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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頓住動作,面面相覷,樊誠已不管他們,拖著那人的手,大步朝宮墻上闖去。 此時臺上業(yè)已念完了禱告,只剩最后一項,由那袁仙長朝上天進獻今日這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物事,為樊帝求得長生。 “為皇為帝為人君者,天下至高無上者也——” “然——” 樊帝微微皺眉,望一眼灰袍道人,后者臉上仍掛著成竹在胸的笑意。 “為君不仁不義者,諸侯群起而手刃之——” “為君無德不治者,群民共憤而另任之——” 墻下群民嗡嗡sao動。 袁永緩緩走向墻上最高一階的轎子,眾人似乎這才發(fā)現(xiàn)此物,只要他一拂開,墻下眾人都可瞧見今日,他們眼看著他伸出手,“今日天子求長生,其長生之身,為其子……” “父皇!” 沒人注意到樊誠是什么時候闖到了城墻上,黑甲們亦紛紛被那位仙長引走了注意,混跡人群中的瑯邪更是沒有。 他一直緊緊盯著那轎子,只等這袁永將白青青所說的“真相”公之于眾,乍聽這聲父皇,他沒有反應過來是誰,只是在這停歇間扭過頭,低聲問身旁的白青青,“你說的那物到底是什么,當真有那般魔力?” 白青青亦輕聲道,“公子放心,小女子絕無夸大,再沒有比這更……天啊——!” 空氣凝固了,墻上的人隔了很久才驚呼、逃竄開—— “有刺客??!” “保護皇上!” 反而是墻下眾人相隔甚遠,只有些輕微的sao動,此時望著墻上,只如看著一出太過詭異的戲,只那戲太過真實,潑墻的血嚇得眾人心上顫抖,隨后反而更加入迷。 樊誠第一次痛到麻木,胸口傳來的痛感讓他低下頭,一把匕首從他的背部將他整個貫穿了。 他抹到一手的血。 那是他自己的血。 血染紅了他的衣裳,染紅了他站立的那一方地面。 太多了…… 一個人怎么能流這么多血呢? 那會死的。 他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只能咚一下跪在地上,然后緩緩倒下身子。 我要死了……他想。 我是來殺人的,怎么會死呢? 哦……原來不止他一個人的血……那個人,那個人…… 他看到父皇的臉了,還是一頭猛獸的臉,正憤怒焦急地大吼著,像一只咆哮的獅子。 他沒聽到他在吼什么,也許是失血過多,他打了個寒噤。 有人要來搬動他, “父皇……” 他舉起手,“……死……你……是……好皇……” “小誠……” 底下的人聽不見上頭發(fā)生了什么,上頭的人雖聽到了這斷斷續(xù)續(xù)的、凄慘的哭聲,卻都沒反應過來是從何處傳來。 “……小誠……!” 終于有一個宮人察覺,望向那最高一級臺階上,由袁仙長帶來的、據說裝著此次祭天最重要物事的小轎,隨后他身旁的宮人、童子、守衛(wèi)紛紛意識到,也都望著那尊貴的、金黃的轎子。 就在襲擊開始時,宮墻上混亂一片,唯有此轎始終沒有一絲動靜,誰想這時里頭竟傳來了激動的磕碰之聲,繼而,一跟裹著白布的木柴,不,一只干瘦的蜘蛛,不,一具身著白色囚衣的棍子人從轎中摔爬了出來,他從臺階上磕磕絆絆地爬下來,嘴里“啊”“啊”地嚎了兩聲,隨后又喊道, “小誠……小誠……” 眾人誰能料到,那為祭天必備的最重要的物事,原來并非袁仙長口中“見不得塵世俗氣的仙器”,卻原來是個人!倘若他還能被稱之為人的話。當下,整個墻上無不瞠目結舌,早已忘記了手上動作,只直愣愣地望著這個在地上艱難爬行的人。 他的頭發(fā)已被精心地梳整打理過了,臉頰也精心地擦洗過,衣服更是新?lián)Q的干干凈凈的,看起來,預備讓他面見萬民的人已盡了全部力氣,要讓人們一眼就認出他。 可是他昔日身上的那份尊貴儒雅蕩然無存,只如一條最惡心虛弱的蛆蟲一般在地上蠕動著,一步,一步,他驚恐地望著地面,因太瘦而大得出奇的眼睛里沒有淚水落下,只是始終望著他弟弟染血的尸體干嚎著,“小誠……” “小誠……” 啊,那時場景,聲音,但凡是個有心之人見了一眼,聽了一聲,都要為之感到毛骨悚然——世上怎會有這樣凄厲的叫聲,這樣可憐的人! “那是……太子爺……” ☆、金桂飄香 三個月后,無量寺。 淅淅瀝瀝的秋雨下了一夜,早上醒來,寺院楓葉飄落殆盡,深紅的葉片被雨水浸透,雜亂鋪向通往無量寺的漫長山路。 晨鐘響過,寺門中走出一個背著包裹的青衣青年,回望了一眼,緩緩朝山下走去。 “施主,”掃地的小尼姑問,“施主見著人了么?” 他點點頭,但看上去興致不高。 這人長得真好看,又連著兩月風雨不斷地來,而今終于見著了人,怎么還不高興呢? 想來男女有別,師傅不讓他們相處太久。 小尼姑動了惻隱之心,“不如施主明日再來?掌門師傅講經日子到了,山下男女都可來聽,施主也可……” ——“走?走哪兒?” “我?guī)Ч霉秒x開京城,姑姑想往哪里去,我便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