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杰簡單處理了一下肩膀上的槍傷，勉強止住了血，這時候正蹲在旁邊幫他們警戒，頭也沒回地問道：“老蕭，他怎么樣？”

    “還沒死，”蕭白的聲音有點兒抖，不過很快就鎮(zhèn)定了下來，使勁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又是一片殺氣：“你先看著這邊，那邊還要追人，還有人受傷，我先過去看看?！?/br>
    “好，你小心，”快速的補充了一句，胡一杰看了眼蕭白的背影，動作依舊敏捷，像是個受傷的豹子，一頭扎進了叢林里。

    周凱峰接到了命令，他帶著二中隊一小組的人干掉了外圍不少敵人，自己這邊有兩人輕傷，所幸沒有重傷，撕開了一個突圍口之后，周凱峰示意大家可以轉移了。

    蕭白和胡一杰帶著沒有受傷的隊員保護傷患，小心又迅速地轉移過去。

    突圍口是在村子東北方向，順著這個方向繞幾道路他們可以回到之前的那個林子，出了林子就是邊境線，過了邊境線就有武直等著接他們回家。

    蕭白扯過逆向而行的周凱峰，死死揪住他的衣領滾到一旁的大石頭下，青苔上潮濕的露水蹭了他們一臉。

    “你不能就這么去追人，會出事兒，”蕭白喘著氣，眼睛很紅。

    周凱峰愣了一下，依舊板著臉：“這是死命令?！?/br>
    “誰給你的命令，大隊還是政委？”

    周凱峰低頭沉默，一句話都不說，蕭白咬咬牙，情緒冷靜了不少：“你們要追的那個人右手是不是殘廢了？”

    “？”周凱峰抬起頭來，一臉震驚，蕭白瞅他一眼，笑的很自嘲：“我跟你們去，我見過他?！?/br>
    “！”周凱峰似乎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蕭白一把推了他一下：“這種時候還想著匯報？再不追上去，他肯定又跑了?！?/br>
    沉默了十秒鐘，周凱峰點了點頭，拉著蕭白一起站起來，忍不住囑咐道：“小心點，那個人很厲害?！?/br>
    “我知道，”似乎嘆了一口氣，蕭白活動了一下筋骨，也迎了上去。

    “隊長，”耳機里醫(yī)療兵明子忽然匯報說葉絕的情況不太好，胸前的槍傷并不致命，只是子彈卡在了骨頭里現在取不出來，致命傷在大腿上，淬過蛇毒的針已經被拔了出來，可是他們自己帶的解毒劑并不是很有效，現在葉絕的瞳孔已經開始散大，肌rou抽搐……

    蕭白幾乎不知道自己聽到了什么，狂奔到隊伍中間，蘇明遠也一身血的站在那里，蕭白愣了愣，推開圍著的人看到葉絕躺在擔架上，表情很痛苦。

    “現在怎么樣？”蕭白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他不能害怕不能驚慌，見鬼的什么都不能。

    “得馬上送到醫(yī)院去，不然的話……”明子緊張地手都有點抖，這荒山老林里真的是人命關天，可他們也只能把傷員只能送到邊境去，根本不可能送到當地醫(yī)院，而且這見鬼的地方也沒有醫(yī)院。

    “胡一杰！”蕭白低吼了一聲，用力抓住胡一杰的衣領，力氣大的幾乎把他掐死：“他媽的，你帶著他們回邊境，大隊派了直升機在這個坐標等著，沿途注意繞過這兒、這兒還有這兒……”

    對著掌上電腦的手指有點兒哆嗦，胡一杰用力的握住了蕭白的手，小聲地在他耳邊說：“葉絕不會死的，我會帶他回去的?！?/br>
    蕭白深呼吸，控制好情緒，對著胡一杰笑的很慘淡，眼神卻是帶著感激，他彎下腰趴在葉絕耳邊，右手掌心下葉絕的體溫燙的驚人，蕭白死死捏著左手，輕聲說：“葉絕，撐下去，這是死命令?！?/br>
    似乎有什么東西蓋住了他的眼睛，蕭白覺得自己好像看不清東西了，一切都是模糊的。

