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但傅子越像是早料到段瑯瑯會有此一問,搖頭否認,隨后直接拿出打印好的合同,請段瑯瑯過目。 段瑯瑯接過文件,又是一驚,“演員聘用合同?” 她沒急著翻開,臉色徹底嚴肅下來,“傅子越,你不是第一天入行了!基本的規(guī)矩不懂了嗎?” “姐,這個項目比較特殊……” 段瑯瑯直接打斷他,厲聲訓斥:“子越,我一直是很信任你的。演員在外面私自接戲,這可是違反了公司的制度!你難道想被公司雪藏嗎?” 她可以容忍藝人有自己的小性子,愿意幫助藝人解決生活里遇到的問題,但這不代表,藝人可以侵犯公司的權(quán)益,或是觸犯最基本的行業(yè)底線。她自問公司和自己都對傅子越不薄,雙方從未有過歧見和沖突,傅子越?jīng)]聲響地就在外面私自接洽項目,這可是行業(yè)大忌! 傅子越并沒有被段瑯瑯的陣仗嚇住,臉色未改,沉聲道:“瑯瑯姐,你別急,我沒有要解約或者換經(jīng)紀人的意思……你先看一下,這是盧易生導演的項目,情況特殊我才沒來得及和你說?!?/br> “盧易生?!”這個名字果然暫時性地止住了段瑯瑯的怒火,她詫異揚眉,“你是怎么認識盧導的?” 傅子越從容說:“你先看看合同,我們再聊。” 段瑯瑯意外,但還沒有完全消氣,她瞪了傅子越一眼,警告著他的不安分,隨后才翻開了手中合約。 她一目十行地瀏覽下去,在合同正文的第一段愕然停住,“……飾演電影《行難醫(yī)》男一號劉澤世一角……” 段瑯瑯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問道:“盧導的男一?他們自己找上你的?” 她前幾天還聽圈子里的人在傳,說尹慕已經(jīng)在和盧易生導演的casting團隊在過合同,多半是要演新電影了。尹慕從電影學院畢業(yè)不過才一年,照理說在娛樂圈還應(yīng)該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年齡??梢晦D(zhuǎn)眼,他先是拿了電影節(jié)的最佳新人,緊接著又搭上了盧易生導演,這是要彎道超車啊……可饒是如此,段瑯瑯也沒動過自己的演員能替了尹慕的想法。 那太遙不可及,她已經(jīng)很清楚現(xiàn)實了。 然而,卻是眼下,傅子越竟然拿到了這份本該在尹慕手中的合同。 段瑯瑯內(nèi)心震顫,像是忽然被云端的夢砸中。 “這是我朋友幫忙引薦的?!表椖康氖?,有盧易生導演鎮(zhèn)山,傅子越有十足把握,段瑯瑯會為他解決后顧之憂。但傅子越今天真正要與段瑯瑯談的,卻是另一樁事。“你還記得在上海見過的我的朋友嗎?” 段瑯瑯蹙眉,“你說那個木木?” “他叫盛林。” 想起這位小公子哥在上海的手筆,段瑯瑯倒不意外他能有盧易生這邊的資源,因此不算多驚訝,“哦,所以是他給你介紹的項目?” “算是吧,盛林上面有個大哥,他夫人是殷若瑜。” “殷若瑜??你說那個影后?” “對?!?/br> “……”段瑯瑯心中驚嘆,想張口感慨點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傅子越盯著段瑯瑯表情觀察,故意靜默了一會才問:“瑯瑯姐難道不好奇,盛林為什么會這么幫我?” 段瑯瑯似有所察,眉心擰緊,不知覺中心跳加快,像是想說又不敢說,她試探著回應(yīng):“你們是在上海電影節(jié)認識的?” “是?!?/br> “……”段瑯瑯倒吸一口氣,全然不敢相信的樣子,“傅子越,你總不會是和他……他可是個男的!” 傅子越?jīng)]什么表情,反而大膽地迎上了段瑯瑯審視的目光,“是,我因為和他在一起,換來了這個機會?!?/br> 他沒直白地將“包養(yǎng)”或“潛規(guī)則”這樣的字眼說出,但其中含義已經(jīng)表達的十分明確了。 段瑯瑯情緒徹底失控,她勃然大怒,把手里明明來之不易的合同狠狠甩在桌子上,揚聲罵道:“傅子越!你真是瘋了,這是飲鴆止渴你懂不懂,你……虧我這么看重你,你要什么公司不給你安排,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傅子越認了這頓罵,卻不言錯,他眼神里光芒未改,甚至更亮,更清明,他一針見血道:“但我今天從他那里得到的,是公司永遠沒法給我的。” 段瑯瑯帶了傅子越三年,自問無愧于心,她在傅子越身上投入的關(guān)注和情感,遠遠不是組里其他藝人能比的。