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如果她不是
這算是冷戰(zhàn)嗎? 顧曉晨甚至都不知道這究竟算什么。 哪怕是生活在一個城市里,都像是隔了一整個海洋,遠到讓她看不見哪里是岸可以???。 第一天會不時地看手機,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天一天過去,她總算平靜下來。回到一個人生活的日子,其實也不過就是這樣,她早就應該已經習慣。每天卻安排得格外充實,和部門的同事們一起聚餐,和小文外出跑交易所跑客戶公司。 一大清早出門,總是要到天黑才回家。 “顧助理,你好像拼命三郎啊?!毙∥恼粽f道,提起了挎包,“已經下班啦,顧助理你又要加班嗎?” 辦公桌上堆滿了文件,顧曉晨埋頭于其中,輕聲說道,“反正下班回去也沒什么事,我馬上就好了。你先走吧。拜拜。” “那我先走咯。拜拜?!毙∥膿]了揮手,笑著離去。 頃刻之間,辦公間內只剩下她一個人。鍵盤的敲打聲,“啪嗒”“啪嗒”響起,更顯寂靜。直到天色微微暗了下來,顧曉晨這才開始收拾東西。整幢大樓惟有幾個保潔員工和保安,他們已經認得她,朝她打招呼,“顧小姐,下班啦?!?/br> “恩,下班了。你們也早點下班。” 顧曉晨在附近買了個漢堡,坐上公車前往周家探望林芬。 七點過半,周家人剛剛用過晚餐。 顧曉晨在傭人的帶領下來到了偏廳,只見幾人坐在沙發(fā)上。周墨生和周城澤商討生意場上的事情,有一句沒一句的,純粹是為了打發(fā)時間。而周雅茹依偎在林芬身邊,手里拿著一本制作巧克力的專業(yè)雜志正在研究。 “曉晨,你來了?!绷址艺酒鹕韥?,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坐下,“吃飯了嗎?” “吃過了?!鳖檿猿枯p聲回道。 周雅茹癟了癟嘴,卻是有些吃味。她抬頭望去,卻見周城澤朝她使了個眼神,她蹙起秀眉,不甘不愿地開口,“芬姨,我們去樓上聊吧。爸爸一直在抽煙,對你的身體不好,而且好難聞?!?/br> “是,爸爸抽煙不好,你們上去聊?!敝苣呛堑卣f道,周城澤默然不語。 三人立刻上了樓,來到林芬的房間。 而周雅茹沒聊幾句,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間。 顧曉晨終于有時間與林芬單獨相處,握著林芬溫暖的手,她只覺得心里很平靜。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很多,說公司的事兒,說工作有多繁忙。說部門現在接手了什么項目。臉上的笑容盡量燦爛,她不想讓林芬替自己擔心。 林芬聽她說了半晌,伸手將她落下的發(fā)絲勾向耳后,輕輕地說一句,“我的曉晨不開心?!?/br> 顧曉晨頓時一怔,心里卻是微酸。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林芬凝眸問道。 在眼眶泛紅之前,顧曉晨投進了林芬的懷抱。她將頭靠在林芬的肩頭,孩子氣地蹭了蹭,輕聲說道,“最近公司好忙,我覺得好累。mama,我想和你一起出去玩幾天?!?/br> “mama安排時間好嗎?”林芬輕撫著她,柔聲說道。 顧曉晨點了點頭。 …… 這個盛夏已經開始,七月到來。 一日午后,陽光燦爛地灑下光芒,照耀在西郊高爾夫球場的幾道身影上。球童靜靜地站在一邊,隨時準備為兩位先生服務。穿戴著高爾夫球衣,polo款式t恤,一黑一白,配以長西褲,穿著皮鞋款式的釘鞋,兩人佇立于草坪上。 這兩人正是伍賀蓮與言旭東。 言旭東打了桿球,眺望著球飛遠的方向,隨口說道,“昊陽好像和那位宋小姐挺熟?!?/br> 伍賀蓮提起姿勢打球,帥氣逼人。他將球桿朝旁一拋,球童立刻機靈地接住了。