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表情茫然,眼睛還無辜地眨了兩下,一派剛從神游天外中回歸的純良。 劉兄頓時僵住,感情他說了這么一堆,這人是一句也沒入耳。他一個面皮極薄的書生,好容易鼓足勇氣強人所難一次,結(jié)果對方是根本沒把自己當(dāng)回事,不由得甚是沮喪。 那人見他唉聲嘆氣的模樣,眼中一閃而過狡黠的笑意。 “好了,你且冷靜片刻,”他拍拍劉兄的肩膀,示意他坐直,“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我此刻另有急事在身,絕非不想助人。” 劉兄張口欲言,那人不等他說話,又繼續(xù)道:“我已算過了,你的妻子并無性命之憂。待眼前風(fēng)波平息后,自有相見之時。” 劉兄大喜,連連作揖:“真的嗎?!多謝大仙吉言?!?/br> 那人輕輕搖頭:“我不是什么神仙,千萬別這么叫?!?/br> “這……請恕在下唐突,敢問您尊姓大名?” 那人略一沉吟:“名字乃細(xì)枝末節(jié),時日久遠(yuǎn)世事變遷,哪里還記得清楚?!闭f到這里,他微微一頓,嘴角弧度似有苦澀,“你若覺得方便,叫我一聲無名兄即可?!?/br> “是,無名兄?!眲⑿值皖^抱拳,心中卻想哪有人會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的?對方此舉怕是不愿泄露身份。但凡神秘高人行事大抵如此,他也不再多言。 “我能不能問問……您剛才指的風(fēng)波平息之后,大約是什么時候?”沉默片刻后,劉兄忍不住繼續(xù)開口。 無名雙目微閉:“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那里靈力充盈,可以暫時掩蓋你身上巫之血的波動。否則的話,那群人會沒完沒了地追捕你。” 劉兄抱膝喃喃自語:“巫之血……就是遠(yuǎn)古時玳族先祖?zhèn)飨聛淼摹?/br> “你的靈力潛質(zhì)深厚,與他的感應(yīng)也很強。一旦離開我的佑護(hù)范圍,不出半個時辰就會被捉回去?!?/br> 他?劉兄不解地?fù)项^,疑惑一閃而過,那句靈力深厚卻是被他聽了進(jìn)去,小心翼翼問道:“那像我這樣的人,修仙應(yīng)該不難咯?” 無名點頭:“不錯,以你的資質(zhì)而言,修道尋法事半功倍?!?/br> 劉兄十分高興:“我就說嘛!早就覺得自己不是平常人了。能成仙得道,那可是多少人做夢都修不來的福分啊。這樣說的話,以后我寫的冒險故事,豈不是都能成真了?” 他自顧自在那里得意,沒注意到那人靜靜看了他半晌,繼而輕聲嘆息。 “就算真的成了仙……”他的聲音低不可聞,“又有什么好?” 說罷忽然起身,向火堆后面的樹林走去。 “無名兄,你去哪里?”劉兄喊道。 “待著別動,我很快回來?!?/br> 路家別院之中,岑纓將巫之國發(fā)生的事從始至終娓娓道來,只聽得凌星見瞠目結(jié)舌。云無月面上雖如常,捋發(fā)的動作卻明顯比平日多了些。 “巫炤是巫祖的化身,北洛身上的源血就是原本屬于他的魔力……”凌星見問道:“此事千真萬確?是北洛告訴你的?” 岑纓搖頭:“不,是我小叔叔說的。北洛不僅只字未提,還一直堅持讓我提前回來。關(guān)于巫炤的事,他似乎不想其他人插手?!?/br> 說著看了云無月一眼,有意無意地隱去了那兩人之間各種不尋常的親密細(xì)節(jié)。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對此事做任何評判,但出于朋友的私心,她始終認(rèn)為巫炤的存在,對于北洛而言恐怕是個麻煩。那人的感情偏執(zhí)到可怕,獨占欲強烈,他對北洛的愛的確毫無瑕疵,可就是因為太過純粹而揉不得半點沙子,反而會容易兩敗俱傷。 也許這種烈火般不顧一切的情感,反而正是北洛想要的也不一定……岑纓雙目低垂,內(nèi)心輕嘆,那二人之間跨越輪回、綿延了數(shù)千年的牽系,又豈是她能攔阻的? 云無月說道:“你說的天地異變,想來就是巫炤取回力量造成的。始祖魔覺醒,三界動蕩,就連魔域也不能幸免。若非天鹿城早做準(zhǔn)備,又有結(jié)界防護(hù),恐怕也是一場大難?!?/br> 凌星見也道:“那日海嘯之兇猛,如今回想起來心有余悸。難怪西陵附近魔氣如此之盛。他既已成魔,那人界的各種異常之事,恐怕都與他脫不了干系。只是目前還不知他目的為何?接下來又打算做什么?” 岑纓說道:“我聽說要對付始祖魔,只有王辟邪方可一戰(zhàn)?!?/br> 云無月?lián)u頭:“不是每一只王辟邪都能做到的。我雖然還不確定巫祖的真身,但根據(jù)那日的情況來看,他的力量當(dāng)不在魔帝蚩尤之下,絕非一般始祖魔?!?/br> 凌星見本來要起身倒水喝,聽了這句話又一下子坐回椅子里,神情凝重:“這樣說來,人界這次豈不是在劫難逃?” 云無月神色鎮(zhèn)定:“他目下還沒有要摧毀人界的明顯舉動,我猜是因為北洛還在的緣故。