那是因為她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其他人的天分注定止步于蕓蕓眾生,只有傅子越,有天賦,更有心氣。她也有她在事業(yè)上的野心,而這個能夠與她相互成就的人正是傅子越! 可她沒想到,傅子越居然會有走向歧途的一天! 段瑯瑯恨鐵不成鋼,顧不得辦公室外眾人循聲望來的八卦的眼神,仍是指著傅子越,恨道:“我不是不知道你想拍電影,但你有沒有想過,那個盛林今天能給你安排這個電影,明天也能照樣封殺你,你得到什么了?你得到的是一時名利,失去的是在這個行業(yè)里永遠的自由!等到那個時候,不管你有再好的演技,再大的名氣,只要他動動嘴皮子,再沒有導演和平臺敢用你,你怎么辦?你跪得了一時,跪得了一輩子嗎?還是今天演完盧易生的戲,你明天就甘心息影謝幕嗎?” 傅子越一動不動,這些事,他不是沒想過。 但他的年紀已經(jīng)到這里了,該等的時光,他已經(jīng)付出過,再要他等下去,他也一樣是等不起了。 與其在未知的命運里面對蹉跎的可能,倒不如放手一搏! “瑯瑯姐,木已成舟?!彼嵝褜Ψ?。 段瑯瑯深深吸氣,被這一句逼得大腦充血,斷然道:“但你別忘了,你還沒解約,我段瑯瑯依然是你的經(jīng)紀人!” 傅子越仰頭望向她,眼神深邃卻不可揣摩,“那就請問瑯瑯姐,作為我的經(jīng)紀人,盧易生導演的《行難醫(yī)》的男一號和《大清宮闕》的男三,你又要如何替我選擇?” “……”段瑯瑯哽住。 第18章 舉手之勞 在段瑯瑯印象里,傅子越始終自律、自制,對工作上心也配合,是很不可多得的好演員。 她想過或許會有很多新人在浮浮沉沉的娛樂圈里選擇不一樣的路去走,但段瑯瑯從沒想過,這個人會是傅子越。 木已成舟……是的,木已成舟。傅子越的話在段瑯瑯耳邊回響,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來不及去阻攔傅子越,甚至她都不知道,這究竟是傅子越籌謀多久的事情。在既定事實面前,段瑯瑯也說不出讓傅子越放棄《行難醫(yī)》的話。 那確實是她和公司都無法給予傅子越的機會。 見她陷入沉默,傅子越淡淡地說:“《大清宮闕》那邊,要辛苦瑯瑯姐再幫我處理看,怎么和他們把合同解了。” 段瑯瑯無奈,卻又沒辦法,不由得埋怨:“你不早和我說。” 傅子越并沒向她解釋。 雖然他確實可以早一點告訴段瑯瑯自己的決定,離開機時間越久,可以和片方討論轉(zhuǎn)圜的余地越大。然而,即便盛林當初信誓旦旦,將這么好的條件擺到他的面前,傅子越依然習慣性地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 直到今日,塵埃落定,他才告訴段瑯瑯。 “算了算了?!倍维槵樢呀?jīng)徹底沒了脾氣,她坦然道,”撕合同而已,又不是沒撕過,我去處理吧。只不過這是你個人原因決定的,違約金公司肯定不會幫你出,你怎么打算的?找盛林要嗎?” 傅子越早有計劃,果斷說:“不用,這些年我還有點積蓄,談好數(shù)字你告訴我就可以。” 而段瑯瑯很清楚傅子越這些年片場,即便他有存款,也未必能應(yīng)付得過去。 她委婉地提醒:“子越,《大清宮闕》不是個小項目,你得到的又是這樣一個眾人爭搶的角色。當初制片人是力排眾難定下你的,你現(xiàn)在一走了之,她不會在錢上面對你寬容的?!?/br> 傅子越卻依然搖搖頭,“沒事,我手里還有一套房子,大不了就賣了應(yīng)急,你不用替我擔心?!?/br> 既然知道盛林送他的那套房子,不是供兩人一起住的,那對傅子越而言,它也沒有什么特殊的意義。 段瑯瑯聞言奇道:“這種事你倒很堅持,為什么不找盛林要?” 傅子越面不改色地望著段瑯瑯:“因為我要他給我的,是更重要的東西?!?/br> 他的野心昭然寫在了眼神里。 段瑯瑯欲言又止,最終化作一聲嘆息。 她理當知道,傅子越所圖,絕非金錢這樣簡單。 只是,所圖越大,反噬越多。就算有朝一日,他成了再耀眼的明星,哪怕一夜爆紅,又哪怕獎項滿貫。在資本面前,他也永遠都是個“普通人”,甚至是注定匍匐的螻蟻。 等到那個時候,傅子越是否又會后悔今日的大膽與冒險呢? 她揮了揮手,無力道,“算了,你先回去,我再想想有沒有別的解決辦法?!?/br> 傅子越也不多逗留,起身道:“盧導這邊的合同我會再給你郵箱發(fā)一份,副導演的微信也推給你,后面的內(nèi)容照常談就好,他們都知道你。” 