兩人朝著球飛去的方向信步而行,沉聲說道,“我不清楚?!?/br> “詠心說想回澳大利亞?!毖孕駯|望著前方,徐徐說道,“我猜她解決完手上一些比較棘手的公事,就會提出辭職?!?/br> 伍賀蓮并沒有驚奇,“她不該回來?!?/br> “人這一輩子總要瘋一次。”言旭東瞇起眼眸,沉靜說道。 兩人在球場上繼續(xù)打著高爾夫,伍賀蓮睨著前方洞口的方向,言旭東站在他的身后問道,“你和宋小姐是怎么一回事?!?/br> “朋友?!彼喍痰膬蓚€字,握著球桿比了比手勢,準備打球。 言旭東雙手環(huán)胸,“我以為她是你從前的戀人。” 伍賀蓮沉默了,不再說話。他雙手一揚,就要擊球,言旭東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問道,“那么顧曉晨呢?!?/br> 力道一下沒拿捏準,那顆球緩緩朝著洞口而去,只在洞口邊緣靜止。 “如果她不是誰的女朋友,我覺得我應該挺有機會?!毖孕駯|笑著說道,伍賀蓮冷逸的俊容一窒。那陽光太過刺目,掩去了眼底的隱忍,他爽朗說道,“蓮,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我們是兄弟?!?/br> 伍賀蓮握起拳頭,兩人碰了碰拳。 下班時間,人潮洶涌。 遠處,一輛黑色蘭博基尼朝前駛來。 伍賀蓮的視線從副車座上放著的金魚飼料移開,霍地抬頭望去,只見那道嬌小身影提著挎包坐進了前方停靠的銀灰色保時捷。 那是晨晨和旭東。 …… “旭東,路上小心。” “好。你也早點休息。那有空打我電話?!?/br> “拜拜。” 言旭東送顧曉晨到公寓大樓前止步,兩人笑著道別。 電梯一路往上,終于到了頂樓。 顧曉晨一邊伸手在挎包里摸索鑰匙,一邊走出電梯。剛一抬頭,卻見樓道里站著一道高大身影。他倚著墻正對著自己,修長的腿微微彎曲,瀟灑的姿勢。那雙黑眸格外深邃,這樣緊迫地盯著她,像是黑夜里的黑貓。 顧曉晨抿著唇,什么話也沒說,像是沒有瞧見他一樣,徑自走向閣樓。 伍賀蓮的目光隨著她而移動,仿佛要把這幾天沒見的時光補回來,又仿佛是在生氣,他死死地盯著她看。可她竟然無視他的存在!他突然邁開腳步,以極快的速度攔在她的身前,擋住她的去路。他低頭望向她,劍眉斂著怒氣。 顧曉晨神色平靜,淡淡說道,“請讓一讓。” 伍賀蓮并沒有讓開的意思,高大的身形像是一道墻,罩下陰影。顧曉晨對上了他那雙冰冷雙眸,覆著一層霧氣似得。也許是燈光朦朧的關系,卻怎么也瞧不清他,聽見他幽幽說道,“你又和旭東出去了?!?/br> 他是怎么知道的? 難道他跟蹤她? 不,這不大可能,也不像他的作風。 顧曉晨心里雖然十分狐疑,依舊還是淡然說道,“我說最后一遍,旭東是我的朋友。我和他出去,這沒什么?!?/br> “就因為是旭東,更不許?!蔽橘R蓮硬聲喝道。 “我不想和你說話?!鳖檿猿枯p聲說道,朝旁挪了一步,就要繞過他??伤麉s一下伸手,有力的臂腕直接將她拽進懷里,牢牢禁錮在自己的胸膛,不讓她有逃走的機會。顧曉晨掙扎不開,又不敢驚擾到鄰居,只得咬牙喊道,“伍賀蓮!你放手!” 伍賀蓮將她的身體完全貼向自己,柔軟的身體,身上淡淡的清香,沐浴露洗發(fā)露混合的香味,她特有的體香,竟會讓他如此想念,“不只是旭東,我不喜歡你和任何一個男人出去。” 顧曉晨盡量平復自己的情緒,雙手奮力地推拒他,“你放手!你可以和別的女人出去,憑什么我不許!” “呵呵?!彼麉s笑了,當她還在懊惱煩躁的時候,他就突兀地笑了起來,那么可惡,“去看朋友的芭蕾舞劇,這也沒什么。晨晨,你吃醋了?!?/br> 顧曉晨懊惱咬唇,“我沒有!” 伍賀蓮一手扶住她的細腰,一手捏住她的下顎抬起,“準你吃醋?!?/br> 顧曉晨瞬間啞然,他低沉醇厚的男聲卻十分動聽,“不準你打翻醋壇子?!?/br> “不許不準?!