對于巫炤來說,任何事一旦牽扯到縉云,就不能以常理來推斷了?!?/br> 岑纓點頭:“不管怎樣,想要弄清他的目的,我們就必須先找到北洛?!?/br> 凌星見嘆了口氣:“你說得對。畢竟那個人要是發(fā)起狂來,也只有北洛能阻止得了。只是我們怎么才能找到人呢?現(xiàn)在的西陵遺址完全進(jìn)不去……” 三人正在商議,忽然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凌道長,在下是否方便進(jìn)來?”是路雙嶼的聲音。 凌星見過去開了門:“路兄請進(jìn),何事如此急迫?” “事關(guān)黃珀大哥的安危,在下無計可施,只能求道長援手。” 小國師聞言神色一凜:“莫非是祭壇那邊出了什么變故?” 劉兄無聊地坐在火堆旁邊發(fā)呆,身邊既無書籍也無紙筆,尋常打發(fā)時間的方法一個也用不上。他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肚子是餓得前心貼后背,但因為對方的囑咐,他不敢隨意離開這里覓食,只能繼續(xù)咬牙苦等。 無名已經(jīng)走了好一會兒,始終不見回來。林中時不時隱約傳來野獸的嚎聲,讓劉兄緊張得東張西望,背后一陣陣發(fā)冷。扭頭無意間瞥見旁邊有一個黑色的布袋,看起來似乎是無名一直背在身后的行囊。 不知道里面有沒有干糧之類的,也好暫時充充饑。他忍不住想伸手,但隨即強自抑制,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想什么呢?未經(jīng)允許擅自動人私物,君子怎能做這種偷竊之事?”他暗罵一句,閉上眼睛念念有詞,開始背起自己看過的各類經(jīng)略典籍,試圖轉(zhuǎn)移對食物的渴望。然而不知是餓得太狠導(dǎo)致意志力下降,還是因為什么別的原因,他的心始終靜不下來。那個看上去普普通通袋子仿佛有一種奇特的吸引力,不斷地誘惑他去觸摸。他掙扎了數(shù)次,終于還是控制不住睜開眼睛,好似著了魔一樣的想去解開口袋上的帶子。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布袋時,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呼喝:“不能碰!” 伴隨著嚴(yán)厲而急切的聲音,一支幻影金箭飛來擦過劉兄的手背牢牢扎在袋子口上,把他嚇了一大跳?;仡^見無名正站在不遠(yuǎn)處,面色冷峻。 “我……我……”劉兄呆呆地看著他大步跨到跟前,頭腦依舊有些混沌。 無名沒有理會他,拾起袋子仔細(xì)檢查扎口處的繩結(jié)?;鸸庥痴罩?,絲帶上似乎有些花紋文字在閃著微光。 “對不起!我……我一時餓昏了頭……在下不是有意……”劉兄總算反應(yīng)過來,慚愧得無地自容。 無名放下布袋,輕輕吁了口氣,面色已有緩解。他見劉兄這般惶恐,不禁溫和道:“不是你的錯,是我疏忽大意了?!?/br> 他接著自言自語:“難道是因為快要到了,所以封印也開始不穩(wěn)定起來……” “什么封印?”劉兄一臉迷惑。 “沒什么?!睂Ψ讲黹_話題,將黑布袋拎遠(yuǎn)藏在草叢里,盡量遠(yuǎn)離劉兄的視線。然后回來在火堆旁坐下,遞給他幾個洗干凈的野果。 “先吃些墊著?!彼贿呎f,一邊在火上搭起簡易的烤架,又用隨身匕首干凈利落地處理撈回來的溪魚。 劉兄感激地啃著野果,火堆上的烤魚香氣撲鼻,引得他食指大動,不住咽唾沫。無名似是對捕獵生活極為熟稔,他的舉止出塵脫俗,可做起這些煙火事卻又毫不違和。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竟在他的身上融合得如此完美,這令劉兄對于他的過往更是好奇。 魚烤熟了,無名將兩條魚都給了劉兄,自己卻一口不吃。 “我不需要進(jìn)食?!泵鎸闹t讓,他只是這樣淡然回答。 劉兄猜測修行深湛之人也許已習(xí)慣了辟谷,因此不再客氣,拿起一條魚先咬了一口,隨即眉頭微皺。 “不好吃?”無名敏銳地注意到他的表情。 “沒有沒有,這魚烤得外脆里嫩,味道很好?!眲⑿诌B忙否認(rèn),人家不光有救命之恩,還好心弄飯給自己吃,有什么立場嫌棄。但那溫和恬淡的視線似乎有種力量,能讓他把心底的言語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 “就是rou稍微……苦了點兒……”他結(jié)結(jié)巴巴補充。 無名恍然:“想是苦膽沒有去干凈?!闭f著微微一笑:“太久沒碰過人族的食物,手都生了?!?/br> 劉兄呆呆地看著他的笑容,對方容貌雖然平凡無奇,一雙眼睛卻是燦若星辰,流光微轉(zhuǎn)之下動人心魄,猶如花瓣滾露,連帶那平庸的五官竟也變得清麗明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