    耳邊響起了南海上的那一首詩，葉絕閉著眼睛，像是在夢境里一般的輕聲念著：“我將穿過森林，我將翻山越嶺，我無法長此遠離你的身影。我將沉湎于苦思冥想，我對一切視而不見，對一切聽而不聞……”

    轉過身敬了一個軍禮，背對著初升的朝陽，利刃的隊員們兵分兩路，一路由胡一杰帶著回到邊境，另一路由蕭白和周凱峰帶著繼續(xù)深入異國進行追蹤。

    第80章

    一天兩夜，遠距離長時間的追蹤，沒有時間進食沒有時間休息，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那個時斷時續(xù)的線索上。

    尼基塔就好像一個不存在的人似的，或者說相對于人，他更像是某種符號，周凱峰在追蹤陷入困境的時候這么想著。

    關于這個叫做“尼基塔”的人，周凱峰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片段。自從被賀維澤召入帳下，他似乎就陷入了一個奇怪的怪圈里，一切都圍繞著這個“尼基塔”轉著，可是他連這人到底是誰到底要做什么都搞不清楚，他只在隱隱約約中知道幾個關鍵詞——叛國、傭兵、自由、恐怖分子。

    這一切連在一起似乎能說明點兒東西，可又看不真切，包括來利刃前忽然給自己由少校升到中校，都是來的太快，讓周凱峰不能理解，不過在蕭白說他見過尼基塔的時候，周凱峰有了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就像是一個謎團，解開了一半呼之欲出。

    為什么賀維澤要來利刃當政委，為什么這么忽然的把一中隊和二中隊的日常任務互換，為什么賀維澤那么想要親近蕭白……

    長時間無間斷的追蹤讓隊員們的體力都消耗了很多，又是一個落日時分，夕陽如同燃燒的殘血，鋪天蓋地而來，被無盡的雨林一片片分割。

    周凱峰帶隊原地休整，蕭白一個人去前面探路，密集的林中忽然傳來了子彈破空的聲音，又是那個見鬼的狙擊手，一路上如影隨形就像個鬼魂。

    “三點鐘方向，八百米?！?/br>
    孫靜在耳機里冷靜的報著方位，他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無奈那混蛋消失的太快，簡直就跟煙霧似的憑空沒了。

    “他媽的，”孫靜氣的罵了一句，招呼了下遠處伏擊的蘇明遠，他就鉆了出去。

    距離一點點的貼近，四周無比安靜，孫靜瞄到了那個隱藏點，一路上過來他已經找到了五個假的隱藏點，那人應該就藏在這里。

    瞄準鏡一點點的搜索那塊地方，果然有一小塊迷彩的顏色，跟周圍的樹枝掩在一起完全難以辨認，孫靜右手食指搭在扳機上，一聲沉悶的槍響忽然在身后響起。

    媽的，這個也是假的，孫靜忍著小腿上一陣劇痛，冷靜地敲了三下喉麥，一長兩短，一瞬間同時響起了兩聲槍響，耳機里蘇明遠的聲音有點痛苦：“目標人物已擊斃?！?/br>
    一命換一命，蘇明遠幾乎是拿自己的命做賭注干掉了對方那個難纏的狙擊手，子彈正中他的左胸腔，所幸沒有打中心臟。

    “狗日的……真他媽爽……”閉上眼睛前，蘇明遠特囂張地說了這么一句。

    蕭白隨即下令撤退回國，周凱峰差點跟他打起來，怒氣沖天：“蕭隊長，我們得到的死命令是捉住尼基塔?！?/br>
    蕭白轉身看他，身形被天邊融金的落日徹底籠罩住，一身血跡似乎都在燃燒。

    “我剛看過，尼基塔人已經不在這邊了，你要是跟他接觸過，該知道他有多難纏，到底是人命重要還是任務重要，你自己衡量。”