鳖檿猿枯p輕吐出這四個字,微笑著反問一句,“你是我的誰?” “晨晨。”伍賀蓮俊容微沉,已然不悅,冷不丁說道,“別鬧脾氣?!?/br> 原來……原來她這是在鬧脾氣。 顧曉晨的一顆心猛得墜進深淵,忽然就笑了。他在說什么,他是什么意思,她不是真的傻瓜,她清楚明白。用力地揮開了他的手,幾個大步沖上閣樓開門,卻見地上放著金魚飼料的口袋。手都在顫抖,她開了門,“金魚飼料,我自己會買,你不用費心?!?/br> “顧曉晨!”他喊她的全名,怒氣橫生。 顧曉晨將門掩上,那份難過排山倒海,將她淹沒。 沒有開始,當然也沒有結束,他們之間,從來都是零。 …… 炎熱的七月,夏蟬在樹上“知了”、“知了”地叫個沒完。 大學的校園卻安靜下來,不再那么吵鬧。諾大的校園,零星而過幾個學生,有些冷冷清清。只有籃球場上,男生們正在打著籃球,籃球的拍打聲和不時的吆喝聲響徹天際,肆意流淌而下的汗水,正在享受揮霍青春的活力美好。 陽光透過大樹的樹杈,灑下斑駁光芒。 蒼翠幽靜的小徑,前方是一幢教學大樓。 爬山虎爬滿了大樓的墻壁,郁郁蔥蔥,大樓看上去有些陳舊。 走近大樓,就可以聽見鋼琴聲。 叮叮咚叮叮咚,能讓人靜心。 大樓三樓的教室里,只有幾張桌子和幾張椅子。 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子坐在鋼琴椅上,正在彈奏鋼琴。她一頭長發(fā),直直地披在身后,光潔的額頭,秀挺的鼻梁,連成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那是一張明麗動人的側臉。雙手十指修長,靈活地落在琴鍵,那些琴鍵都像是有了生命力,翩翩欲飛的蝴蝶一般。 教室外的過道,忽然閃現一道高大身影。 男人佇足于回廊,靜默地望著正在彈奏鋼琴的女孩子。他并沒有出聲,抽著煙觀望。 直到一曲終了,女孩子徐徐扭頭,視線一轉,瞧見了回廊外的他。她微微一笑,輕聲喊道,“阿賀同學。” 這樣的時光,竟然像是回到了從前。 那段青蔥歲月,當年的他,當年的她,他們那時是幾歲。他是校園王子,人氣偶像,老師褒獎、學生仰慕的對象,他是完美的化身。他比她大了兩歲,可她從來不會喊他“學長”,總是“阿賀同學”那樣喊。當然,這也是在兩人私下獨處的時候,她可怕極了那些對他崇拜的女生。 竟然一眨眼,就過了那么多年。 宋方笙慢慢地站起身來,望向教室外的伍賀蓮,她露出一抹笑容,淡淡說道,“我知道你會來。” 那個夏日的約定,他也有遵守。 阿賀同學,總有一天我會站在劇院的舞臺上跳舞。 你一定要來看哦。 伍賀蓮并沒有說話,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是五米。 宋方笙默默算著這個距離,果然還是和從前一模一樣。她微微側頭,幾縷發(fā)絲調皮地落在了肩頭,瞇起了眼眸,兩雙彎彎的小月亮,笑著說道,“阿賀同學,你站在教室外面做什么。天氣這么熱,里面涼快點?!?/br> 其實這間教室一直都是那么涼快。 這么多年來沒有改變過。 這所學校是伍賀蓮以及宋方笙曾經讀過的香港高中。 當時的宋方笙因為舞蹈天賦出眾,所以深得舞蹈老師的喜愛。 舞蹈老師就將這間音樂教室的鑰匙配了一把給她,而后自然而然成了他們兩人閑暇時隱匿的地方。之前他們會去教學大樓的天臺頂樓,又或者找無人的教室看書聽歌,可是總會有人打擾。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紛擾擾,他們在外人面前是陌生人,甚至連招呼都不會打。 音樂教室成了他們之后一年的歡樂場所。 她喜歡彈鋼琴,他總是聽歌。 后來,他不再一味地聽歌,而是聽她彈鋼琴。 比起鋼琴,她更喜歡跳芭蕾,穿上芭蕾舞服芭蕾舞鞋,她在安靜的教室里獨自練舞。宋方笙告訴他,跳芭蕾是mama的夢想。