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rwegian Wood(3)
酒吧里簡單聊過兩句,李越他們往休息室去。 鑰匙開門,室內(nèi)昏暗,窗戶掛著百葉窗簾,透過間隙灑下光影方塊。 休息室陳設(shè)簡單,正中一套沙發(fā)組,方形茶幾,對著墻壁上的電視機。電視柜下放在dvd影碟機。 沙發(fā)上亂糟糟,堆著男人的衣服。 茶幾上是沒吃完的泡面,還有喝空的啤酒罐,殃及棕色地毯附近,丟得到處都是。地毯上染了一小塊干掉的啤酒漬。 大項指著那塊啤酒污漬,忘了身后緊隨進來的女孩兒,就開葷腔。 “周馳,你丫又尿了?” “我尿你大爺?!敝荞Y腳一伸怒踹他屁股,“有小姑娘在,嘴上沒把門?” 大項一屁股栽坐在沙發(fā),才注意到栗若。 哼唧兩聲不說話了,在亂七八糟的茶幾上拖出個煙灰缸,又摸找打火機。 姜云圻:“要抽外面去?!?/br> “嘿!”大項瞪眼,“你也擠兌我?” 姜云圻:“我同學(xué)在這兒。” 李越嫌棄飛過一個眼刀,“行了,別抽了?!?/br> “別管他們?!?/br> 姜云圻引著栗若,徑自走向角落放琴的托架。托架上,放置著一個暗紅帶黑漆面的電吉他。 托架旁放著一個黑色吉他包,姜云圻拿起來,打算把吉他塞進包里。 “你的吉他?” “嗯?!?/br> 電吉他有些沉,然而他只能一個手施力。 栗若見狀,下意識伸手去幫忙。 她把電吉他裝進吉他包,姜云圻就往身后一挎。 “謝謝。” 李越瞧見就問:“怎么?吉他都拿不動了?” 栗若忍不住解釋:“他剛打的封閉針。” 大項嘖舌:“可真行,放學(xué)不回家,晚上天天往這兒跑,手廢了看你怎么碰吉他?” 姜云圻就笑笑:“是,是,最近不碰了?!?/br> 放學(xué)不回家? 天天往酒吧跑? 眼皮子掀了掀,栗若心里閃過一絲怪異,說不上來。 電視機的熒幕陡然亮起,窸窸窣窣傳來聲音。 周馳蹲在電視柜下,往dvd里隨便塞了一張碟片。 幾個男人就在沙發(fā)里癱坐,百無聊賴摸出啤酒罐喝酒,聽著電影對白,或者說是等著被催眠。 片刻,李越的手機響起。 他接通,簡短說了幾句,站起身,拍起癱在沙發(fā)上的男人。 “老趙留了位子,去吃火鍋。” 伴隨著一聲“耶”,大項就生龍活虎跳起來,趕著人起來。 “你倆去不去?” 栗若忙搖頭,大項就笑:“那好,你倆留下來,看會兒店?” 姜云圻無奈。 “我能看什么,我覺得你們交給吧臺酒保小李比我靠譜?!?/br> 這群人不聽人講話,推推搡搡就出了門。 姜云圻瞧出栗若自從進休息室,就表現(xiàn)出的淡淡拘謹和尷尬。 于是提議:“你要呆不慣,要不先回去?” 昏昧的休息室里,樂隊幾人帶上門走后,只余下兩個人。 電視機陸陸續(xù)續(xù)飄出悉聲對白,是聽不懂的日語。 回去嗎? 她不想回去。 栗若搖了搖頭。 姜云圻頷首,見她情緒低落,說了聲“好”。 便卸掉背后吉他,去收拾沙發(fā),將男人的衣服搭上沙發(fā)椅背,騰出干凈的地方。 “來坐。” 栗若依言走來,坐上沙發(fā)。 “這什么電影?” 姜云圻掃了一眼電視機熒屏:“挪威的森林?!?/br> 他補充:“很巧,就是那回,你在學(xué)校書店買的小說改編的?!?/br> 少年也坐下來,挨在她旁邊。 “而村上春樹寫這本小說的靈感,就是來自the beatles的《nian wood》這首歌?!?/br> 剎那間,栗若幾乎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盯著電視機。 雙肩靠攏時,手肘偶爾相蹭,要時刻小心,這個岌岌可危的距離。 空寂的室內(nèi),電影絮語逐漸模糊,仿佛只聽得到心跳的律動。 當小貓一般的細吟鉆入耳膜,栗若回神,電視機熒屏映放熾冷的光。 冷色調(diào)的電影畫面里,渡邊慢慢撫摸直子的胴體,捧頭交頸,在安靜接吻。 瞳孔慢慢放大,幾欲沖破喉管的尖叫,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什么情節(jié)在看,栗若猛地轉(zhuǎn)過臉。 過大的動作幅度,致使上半身一個不穩(wěn),往身旁的方向栽去,撲在姜云圻的身上。 少年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勢往后栽躺,后腦勺撞上皮質(zhì)沙發(fā),手臂下意識攬住了女孩兒的腰。 熱意從腳底涌上頭頂,栗若把臉埋得低低的,抬不起來頭來。 心臟是失重的小鳥,在高空墜落。 充斥在耳邊的,是電視機里的男女,還在壓抑著喘息。 