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北洛休養(yǎng)了一月有余,直到再三確認身體已經無礙,方準備和巫炤動身前往巫之國。對于岑纓的堅持跟隨他不便拒絕,而且女子的博學多才對于機關破陣的確大有用處,可是對她的叔叔,心里卻不得不多出幾分顧慮。 這些天岑青巖的行動不僅毫無異常之處,而且對他的傷勢治療既熱情又精心。對方為人溫柔謙和,很快就和其余的工匠小妖們打成了一片,完全沒有外人融入的尷尬,反而好似他原本就是這個群體中的一員。這樣一個人主動提出加入幫忙的請求,而且還是以照看自己的侄女為由,可謂理直氣壯得無懈可擊。如果不是北洛已事先從巫炤那里得到過示警,一定也會像其他人一樣,不知不覺折服在他的氣度之下,交付信任引為好友。 岑纓坐在蓮中境入口的草亭里,一邊和北洛閑聊一邊等待凌星見到來。不遠處的空地上,巫炤正在準備前往巫之國的空間陣法。那片島嶼外面有強烈的空間亂流,傳送時稍不小心就會墮入時空夾縫迷失方向,而北洛現(xiàn)在又不能使用血脈之力做后盾,因此在預備上比平日更加謹慎了幾分。 岑纓東拉西扯了幾句,見北洛始終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著站在巫炤不遠處的岑青巖。那位青年似是對巫之堂的秘術頗有興趣,正聚精會神地觀察陣法布置的細微之處,時不時還要問上幾句,雖然巫炤基本不予理睬。 “北洛,你是不是覺得小叔叔不要隨便接近他比較好?”岑纓輕聲道:“其實我也有點擔心,不過想著有你在,巫炤應該不會隨意傷人……” “他不會做這種事的?!北甭鍥_口而出打斷她,見同伴的眼神略帶驚異,連忙改口道:“你誤會了,我是在想這次出行兇險不明,讓你的親人牽連進來恐怕不妥……” “他堅持要和我們一起上路,我實在說不過他?!贬t眉間隱有憂色,“不過以我們現(xiàn)在的情況,多一個幫手總是好的。我小叔叔在魔域這些年收獲良多,本事恐怕超出你我的想象,你不必憂心。” 你錯了,這才是我憂心的根源,北洛在心中默默思量。但這種話卻不能對岑纓直說。或許將難以預料的危險帶在身邊反而更安全,總好過對方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搞小動作。必要時刻結合自己與巫炤的力量,再加上凌星見,未必不能與這人一拼。只是要如何避免傷害到岑纓,倒是需要多費些心思。 正在思考間,只見一個人影從沙灘那邊走來,岑纓笑道:“可算來了,難得星工辰儀社的弟子也會遲到?!弊呓磺茀s不是凌星見,而是他的師弟常陳。 “在下見過兩位?!?/br> 北洛詫異道:“怎么是你?凌星見呢?” 常陳施了一禮:“朝廷連夜下旨將師兄召回京城了。他離開得十分匆忙,臨行前托我來向二位致歉。此間大事無法隨行,實在是萬分過意不去?!闭f著從懷中摸出兩張符紙,“這是以王辟邪的血書寫的靈符,經過特殊煉制,普通人不需要靈力輔助,只要用火點燃即可催動,可以助你們在任何空間脫險?!?/br> “時間緊迫,師兄說只煉成了這兩張,還望不要介意。” “怎么會?請回去后替我們向他道一聲謝?!北甭鍝u了搖頭,原本這些符只是少年一時的頑劣之舉,此刻對他們卻是大有用處。 岑纓好奇道:“朝廷為何要急召他回去?是出了什么事嗎?” 常陳嘆道:“的確如此。最近各地府縣都傳來人口離奇失蹤的傳聞,基本都是二三十歲的青壯年,男女皆有,就連京城的王公貴族家都不能幸免。朝廷已派了多方查看,但直到現(xiàn)在,還是一無所獲。” “離奇失蹤?”岑纓驚訝,和北洛對視一眼,“何時開始的?之前可有什么征兆?” “其實早在一兩年之前,一些偏遠地區(qū)就已有類似的事件發(fā)生。只是當時人數(shù)稀少,又多是山野貧民,并未引起官府的注意。直到今年最近幾個月,失蹤之人忽然激增,而且身份各不相同,毫無關聯(lián)可尋?,F(xiàn)在整個京城人心惶惶,這才被上面重視起來?!?/br> 北洛聽得眉頭緊皺,不由得向那邊二人望去。恰巧岑青巖在此時回過頭,看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北洛點頭示意招呼,心底的戒備卻又強了三分。 “現(xiàn)在外面情況如何?是否需要援手?” 常陳搖頭:“師兄說他那邊暫時不用擔心。倒是二位此次出行,務必萬分小心。為著此事,他還特意為你們卜了一卦?!?/br> “結果怎么樣?”岑纓既緊張又期待。 對方遲疑道:“……不知?!?