這意思是傅子越從一開始就沒隱瞞自己有經(jīng)紀公司和團隊的事,因此也就沒有了要解約嫌疑。 段瑯瑯頷首,“你放心。” 傅子越也知道段瑯瑯是打心底里替他考慮,臨走前安撫道:“姐,這些年都辛苦你了。” 段瑯瑯看了他一眼,不肯說話。 傅子越也不強求什么,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他推開浩粵娛樂氣派又沉重的大門,像是推開自己生命里全新的一頁。 盛林再次得知傅子越和《行難醫(yī)》劇組情況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個月。 他在美國做生物醫(yī)藥的高中同學回國,組織了聚會,包下了酒店頂層的無邊泳池開party,盛林便和許隱一同去了。女孩子們在泳池里各種造型的充氣漂浮船上拍照,有甜甜圈形狀的,有火烈鳥的,男生則坐在池邊喝酒。盛林和許隱點了一堆炸雞薯條垃圾食品,坐在吧臺上一邊喝酒一邊聊天。三五不時有同學過來和他們打招呼,問候彼此近況,隨后就切入主題,“我最近在做一個項目,不知道你們感不感興趣啊……” 關(guān)系好的,盛林就說:“你發(fā)我項目書看看?!比缓髞G給資產(chǎn)經(jīng)理做項目評估和企劃。 關(guān)系一般的,盛林便撐著腮幫子聽人侃侃而談,最后眨眨眼,并不接話,對方就知趣走了。 幾輪人來聊過,盛林身邊總算清凈下來。 許隱笑他,“我看你在他們眼里,跟裸奔的大胸女人沒什么區(qū)別。” 盛林瞪了許隱一眼,也懶得挑他這話里的刺,又招手點了杯酒,才繼續(xù)之前兩人間的話題,是在聽許隱講他下面一個在策劃的項目。許隱雖然風流浪蕩,但畢竟受家庭熏陶,對電影還是頗有熱情的,尤其自己制作的片子,總有幾個賣點很特立獨行,因此盛林挺愛聽他講的。 兩人正聊著,盛林手機響了。 他看也沒看地按斷,準備扣過屏幕,讓許隱繼續(xù)。 但許隱卻眼尖,注意到了那上面?zhèn)渥⒌拿?,挑唇一笑,“不接嗎?是傅子越的?!?/br> “……啊?!笔⒘值拖骂^,果然,他不好意思地瞥了眼許隱,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喂?寶貝……” “真rou麻。”許隱笑著吐槽。 盛林也不理他,只聽電話里,傅子越問道:“你還在聚會嗎?有沒有打擾你?” “沒事,你難得打給我,我當然要接呀?!笔⒘逐ゐず幕卮?,許隱聽不下去了,沖盛林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下身,意思是要去放水。盛林擺擺手,示意他去。 傅子越道:“總是怕打擾你,但今天有好消息分享?!?/br> “什么事?” “我今天收到盧導那邊回寄過來蓋章后的合同了?!备底釉秸Z氣輕松,“我經(jīng)紀人說,合同談得格外順利,應(yīng)該是多虧你的關(guān)系,特地打電話來謝謝你?!?/br> 傅子越看過終版合同才知道段瑯瑯說的格外順利是什么意思,待遇上,商務(wù)艙往返、酒店套房、每個月四天的假期,還配備組內(nèi)房車,一日三餐要有獨立膳食的標準等等……除了片酬低了些,只有二十萬,是傅子越《大清宮闕》五分之一都不到的片酬。但段瑯瑯和傅子越都很清楚,這部作品能帶來的收益,遠不止今日的金錢這么簡單。因此都沒再談,痛快接受了。 盛林卻不知其中內(nèi)情,聽傅子越如此鄭重,臉上帶了笑,“干嘛突然這么客氣?那是他們應(yīng)該對你好的!” “這部電影對我來說意義很大,木木,是非常難得的機會,對一個演員來說尤其如此。之前都沒和你認真講過,現(xiàn)在還是要說的。我很感謝你?!?/br> 傅子越的聲音平和而沉穩(wěn),并沒有尋常里說情話的味道。但盛林聽了卻頗有幾分甜蜜感,傅子越重視的,可不是別的什么項目,是他給的機會哎! 就像在場的老同學們,總有人希望從他這里得到“投資”,因為大家都知道,盛林最不缺的就是錢,他的錢都是拿來花的,買房買車,還是買別人的尊嚴夢想,對盛林而言并無分別,更何況,他們都信誓旦旦,認為一定能給盛林帶來更高的收益。 可是,盛林在決定做每一筆投資時,想到的卻從來不是經(jīng)濟上的回報。 他只是純粹記得這個人讀書的時候總是幫他抄筆記,或者體育課后買水會幫他帶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