    “蕭少校，軍人的天職是什么？”

    “我知道，服從命令！”蕭白攥緊了拳頭，認真地凝視著周凱峰：“周中校，我能猜到這個任務是誰給你的，容我這一次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br>
    話音落，蕭白笑起來，很冷，看向自己的隊員時又有些言語外的柔情：“你看看他們，都是活生生的命。”

    “有什么事兒我抗著，撤！”

    這是蕭白從軍生涯中第一次抗令，也是唯一一次，他一直克忠職守，卻也有為了心底的一些東西去反抗的時候，回去之后他被記過一次，當然這也都是后話了。

    回去的路比追蹤的路要順利一些，蘇明遠很堅強，挺到了邊境，蕭白送他和其他的傷員上了第一架直升機，趴在他耳邊說：“你小子可要挺住了?！?/br>
    終于再踏上祖國的土地，一道邊界線似乎把那些血rou廝殺都阻擋在了記憶之外，好像剛剛他們才手握刺刀滿身殺孽，這會兒卻又是最無辜的孩子，他們曾被流放在這條線以外，生死里掙扎追蹤，從重重炮火中突圍出來，再看這青天白云，一瞬間也是恍然隔世。

    神經崩了太久，這會兒終于放松了下來，管仲一聲臟兮兮地站在蕭白身邊望著直升機飛走的方向，嗓子啞的很厲害：“隊長，我要去軍區(qū)醫(yī)院陪著他們?！?/br>
    “你的任務是先回去休息，”蕭白拍了拍管仲的腦袋，頭發(fā)都膩呼呼的黏在了一起，他笑的有點兒疲憊，把同樣疲憊的士兵送進了第二架飛機。

    回到基地的時候繁星滿天，美好的夜景卻沒人有心情欣賞，沒有受傷的隊員也都被朱可拉到醫(yī)務室去強制輸液，他們的體力消耗太大，需要營養(yǎng)和充分的休息。

    蕭白打過了一次點滴之后便潛出了醫(yī)務室，叫上胡一杰和周凱峰一起去找周戎匯報工作。

    連著熬了三個通宵，周戎下巴上都浮出了青色的胡渣，滿眼血絲，看著憔悴又兇狠，賀維澤比他要好那么一些，不過也是相當狼狽。

    實木的大桌上擺著兩枚勛章，大拇指指甲蓋大小，都雕刻成了鮮紅的玫瑰，如同在鮮血中浸泡過一樣，在燈光下泛著詭異又迷人的光澤。

    其中一枚上面雕刻著“лояльность”（忠誠），另一枚上刻著“грех”（罪孽），第一枚是瘋子從手雷里面找到的，第二枚是從被蘇明遠擊斃的狙擊手身上找到的。

    周戎對著桌面上流光溢彩的兩朵血玫瑰沉默良久，終于抬起頭來看著賀維澤，不動聲色地挑眉。

    賀維澤苦笑搖頭，指著那兩枚勛章說：“這是他們最厲害的士兵才可以擁有的勛章，每人一個，刻的字都不同?！?/br>
    “這個組織沒有名字，我們一直稱他們?yōu)镵，因為他們稱自己的領袖為K，至于尼基塔則是我們掌握中他們的一個核心人物，這是他的照片?！?/br>
    賀維澤打開幻燈片，屏幕上的男人大約四十歲上下，棕色頭發(fā)，藍眼睛，眼窩很深，眼袋極重，左臉上有一道刀疤，灰色格子襯衫，右手殘廢，左手夾著一支煙。

    “我們派去的人只拍到這一張照片，不過蕭隊長你是見過他的?！辟R維澤轉向蕭白，看不出來他在想什么。

    蕭白點了點頭，心里清楚實際上見過這個尼基塔的除了他還有吳語，就是三年前的“斬首任務”，手刃李玨的時候他曾見過這人，槍法相當好，蕭白拼了全力廢了他一只右手，自己回來則在醫(yī)院里躺了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