/br> 北洛眉毛一挑:“這是何意?” “他說他算不出來?!背j惿袂閲烂C,“以師兄之能,人間上下還沒有他占不到的東西。若是結果無法確定……” 只能說明他們即將面臨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人類掌控的范疇……出發(fā)之前的北洛,內心因此變得愈發(fā)不安起來。 “岑纓?你還好吧,還能站起來嗎?” “嗯,雖然掉下來的時候有點吃驚,不過沒受傷?!狈路馂榱俗C明自己不會成為負擔,少女迅速從地上跳起來,拍拍裙子上的泥土:“這是哪里???怎么到處黑咕隆咚的……” 北洛掏出蜃珠四處觀察:“我們也許是掉進罪淵了?!?/br> 陣法在傳送過程里,因為空間亂流的影響忽然失控,北洛和岑纓雙雙掉進了海面上的旋渦中,巫炤和岑青巖暫時不知去向。巫之國的結界比起當年他們造訪時莫名強了不少,縱然此刻他的辟邪之力無損,也沒有把握能夠安全通過。 “不知道小叔叔會不會有事?”岑纓很是擔心。 北洛想起裂縫閉合的那一瞬間,巫炤眼見實在救不到他,于是拼力把岑青巖拽了過去,顯是絕不肯讓這個人留在落單的自己身邊。 “他和巫炤應該也到了此處。先探探路再說,你小心跟在我后面?!?/br> 說話間他的左手腕忽然發(fā)出光亮,原本二人掉落的地面上,那張透明紅線交織成的網瞬間消失。 岑纓好奇地走近觀察:“北洛,你這戴的是……?”只見原先佩戴過佛珠的地方多了一只動物骨頭磨成的鐲子,式樣古拙,上面的花邊紋路卻甚是精致。 “巫炤做的護身符?!北甭遛D了一下手上的飾物,“里面注入了我和他的巫之血。如果他在附近的話,手鐲會有反應。”方才他能篤定對方離自己不遠,就是因為手腕上收緊發(fā)熱的感覺。 “護身符?好神奇……”岑纓自言自語,這才想起剛才他們跌落的時候身下異常柔軟,仿佛鋪了一層厚厚的毯子,完全感受不到摔在石地上的堅硬冰涼,大概就是這只骨鐲的力量吧。 “等等,你剛才說上面有你們二人的巫之血,那他也能藉由這只鐲子隨時鎖定你的位置咯?” “正是如此?!北甭宸浅W匀坏鼗卮?,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多嘴了。 “哦——”少女長長地了然道,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北洛被同伴聲音里的意味深長弄得臉色通紅,連耳尖都有些發(fā)燙,幸好此處光線昏暗不至于太尷尬。 兩人試著往前走了一段,這里的道路曲曲折折,又不知前面有什么危險,均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按說這里深處地底,該當潮濕氣悶才是,但四周的通風似乎并無影響,且感覺十分干燥。 “上次我們搜遍了罪淵,也沒有見過這條路啊?!贬t邊走邊道,“這樣走下去,真的能回到永生之堭嗎?” 北洛搖頭不答,他此刻只是想憑著護身符的指引,先找到另外兩人匯合再說。至于這里到底是不是巫之國的領域,他也無法判斷。 “北洛,這里好像刻了什么東西?!贬t指著旁邊一塊石壁喊道,“有些像我們之前在罪淵見過的文字,你來看看?!?/br> “這是碑林的密文,不是罪淵的那種。”北洛仔細辨認后說道。 “這兩者有區(qū)別嗎?” “有,碑林里的密文多為貴族所習,而罪淵里流放的人牲用的是普通民眾慣用的文字。” 岑纓沉吟道:“這么說,留下這段話的人在巫之國里身份不低??缮蠈尤宋镌趺磿淼竭@種地方呢?”她見北洛閱讀的神情逐漸凝重起來,不由得好奇:“怎么了?上面寫了什么?” “這個人似乎是巫臷民中祭司一類的人物。他說因為內亂逃難至此,已經命不久矣。因此想在這里寫下本族興衰的真相,以供后人有緣尋根?!?/br> 岑纓不解:“真相?難道之前還有假的?” “遠古時候,此地還不叫巫之國。他們的祖先世代居住在這片島嶼上,以捕魚為生,信仰并崇拜海神。”北洛一字一句解釋,“直到有一天,天傾地斜,日月無光,無數(shù)星辰從天空墜落……” “流星垂野,他指的就是天星盡搖吧?!贬t想起他們當日在碑林中看到的內容,巫臷民的靈力來自天上星辰的賜予…… “天地異變之下,他從另外一個世界降臨了,灑落的鮮血中蘊含著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從此改變了祖先們的命運,卻也開啟了這片土地上延續(xù)近萬年的噩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