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到站勝平路時，栗若和姜云圻下車。

    姜云圻：“謝謝，麻煩你帶路了。”

    栗若點頭“嗯”了聲。

    走在路上，栗若想起前幾天她洗完澡回來，在筒子樓的天井看到了姜云圻。

    她有些明白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了，或許就是在找那家叫滄海笑的酒吧。

    栗若帶著姜云圻往筒子樓后的一條街走。

    兩相無聲，都沒有說話。

    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酒吧門口。

    閃爍的霓虹燈牌下，聚集著形形色色的人，這是另外一幅聲色犬馬的景象。

    栗若沒有問他來這里做什么，指了指寫著滄海笑的酒吧燈牌。

    “就是這里了?！?/br>
    將人帶到目的地，她不想在這里久留。

    “我回去了?！?/br>
    “我送你。”

    這是干嘛？

    栗若不解：“不用?！?/br>
    姜云圻沒有進去酒吧。

    “晚上不安全?！彼p笑說，“你是個女孩子?！?/br>
    栗若稍頓片刻：“不要緊的。”

    姜云圻：“沒事，我記得路，送你再回來?！?/br>
    姜云圻很執(zhí)意，不給她反駁的機會。

    栗若沒再推辭。

    兩個人沉默地走著，慢慢回到筒子樓。

    栗若站在樓梯下：“謝謝，我上去了。”

    姜云圻淡淡頷首。

    看著栗若轉(zhuǎn)身爬上了樓梯，姜云圻抬步，正打算去酒吧。

    帽衫口袋里的手機驀地震動起來。

    姜云圻拿出手機一看，12個未接來電，來電顯示是姜清霖。

    他的父親的電話。

    緩緩吁出一口氣，姜云圻點擊接通。

    “喂？爸?！?/br>
    那端嗓音沉沉：“你在哪？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br>
    “啊，放學(xué)了。”姜云圻哂笑，“回家啊，還能去哪？”

    “我都到家了，你還在路上？報位置，我去接你?！?/br>
    “不用了。”

    姜云圻掛掉斷電話，無奈扯了扯唇。

    深知這是姜清霖發(fā)怒的前兆，今夜再次無緣滄海笑，酒吧是去不成了。

    他轉(zhuǎn)身往筒子樓外走去。

    在公交站臺搭乘計程車，回途路上。

    姜云圻靠在后車座上，回想起白天的種種，感到深深的疲憊。

    父親不請自來，占用他的下午上課時間，跑到校長辦公室與胡校長寒暄，點名關(guān)照他。

    而后帶上他去吃飯，晚上，母親童麗也趕來青陽，在飯局上和姜清霖爭執(zhí)起來。一天下來，一地雞毛。

    計程車開到城北別墅區(qū)。

    到家下車。

    姜云圻一只腳還沒踏進家門，童麗就沖過來，把他抱了個滿懷。

    童麗錘了兩下姜云圻的后背：“跑哪兒去了？嚇?biāo)牢伊?！?/br>
    “沒去哪兒，這不剛放學(xué)回家么?！苯欺邍@氣，“媽，我不是小孩兒了，又不會弄丟?！?/br>
    說話間，姜清霖朝他走來。

    他穿深藍色襯衫，帶著一副金色細(xì)邊眼鏡。男人身材高瘦，保養(yǎng)得體，氣質(zhì)斯文儒雅。

    姜清霖抬腕看表，沉著嗓子問：“看看幾點了？”

    姜云圻面無表情：“等公交車，晚了點。”

    姜清霖眉心微不可覺地一蹙，轉(zhuǎn)頭問外婆。

    “mama，家里的司機在做什么？”

    童麗就罵：“怎么？興師問罪上了？你搞清楚點，這里是我娘家，姜清霖！”

    姜清霖看她，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讓姜云圻跟爸媽來青陽，你完全沒有征求我的意見。”姜清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只是暫時拉不了琴，不是一輩子?！?/br>
    話罷，又問姜云圻：“封閉針在打嗎？”

    姜云圻抬眼：“是我自己決定，和外公外婆來青陽的。我的選擇，與別人無關(guān)，尊重下我，行嗎？”

    姜清霖：“逃避解決不了問題?！?/br>
    “是嗎？您呢。”姜云圻笑著反問，“有正面解決問題嗎？”

    話音剛落，客廳里陷入沉寂。

    須臾，似乎傳來童麗輕啜。

    她很快收拾好情緒，上前去拉姜清霖：“跟我出去?！?/br>
    “在教育你的兒子之前，你不如先把我們兩個的事情弄清楚?！?/br>
    姜清霖腳步未動。

    反抓住童麗的手腕，揉眉嘆氣：“童麗，我們非要這么說話嗎……”

