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像是驗(yàn)證一般，符念再次開口。

    孟桓哭著，沒有回答，他已是泣不成聲。

    沒有回答，也是好的。

    可是江燁修冷厲的聲音偏偏在一旁響起了

    “尊主，你不是早就想殺他了么？怎么，現(xiàn)在他死了你還不相信？”

    清朗的譏誚之音，是符念要的驗(yàn)證。

    相信么？

    他死了。

    陌卿死了。

    符念雙眸一晃，密密的長睫下垂，蓋過眼中怔愣。過了好半天，他推開孟桓看向江燁修。

    “怎么死的？”

    平緩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符念嘴角甚至墜著一絲微笑。

    “上余的人殺的，六芒星陣，萬劍穿心?！?/br>
    江燁修開口，字句疏冷，不含溫度。

    六芒星陣？

    萬箭穿心？

    符念想了一下，想著陌卿萬箭穿心的時(shí)候，那張清絕的臉會什么表情。應(yīng)該很痛罷？他那雙鳳眸里會不會沾染殷紅？

    淡淡的水桃紅，就跟每次他強(qiáng)吻他時(shí)一模一樣？

    符念想著那張容顏較好的臉，想著他單薄的身軀，忽然就迫切想看到他。

    “他的……尸體呢？”

    喑啞的嗓音，符念問得沉緩。

    江燁修緩緩抬眸，微笑著，對上符念空洞的桃花眼：“上余山下，曝尸門樓”

    第107章 贖罪

    一句話落下，符念指尖猛然一顫。

    上余山下，曝尸……門樓？

    門樓，就是那個(gè)人人都可以看到的上余門庭

    那個(gè)耀武揚(yáng)威的，雕龍刻鳳的白色石柱上？

    憑什么？

    符念忽然不能接受，于是他問：“憑什么？”

    江燁修：“憑他們殺不了你”

    “憑他們殺不了我？”符念木著一張臉，沒有明白意思。

    江燁修淡淡解釋：“尊主，六芒星陣是用來除你的，而你當(dāng)時(shí)你血脈入邪，被劍氣驚醒后，更為兇悍，所以這六芒星陣根本奈何不了你?！?/br>
    符念：“然后？”

    江燁修抬眸看著他，忽然有些好笑：“尊主，你覺得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符念還沒明白過來，又或許，他明白了，只是不愿意去想。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師兄！陌卿怕你被劍氣所傷，拼死為你擋了六芒星陣！”

    孟桓在一旁喊出了聲，彼時(shí)他已經(jīng)拾掇好了眼淚，臉上是一片沉郁。

    接著，他又沉沉地喊：“外鎮(zhèn)的村民都在等上余的行動(dòng)，上余的人見六芒星陣殺不了你，便想著把同伙的陌卿帶回去，曝尸門樓，平息民憤！”

    陌卿為你擋了六芒星陣……

    上余的人殺不了你，便把陌卿帶回去……

    曝尸門樓，平息民憤……

    奇怪的字句在循環(huán)往復(fù)，好奇怪。

    奇怪得可笑。

    符念臉上抖出狂浪的笑容，他笑著，一把提住了孟桓污濁的衣領(lǐng)。

    “我是不死之身！他憑什么要替我擋陣？嗯？”

    “憑什么？！”

    孟桓被符念呆鋒利的手遏制了脖頸，整個(gè)人幾乎窒息。他掙扎著，根本答不上一句話。

    可是符念又猛地放開了手，他將孟桓推開，狂怒地喊著：“他陌卿算個(gè)什么東西，竟然要為我擋陣？！”

    “老子看不上他！憑什么要替我擋陣？！”

    聲音像一把刀，割得人流血，發(fā)疼。

    孟桓跌坐在緇塵里，全身發(fā)抖。江燁修長久地冷著臉，沉默著，久久沒有說話。

    充滿血腥于尸體的林子里只能聽到一陣一陣憤怒的喊叫。

    符念罵著，將最骯脹污濁的字眼都用在陌卿兩個(gè)字上。

    聲嘶力竭，像是被背叛了一般。

    過了許久，他終于罵夠了，平息下來了。

    丟下一句“死了最好”開始沉著腳往外走。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兒，一步一步往外走著，他知道他需要一個(gè)安靜的地方，需要去思考“陌卿死了”這個(gè)事實(shí)。

    林木外的不遠(yuǎn)處的有一片葳蕤的草地。及人腿腹之高，巨大的巖石生在這草里，像隱藏著一只巨大的怪物。

    符念走進(jìn)草里，靠著這只怪物坐下。

    他的臉貼著怪物的臉，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滲入到血液中，卻有種奇異的溫暖。

    符念的神情是木然的，腦子里全是那張清絕瘦弱的臉。

    笑得、哭的，卑微的、無助的、生氣的、害羞的……

    好多……

    一股腦子全翻涌了上來，像是要他湮滅。

    他記得，陌卿剛進(jìn)夜行淵那會，倔強(qiáng)而又固執(zhí)，像是生了凌厲爪牙的貓。

    他有著和他師尊相似的面容，卻偏偏沒有他師尊那一份的溫柔。符念恨著這一點(diǎn)的不同，更恨著陌卿的反抗。

    于是他用暴戾去碾壓陌卿，去索取肆虐，他甚至想將他壓在身下，干得他哭，干得他求饒，干得他用師尊的語氣溫柔地喊他：“令宸”

    可是他終究沒有到那一步。

    怯了的人，是他自己。

    符念想，把這只貓養(yǎng)在身邊，安安靜靜地對他好，再鋒利的爪牙也會被剔除罷？

    可是事實(shí)上陌卿是只養(yǎng)不熟的貓，他偷偷進(jìn)了云來殿，親手毀了他師尊的遺體。

    師尊，是他的逆鱗。

    那個(gè)時(shí)候，符念是真的想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