栗若的黑色發(fā)繩滑落,頭發(fā)散灑,掃在姜云圻的脖頸。 少年深深一個呼吸,斂著眼瞼,瞧見栗若透紅的耳根。發(fā)絲撓動得心尖發(fā)癢。 他眸色微動,滾了滾喉結(jié)。 太尷尬了。 要怎么面不改色去解決眼前的窘?jīng)r,栗若想不出來。 皮質(zhì)沙發(fā)上,輕輕動作就會發(fā)出摩擦聲響,隱秘而曖昧。 栗若腦袋混沌,陷入不知所措時,一只略帶薄繭的手觸上她的耳垂。 栗若睫毛輕顫,慌亂抬眸。 目光落在少年微微滾動的喉結(jié),還有冷白的右頸骨上,不顯眼的褐色小痣。 “做什么?” 她的話音未落。 姜云圻抬手,垂落在頰畔的頭發(fā)被撥到耳后,然后,輕輕抽走了她鼻梁上的黑框眼鏡。 百葉窗分割光影,灑落在皮質(zhì)沙發(fā),還有那張疏離冷艷的臉上。 望進那雙空茫冷淡的眼睛里,瞧見她臉上的可愛雀斑。少女的雙頰染上熱意,像是淺桃色的腮紅。 栗若慌不擇路,咬唇,伸手去夠自己的眼鏡。姜云圻沒有為難他,任由她搶回。 而后,收了手臂枕在腦后,就緩緩笑起來。 栗若感受到他的胸腔震動,靜謐里蟄伏躁動。 她連忙爬起來坐直,帶上眼鏡。 電影不知道放到哪兒了,沒人關(guān)注。 幸好沒了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情節(jié)。 姜云圻隨口問,嗓音染了點啞。 “多少度?” “五百多度。” “不帶眼鏡就看不清?” “看不清。” 姜云圻:“不好意思?!?/br> 姜云圻撐著沙發(fā)坐起來,斟酌說了句。 “我覺得,你可以嘗試把頭發(fā)剪短一些,換換隱形。” 何必偽裝自己,吝嗇自己的美。 栗若沒有應(yīng)聲,咬唇垂下頭,在沙發(fā)摸找發(fā)繩,慢吞吞扎好頭發(fā)。 “你長得怪怪的?!闭Z氣介于猶疑和驚嘆。 好像她長得無法描述。 很多人一直盯著她的臉,探尋的視線來回梭巡,曾對她這么講過。 她不好看。 他也這么覺得吧。 雖然大掃除時,姜云圻說過她漂亮。 他是第一個。 但栗若沒當過真。 不過是顧及她的感受,來自紳士的修養(yǎng),和客套場面話。 寂靜的休息室,電話突然響起來。 是栗若的。 她從口袋里摸出手機,姜云圻余光間瞥見,來電顯示閃爍著“mama”。 栗若沉頓片刻,掛斷了電話。 “不接嗎?” “不想接?!?/br> “為什么?” “因為,很討厭?!?/br> 沉默了一瞬。 姜云圻牽了牽唇角,淡淡的笑。 “原來大家都有討厭父母的時候啊?!?/br> 栗若:“我沒爸,談不上討厭?!?/br> 姜云圻怔愣了好久。 起身去關(guān)掉電視機,蹲在電視柜旁,點擊按鈕,彈出dvd光碟倉,他拿出碟片。 背對著栗若,他用輕松的語氣講:“我爸媽準備離婚?!?/br> “不對,準確來講,我mama想打離婚官司,我爸不同意,試圖挽回婚姻和家庭?!?/br> “在他出軌自己的學(xué)生之后?!?/br> 換栗若愣住,只怪自己口舌笨拙,她不知道從何勸慰。 良久,她吶吶:“對不起。” 姜云圻:“沒必要?!?/br> 栗若頓了頓:“你……不難過嗎?” 姜云圻轉(zhuǎn)身,撐著膝蓋站起身,云淡風輕地笑,搖頭講:“我贊成離婚?!?/br> “何必糾纏,但愿這場鬧劇早點結(jié)束。橋歸橋,路歸路,對大家都好?!?/br> 只是母親表面強硬,始終猶疑不決。 拉扯來糾纏去,倒不是相信彼此還有愛,只是掂量權(quán)衡各自名聲,和早已捆綁成一團的利益。 一個全球巡演的音樂劇a角,逐漸轉(zhuǎn)為導(dǎo)演和制作人;一個聲名烜赫的小提琴演奏家,在國內(nèi)的地位舉足輕重。 在古典音樂界,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姜清霖和童麗各自父母也是背景深厚的聲樂教授或演奏家。 兩個人的結(jié)合,曾幾何時也是神仙佳話,人前恩愛和睦夫妻扮演慣了,分開始終拖泥帶水。 一時相顧無言。 他不愿向旁人提及父母的事。 沒有多想,就毫無保留對眼前的少女傾吐。 姜云圻瞧見栗若抱歉的神情。 他朝她走去,坐進沙發(fā),雙臂撐著椅背,注視著她,目光好像是溫柔的。 他低聲問:“栗若,你沒有難過嗎?” 栗若顫了顫眼皮,眼眶發(fā)熱,轉(zhuǎn)過頭去。 深呼吸好久,才克制突然鼻酸的情緒。 “人總有難過的時候?!?/br> 姜云圻:“沒事。” 栗若:“嗯,沒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