因為mama來不及實現夢想就走了,所以她一定要實現。她還告訴他,mama最喜歡的曲子是什么。 伍賀蓮默然無聲,依舊什么話也不說。 可是三天之后,當宋方笙提著飯盒來到音樂教室,卻聽見教室里傳出鋼琴聲。她驚訝不已,想著會是誰。難道是老師嗎?她推開了門,只見他坐在鋼琴椅上,陽光透過玻璃窗,就這樣灑下了金色光芒,他俊魅的臉龐,微抿的薄唇。 這樣的他,讓她一瞬失神,竟然是喜極而泣。 那首曲子是《歡樂頌》,貝多芬譜曲,第九交響曲第四樂章。 那是mama最喜歡的曲子。 僅花了三天時間,就完整彈奏了《歡樂頌》,并且還彈得很好。宋方笙不得不承認,伍賀蓮真的是個天才。或許,鋼琴方面,他有過人的天賦。她纏著他讓他繼續(xù)學習鋼琴,可是伍賀蓮卻再也沒有學其他的曲子。 他只會那一首。 回憶過往,似乎都歷歷在目,那么清晰。 宋方笙一直在笑,瞧著他終于邁開腳步走進教室。她側過身望向那架已經殘缺不堪的鋼琴,輕聲問道,“阿賀,你還會彈鋼琴嗎?!?/br> 伍賀蓮默了下,沉聲說道,“很久不彈?!?/br> 他的很久,卻是好幾年。 除了…… 宋方笙卻記起了那天,在那家鋼琴店里,他在彈鋼琴??墒菫檎l而彈?似乎是想知道些什么,又想要確認些什么,她開口問道,“那不如今天彈一下?” 伍賀蓮抽了口煙,漠漠說道,“手生。” 宋方笙沒有想到他會拒絕,麗容一窒,只是黯然神傷。他只在那天彈過一次鋼琴,隔離那么多年,她再次聽見他彈鋼琴,竟然是在那樣的場合。這意味著什么,她清楚地明白,輕輕地握起拳頭,“阿賀,我們去學校走走。” 兩人漫步走在林蔭小道,學校除了那幢教學大樓,其他都已經翻新過了。 即便如此,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你還記得那里嗎?以前應該是cao場吧?當時你應該是站在cao場最左邊的地方,我在最右邊的地方。那兒是食堂,不過學校的伙食真的不怎么樣,幸虧食堂的大嬸大叔人好。”宋方笙指著兩個方向比畫,眼前依稀是從前的一幕一幕情形。 她一直在說,而且說得那么詳細。 每經過一個地方,都在說從前的一切。 繞著校園走了一圈,一邊說一邊走,停停又走走,走走又停停,竟然也走了兩個小時。直到回到那幢爬滿了爬山虎的大樓,站在大樓下抬頭望去,那間音樂教室的大門還敞開著。伍賀蓮的煙抽了一支又一支煙,終于不再繼續(xù)抽。 “阿賀,你以前不抽煙?!彼畏襟蟼阮^望向他,蹙眉說道。 伍賀蓮凝望著三樓的那間教室,淡淡一句,“那是以前?!?/br> 他看似平靜的一句話,卻讓宋方笙一下難過。她顫顫地伸出手,手指彎曲成糾結的姿勢,小心翼翼地碰觸向他,抓住了他的手臂。她將頭靠向他,像是從前練舞練得累了,總是會那樣靠著他休息。 “阿賀,現在也沒變?!彼剜f道,聲音輕到不行。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伍賀蓮的語氣平淡,沒有一絲起伏。 宋方笙一窒,咬著牙說道,“我知道你在怪我不告而別……” “笙?!蔽橘R蓮喊出這個稱呼,那是久違的稱呼。 可是時間太長了,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宋方笙不敢抬起頭來,更是不敢面對,聽見低沉的男聲在頭頂盤旋,“我沒有怪你?!?/br> “阿賀。我已經離開芭蕾舞劇團了,我再也不走了?!彼畏襟匣舻靥ь^,執(zhí)著地望著他。他依舊是年少時的他,在她的世界里沒有改變過。宋方笙固執(zhí)地不肯松開手,那句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話語,壓抑在心中。 她動了動唇,輕輕說出,“阿賀,我很想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