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絡(luò)換好睡衣，縮進(jìn)被窩中，和往常一樣抱住桃夭。

    桃夭的體溫比前幾天還要低一些，洛絡(luò)卻絲毫不覺得冷，將她抱得緊緊的。

    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十點左右，桃夭又開始咳嗽。

    中途護士進(jìn)來過一次，桃夭咳得沒早晨那么嚴(yán)重，吃了藥后，又慢慢平歇下來。

    再以剛才的姿勢抱在一起后，洛絡(luò)將頭埋在桃夭肩膀上，眼淚很不爭氣地又流下來。

    四舍五入，今天她都哭一天了。

    桃夭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洛絡(luò)。

    手指無力地替她擦拭掉臉頰上的淚水。

    洛絡(luò)努力憋住眼淚，握住桃夭的手指。

    “洛絡(luò)?！碧邑膊粍恿耍犞?，看著洛絡(luò)，聲音很平靜，“我想和你聊聊天。”

    桃夭今天從休克中恢復(fù)過來后，就一直沒有什么精神，幾乎沒開口說過話。這時也顯然是強撐住才有力氣開口的。

    “不……洛絡(luò)下意識搖頭，祈求道，“夭夭，你好好休息好不好，好不……

    桃夭卻異常倔強地?fù)u搖頭，笑容恬淡：“洛絡(luò)，我想和你說說話。不然，我怕以后沒機會再說了。”

    洛絡(luò)：“夭夭……

    她想讓桃夭不要說這樣的話，卻發(fā)現(xiàn)話到嘴邊，卻什么也吐不出來。握住桃夭的手指也軟綿綿垂垂下去，使不出一絲力。

    桃夭的手指緩緩觸到洛絡(luò)唇中央。

    “洛絡(luò)，聽我說，好不好？”用的是平常洛絡(luò)柔聲向她征詢意見時的語氣。

    洛絡(luò)喉嚨哽得難受，視線也再次模糊起來。

    這次，卻緩慢地點點頭。

    “好?！?/br>
    桃夭又淺淺笑了。

    她的手指輕輕在洛絡(luò)唇上描摹著，不帶任何欲望色彩，僅僅是無意識般地描摹、撫摸。

    “洛絡(luò)。能遇到你真好?！碧邑彩种傅膭幼饕烩g，“洛絡(luò)，遇見你之前，我看見的世界，世界里的人，好像就是黑白色的。可是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你是彩色的?！?/br>
    “我是個很不起眼的孩子。很少有人能看見我，將視線停留在我的身上?？墒锹褰j(luò)，好像我們見面的第一眼，你就看見我了。從那時候起，我就好開心?！?/br>
    “洛絡(luò)，其實我知道，我的父親、哥哥，他們都很愛我。他們一直在以他們的方式愛我。我知道我一直是被人愛的孩子，可是我貪得無厭。”

    “我小時候養(yǎng)過一只貓，黃白色的，很可愛，我很喜歡它，可是有一次，我不小心被它抓傷了。父親就將它送走了，那之后，家里就再也沒養(yǎng)過寵物了。我知道父親將它送走是為了我好，我知道父親這樣做的原因是出于愛我?？墒俏液米运剑行r候我會想，我不想要這樣的愛。”

    “我一直、一直希望，如果有人能更愛我一點點，如果有人能眼里心里只有我，如果有人能一眼就看到我，那該多好。我是個很壞很自私的孩子，我一直懷揣著這樣的癡心妄想?！?/br>
    “以前一個人在家里，我常常坐在窗邊，望著外面看不到盡頭的天空，幻想會不會遇見那樣一個人?！?/br>
    “我能感受到父親和哥哥對我的愛，可是我一直在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個人出現(xiàn)，我一定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獻(xiàn)給她。我知道這樣對不起父親和哥哥，可是我就是這么自私?！?/br>
    “后……就出現(xiàn)了，洛絡(luò)?！?/br>
    “洛絡(luò)，你知道嗎。以前從來不會有人那么關(guān)心我照顧我，就算有過，也僅僅是出于責(zé)任。也從來沒有人認(rèn)真聽我說話，做決定前會征求我的意見，不把我當(dāng)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從不會有人在我生病的時候哄我，抱我，對我那么好?！?/br>
    “從來沒有人給我買過奶茶，從來沒有人送過我書以外的禮物，從來沒有人帶我出去玩，從來沒有人帶我去學(xué)校旁聽，從來沒有人會細(xì)心記住我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人會逗我笑，從來沒有人?！?/br>
    “洛絡(luò)，我怎么能不喜歡你?！?/br>
    “洛絡(luò)，你知道嗎，我發(fā)燒的那天，你抱著我哄我，不嫌我煩，給我講故事。我那時候就——”

    洛絡(luò)以為桃夭會說，那時候就喜歡自己了。

    但桃夭說的是：

    “洛絡(luò)，我那時候就淪陷了。”

    淪陷。

    有什么東西，轟地在洛絡(luò)腦海中炸開，像煙花般燦爛。

    桃夭繼續(xù)說：“我好喜歡你的懷抱，好喜歡和你牽手，好喜歡你看我的眼神。哪怕和你分開一秒，我都會覺得難受。我知道這樣的喜歡是病態(tài)的，是不對的，但是我克制不……

    洛絡(luò)慌張地捧住她的臉：“沒有，沒有！我從來沒有那樣覺得?！?/br>
    桃夭感受著洛絡(luò)手指的溫度，將臉埋在她的掌心中，細(xì)碎地笑了幾聲，又繼續(xù)道：

    “我好想好想，把我能接觸到的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可是我身體好差，我什么都做不到，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br>
    “洛絡(luò)，有些時候我好討厭自己的身體，我好希望自己能健康一點，我不想總是被你照顧?？墒俏易霾坏?。我厭惡這么累贅的自己。”

    桃夭仍然在笑。

    “夭夭，你不是累贅——”

    不等洛絡(luò)說完，桃夭的笑容就淡下去，轉(zhuǎn)而落下兩行淚水。

    “洛絡(luò)，不管以前是不是。以后，都不會再是了?！?/br>
    “洛絡(luò)，我看見你的手受傷了?！碧邑驳氖种嘎舆^洛絡(luò)被紗布抱住的那只手，“以后不要再受傷了。我不想看見你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