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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似是看到符念這般狀態(tài)感到有辱門風(fēng),端著一張肅正的臉,早已背轉(zhuǎn)過身去。 顧長言倒是不介意,他不僅看著人們在符念身上發(fā)泄拳腳,等人們走了,他又緩緩朝著那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符念走去。 “符念,都這樣了,你還有本事上去么?” 聲音輕緩,顧長言屈膝,蹲在符念身旁說的譏誚。 符念眉心抽動(dòng),一張被人踩在細(xì)沙里的臉緩緩抬起,待看清了面前的人是顧長言,五指屈伸,撐著地面艱難地半跪起來。 當(dāng)然要上去,陌卿……還在上面。 如果是旁人,被人踢得幾乎散架的身體恐怕會(huì)難以挪動(dòng)一下。 可是符念不同,他是血族之主,是不死之身。即使他被萬箭穿心,但只要給他一定的時(shí)間,那些被劍穿透的血rou也會(huì)慢慢愈合。 他的不死之身,是罪孽的恩賜。 所以現(xiàn)在,他不僅用盡全身力氣爬了起來,還重新彎曲雙膝,搖搖晃晃地向前挪了一步。 顧長言冷目中漣漪輕泛,他不過是一句挑釁,竟沒想到符念真的能夠再爬起來。 一時(shí)間,他都不禁懷疑猜想,符念是真心想贖罪,還是真的在乎門樓旁的那具死尸? 沒有答案,只不過一瞬之間的猜想而已。 符念撐著傷殘破的身軀向前跪行,腳下拖著血跡,目光朝著前方,再?zèng)]有看顧長言一眼。 蒼穹黯淡,顧長言一襲藍(lán)袍立于陰翳中,抬頭望了望遠(yuǎn)處遙遠(yuǎn)的天,凝眸片刻,轉(zhuǎn)身離去。 其他弟子仙師見顧長言走了,也接二連三地跟著離去。 不消片刻,人走盡了,方才還熙熙攘攘的道路上便只剩下他一人。 秋風(fēng)蕭瑟。 在徹骨的冷意于死一般的沉寂中,符念每一步,都跪得堅(jiān)定不移。 沒有人同行,這是屬于他一個(gè)人的跪拜。 時(shí)間流逝,天色漸暗,夜幕降臨。 走過一段十里的路需要多久?幾個(gè)時(shí)辰罷,如果動(dòng)用靈力,不過展眼間的事。 那跪一段十里的路需要多久呢? 沒有人知道。 上余的弟子修習(xí)完之后,便湊在校場上討論。 “你們說……這符念什么時(shí)候能跪上來?” 一個(gè)弟子眨巴著眼睛,好奇開口。 穆易冷笑:“就那副破模樣,搖搖晃晃跟個(gè)烏龜似的,我看五天五夜也不一定跪得上來罷?” “噯,穆師兄,夸張了,不說五天……我猜,他至少也要三天?!?/br> “三天太少了罷,他還帶著一身傷呢,對了,舒師兄,你說……要幾天?” 一個(gè)弟子反駁,順帶推了推一旁一直閉口緘默的舒耀。 舒耀受了這一推,抬起頭來,一雙泛著冷意地眸子看得眾人心頭一怔。 “我管他跪上幾天,最好永遠(yuǎn)不要跪上來!” 冷言冷語,劈里啪啦擲下,舒耀說完,提著劍往前走了。雪白的衣擺飄飖,裹挾凌厲。 任誰也從這言行中感受到了滔天的怒氣,甚至是殺意。 “舒師兄……這是怎么了?” 那個(gè)搭話的弟子愣愣的,還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穆易抬手,臉上蓄意味不明的笑,左手放輕力道拍在那小弟子的肩頭:“嘖,你可別忘了,我們這位舒師兄……可同那符念有殺父的血仇??!” 此言一出,那弟子頓時(shí)茅塞頓開,一雙眸子亮了片刻,旋即又布滿陰霾。 “符念殺了舒師兄的符念,那這舒師兄豈不是恨極了符念……” 弟子囁嚅說著,穆易付之一哂,他臉上笑容明晃晃的,像是在說:“這還用問么?恐怕都恨得滴血了?!?/br> 夜幕降臨,不甚明朗的天,連月光都只是淡淡的影兒。 路上晦暗一片,人若是不掌燈,那就得摸著走。 符念沒有燈,也不能走,他只能摸著跪。 鳥無聲兮山寂寂,夜正長兮風(fēng)淅淅。 同樣的長夜,不同的人處在不同的地方做著不同的事。 長夜破曉,晨光熹微,待到農(nóng)戶中的主人從睡夢中醒來時(shí),血族之主符念,終于跪到了上余的門樓前。 他跪在溫緩的朝陽中,身后的蒼穹映著緋若春桃的云霞,明艷艷一片,相形見絀之下,他身上的污濁窳敗也顯得分外刺眼。 從山下跪到上余,符念像是在泥里滾了一圈。一張臉滿是血污,一雙手黑漆不堪。 剛上完早課的上余弟子在門口冷不丁見了這骯脹不堪的人,一個(gè)個(gè)跟見了鬼一般。 不是最少得三天么?怎么一晚上就跪上來了? 之前在校場里議論符念的弟子目瞪口呆,嘴里喃喃著,拉著旁邊的師兄弟就要嘖嘖稱奇。 符念聽不到這些驚愕之聲,他還在拖著身軀往前跪,他的眼睛盯著那丈來高的木架,盯著那個(gè)血紅的人。 長路盡頭,跪到終點(diǎn)。 陌卿,我來……接你了。 近在咫尺,近在咫尺。 迫不及待地挪移著,終于,只有一步之遙了。 骯臟不堪的手想要觸摸那血紅的衣擺,然而剛伸到半空中,一雙雪白的絲履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面前的視線忽然被擋住。 符念一愣,順著眼前這雙雪白絲履往上,看到了目眥欲裂的……舒耀。 “讓開” 皸裂的嘴唇翕張,符念望著面前的人,喑啞吐出兩個(g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