    “咯吱”一下，尖利側(cè)耳的聲音驟然傳來。

    坐在堂前上首圈椅上的外公，扯斷了二胡的琴弦。

    他干脆摔了琴筒，姜清霖和童麗霎時噤聲。

    老人站起來，言簡意賅下逐客令。

    “姜云圻放我這里一年，我們養(yǎng)。”

    “你們一個兩個這幅德行，自顧不暇，怎么帶得好小孩?！?/br>
    姜清霖頓了頓，老人就轉(zhuǎn)身回了臥房。

    見老丈人落下臉，一錘定音做了決定，他暫時不好反駁。

    他自知此時，這里不歡迎他留下。

    只好說：“爸爸，記得讓姜云圻打針，我改日再來看你們?！?/br>
    一天下來的爭執(zhí)不休，終于結(jié)束了。

    姜云圻洗漱完畢回到臥室，童麗在給他鋪床。

    她聽到推門的動靜，偏頭道：“來搭把手，這天慢慢冷了，要蓋厚一點的被子。”

    姜云圻走上前捏住被子兩角，童麗往里塞被芯，隨口問：“最近怎么樣？這里開心嗎？”

    “嗯?！苯欺叽怪酆?，“還不錯。”

    姜云圻補充了一句：“我覺得來這里，是正確的決定?！?/br>
    童麗：“那就好?！?/br>
    兩個人協(xié)力換好被套。

    童麗又問：“左手腕有好點嗎？”

    姜云圻：“醫(yī)生說，一周后打第二針?！?/br>
    童麗：“好，暫時不要碰琴了，知道嗎？”

    姜云圻淡淡點頭。

    他左手腕腱鞘炎，落下的老毛病了。

    一周前剛打了封閉針，疼痛才勉強有所好轉(zhuǎn)。

    “哦對了！”

    童麗驀地想起姜云圻交代的事。

    “東西我給你帶過來了?！?/br>
    書桌上放著一款黑色的hermes kelly，她走過去從包里翻出一張碟片。

    姜云圻接過，是搖滾同好群里的網(wǎng)友曉東哥制作的demo（小樣），錄音棚新錄的，還未發(fā)行。

    童麗恰巧去b市出差，于是姜云圻請求她幫忙，她抽空幫他拿的。

    童麗有點好奇：“這是什么？唱片？”

    姜云圻：“demo，朋友制作的，讓我試聽。”

    童麗興志缺缺，囑咐他：“早點睡?！?/br>
    姜云圻：“好的?！?/br>
    又交待了幾句，童麗離開姜云圻的臥室。

    “mama今天在這里住一晚，明天就走，晚安吧?！?/br>
    “晚安。”

    姜云圻躺在床上，關(guān)燈閉眼，然而良久都毫無睡意。

    客廳里沒了動靜，童麗應(yīng)該洗漱完畢回客房睡覺去了。

    姜云圻摸開床頭燈，磨磨蹭蹭從床上爬起來。

    輕聲打開臥室門，走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再回到臥室。

    坐在床頭，拉開床頭柜抽屜，拿出一盒帕羅西汀。喝水咽下兩粒，便再次熄燈躺回床上，等待淺薄的睡意快點降臨。

    然而，還是睡不著。

    姜云圻睜開眼睛，望著黑黝黝的天花板，發(fā)了一會兒呆。

    這種狀況持續(xù)一年多了。睡不著，失眠，精神不振，情緒不高。自己一個人找過心理醫(yī)生，診斷輕微抑郁，拿藥自己吃。

    他干脆起身，去衛(wèi)浴間洗了把臉。

    回到臥室徑自在書桌坐下，打開了臺式電腦，把demo塞進主機的光盤倉里。

    桌上的鬧鐘指針靜靜走動，指向兩點五十。

    姜云圻戴上電腦耳機，小樣里有四首歌，滑到最后，目光被末端最后一首<未命名>吸引。

    電腦屏亮著暗幽幽的光，鼠標(biāo)輕摁，姜云圻點開這首未命名的歌。

    是一段純音律，沒有作詞，沒有編曲，也許是一段即興的旋律。

    靜謐，平緩，溫柔。

    他從自己包里找出ipod，下載了音頻。

    關(guān)掉電腦時，熒屏的光慢慢熄滅，室內(nèi)重新歸于黑暗。

    他找來ipod耳機線戴上，單曲循環(huán)這首未命名，抹黑走到床畔，躺上床閉眼，第三次等待睡眠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

    睡意襲來的模糊瞬間，姜云圻莫名其妙地想著，明天讓栗若聽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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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樂demo指：小樣，樣本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