 名字?直接喊他的名字? 顧曉晨突然局促不安,那么簡單普通的兩個字,可因為是他的名字,從此就變得不再一樣。一雙眼睛十分無辜,她動了動唇,卻發(fā)現(xiàn)這是極其困難的事情,比大學聯(lián)考還要難。 “舌頭被貓咬了?”他炯亮的黑眸閃爍著光芒,眼底凝著戲謔。 顧曉晨臉上猛地一紅,磨蹭地開口,這樣為難地輕聲喊道,“賀蓮?!?/br> 伍賀蓮搖搖頭,對于她的呼喊并不滿意。 難道要她那樣親密地喊他?顧曉晨尷尬地想要挖個洞鉆下去,雙手揪著衣擺,快要揪破。 伍賀蓮將煙湊到嘴邊,玩味地睨著她。 而她慢慢開口,羞澀靦腆的喊道,“阿賀。” 伍賀蓮突得一怔,抽煙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沉默的俊容在此漾起異樣神色,他凝望著她,眼中閃過一瞬精光,飛速得隱去。只是猛抽一口煙,感覺肺部一陣灼熱氣息,緊壓著胸腔。 “我……我去洗澡?!鳖檿猿恳Я艘Т?,急忙轉身奔進了洗浴間。 她沒有像那些情人一樣喊他“蓮”,她的聲音沒有一點點撒嬌的柔軟。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喊他“阿賀”。 現(xiàn)在卻多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