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妾身和相公是從南方來的，聽說老板這里有好藥治毒瘡，請老板替小女子瞧一瞧吧?！?/br>
    這時女子已不再刻意壓低聲，聲音也就不見了方才城門那會兒的喑啞，反清脆得悅耳。

    店老板手下動作一頓，倏地抬起頭來，卻只瞧見一對扮相可疑的夫婦，他遲疑地打量了對方片刻，“不如夫人解下巾子，讓老頭給你瞧瞧？”

    “老板腿腳不便，還是妾身自己過來罷。”女子說來，輕車熟路朝隔開店鋪與內(nèi)室的一塊布簾走去。

    “妾身臉上的毒瘡，見不得風(fēng)也見不得光，能否請老板移步室內(nèi)一看？”

    “哦，哦！夫人請！”那老板忙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隨在女子身后，朝著內(nèi)室走去。

    只見這兩人進去了片刻，簾子又被從里掀起，那女子探出頭來，招呼站在鋪中環(huán)視的男子，“相公，進來呀?！?/br>
    男子便隨她進去。一入室內(nèi)，那老板行了一禮，用不大的聲音喊了一聲，“白姑娘！”

    待二人摘掉遮臉面巾，卻給嚇得后退兩步，不確定地看了看男子，“這可是……楊公子？”

    男子頷首，女子則一邊扯著手上粗布，一邊道，“趕了一夜的路，你給我們打盆水，容我們洗洗臉再說給你聽?！?/br>
    一刻時辰后，京城“趙記”藥鋪內(nèi)室，分坐著兩男一女。

    其中左邊挨坐的年輕男女，仍穿著方才那身城門見過的素袍，各自的面容卻發(fā)生了驚人的變化。說來怕看官不信，那兩人臉龐都宛若經(jīng)了神仙輕撫，一個臉上毒瘡消失，代之以凝脂般的肌膚和嫵媚的眉眼，一個眼也斜、嘴也不歪了，五官恰到好處的干凈單薄，清秀的臉龐上，又綴著一雙格外烏黑明亮的眼，讓人一望便忘不了……

    倘若方才城門的人見了這兩人的面目，恐怕也要驚掉下巴，這是哪里來的兩個貴人？倘若方才二人就以這副相貌進城，眾人的眼恐怕便要長在他二人臉上，守城兵定也不會那般草草了事，而要將兩人的容貌都瞧個仔細，輪番對比，才肯放人進城。

    “白姑娘，盼了這好多日，終于把您盼來了。您瞧，這城里亂啦！您跟殿下再不來，時機便要錯過了！”那年長些的男子把兩人左瞧右瞧，激動不已。

    “老趙，你別急，有許多事殿下尚不知曉，你細細說一遍罷?！?/br>
    “哦，是了！是！”那老板點點頭，又朝年輕男子道，“殿下，當(dāng)日地洞一別，已一年了。殿下已不認得老趙吧？”

    他方才在外頭當(dāng)?shù)昀习鍟r，黃而胖的面皮，長著一副最普通的眉眼鼻嘴，瞧不出什么起眼的地方，此時說起話來，全然沒了那副做小伏低的呆相，瑯邪見他是個瘸子，想到必是那日地洞里三五百人中的一個，便點了點頭。

    白青青問，“京里什么情況？一路只見往南逃的，怎地還有這么多人進京？”

    “姑娘也瞧見了？這樊家二皇子要進京打老子，美名其曰清君側(cè)，城里早就亂套啦，卷鋪蓋逃的至少有三成，大伙兒都傳著投敵算了?！?/br>
    白青青耐著性子，將話望回帶，“皇帝呢？”

    “哼，皇帝自打有了那位袁仙長，便真當(dāng)自己成了天子，要求神問佛，來擋這逆子的造反，此番祭天問命的令一出，京里可真是熱鬧極了。我猜那跟姑娘一道進城的人，都是來瞧熱鬧的，往后可書可笑罷?！?/br>
    白青青若有所思，“樊裕幾時攻來？”

    “聽說到衛(wèi)城了?！?/br>
    “身手可真快……幾時祭天？”

    “兩日后?！?/br>
    “那他趕不上了，”白青青笑了笑，“大伙兒都還好？”

    “都好。今兒姑娘來了，正好聚聚。”

    “行么？可別給李大人惹了麻煩。”

    “朝里忙著祭天，又要準(zhǔn)備打仗，誰還有功夫管咱們呢?！?/br>
    白青青笑了笑，還未說話，老趙又道，“不過說到李大人，前些日在街上瞧見，老趙有些擔(dān)心?！?/br>
    “怎么？”

    “面色枯黃，瘦得跟枯柴一般，恐怕……”

    “藥當(dāng)真無用？”白青青問了一聲，忽地想到一事，“哎呀，我曾遇到孫先生，可恨那縣衙貪官，竟忘了向他求藥！”

    “姑娘不必自責(zé)，李大人這是心病，郁結(jié)在心，他自己若放不下，便是華佗在世，也沒有法子?！?/br>
    白青青默了半響，嘆道，“老天爺未免不公?！?/br>
    “哪個李大人？”瑯邪終于忍不住問。

    那老趙卻不敢隨便答他的話，左右沒了自己的事，找了個借口便溜出門，只剩白青青跟他待在一處。

    那日兩人一番長談，兩人各自表了態(tài)，瑯邪心中不安，暗中留意白青青，可她也并無可疑舉動，好似那夜失態(tài)只是瑯邪錯覺，待問及來日打算，更是三緘其口，不是岔開話頭，便是閉口不談，就此遮掩了過去。

    此時見她又只是含笑飲茶，瑯邪不由沉不住氣，“我已跟了來，白姑娘現(xiàn)在還不打算開誠布公么？”

    白青青對著他，就像對著一個孩子，總?cè)滩蛔∫獞蛩Ｒ环?，“小女子若說了，恐怕殿下不信?！?/br>
    “文大人那般忠臣，不也為你們暗度陳倉，難道還有比他更……”

    但見白青青笑容越來越深，他心里忽地一動，脫口道，“……兵部尚書李崇德，難道去了戶部？”

    “殿下當(dāng)朝廷是李大人的么，兩任尚書還能由他挑揀？”白青青不緊不慢地飲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