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唐駙馬親自與永安侯結(jié)下姻親之好，唐氏女許婚永安侯世子。

    第四件，裴如玉離帝都那日，朝廷正式冊立陸氏女為太子正妃。

    第12章 引章十二

    東方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在十里亭灑下一片碎光，垂柳枝條隨風(fēng)招搖，裴如玉辭別翰林院的幾位同僚，穆安之驅(qū)馬過來，逆光中勾勒出高挺的鼻梁與崢嶸的眉宇。

    縱身下馬，大步向前，也許是前些天說了太多的話，此際四目相對，即將分離，反是沒什么話要講。穆安之上前緊緊給了老友一個擁抱，裴如玉重重的拍了拍穆安之的脊背，隔著夏日輕薄衣衫，彼此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心跳，尚未分離，便情不自禁油然而生出一種不舍、牽掛的情緒。

    “你要保重?！蹦掳仓畯?qiáng)忍涌至喉間的酸澀。

    “你也是?！狈謩e之際，那些權(quán)勢爭斗似乎都已遠(yuǎn)去，裴如玉道，“等封地定了，給我去信。”

    兩人其實沒說太多的話，穆安之環(huán)著裴如玉的頸項，望向遠(yuǎn)處車隊，“哪位是嫂夫人？不介紹給我認(rèn)識？”

    裴如玉輕咳兩聲，含糊道，“這個不急，以后再說吧?！?/br>
    穆安之偷笑，意味深長，“那等下次。”

    “下次?！迸崛缬袷栈匾暰€，憑欄看向穆安之，“太子賜婚后，接下來就是二殿下和你。藍(lán)侯府已經(jīng)與陸國公府聯(lián)姻，如果慈恩宮有讓你娶藍(lán)公府閨秀之意，別答應(yīng)她。”

    穆安之歪頭看向裴如玉，“唐家怎么突然與永安侯府聯(lián)姻了？”

    “唐家與永安侯府世代交好，彼此之間早有姻親，聯(lián)姻也不奇怪?！迸崛缬裱垌⒉[，緋紅色的唇角挑起一抹譏誚弧度，“鳳儀宮成算雖好，只是陸家才有幾年積淀，藍(lán)陸兩家大概將太子妃之位視為無上榮耀，唐家不見得就愿意許婚東宮。怪也怪鳳儀宮兩頭下注，自己砸了自己的腳?！?/br>
    “跟你無關(guān)？”

    “有關(guān)，我親自去唐家找唐駙馬說了與東宮聯(lián)姻的諸多好處，沒想到唐家竟然與永安侯府聯(lián)姻?！?/br>
    *

    穆安之望著他家老友攜帶著巨大的黑色仇恨云團(tuán)瀟灑的離開帝都，想到他老友在他耳際低聲說的那一句：

    “別憋屈自己個兒。要是憋屈來個東宮，倒不如現(xiàn)在這樣痛快?！?/br>
    馭馬回宮，穆安之就知道自己去了一天的早朝被中止了，穆宣帝讓他好生反省，反省后再繼續(xù)上朝。穆安之撇撇嘴，想到陸氏被賜婚東宮的消息，穆安之又忍不住痛快的大笑三聲。

    穆安之不憂反喜，倒是省得小易再想法子安慰自己主子了。

    穆安之繼續(xù)懶洋洋的過日子，如裴如玉所言，藍(lán)太后詢問過他是不是愿意娶藍(lán)氏女。莫說裴如玉提醒過他，便是沒有，穆安之也沒有與藍(lán)氏聯(lián)姻的想法，他自始至終根本沒有成親的打算。

    二皇子的生母林妃娘娘近來在藍(lán)太后這里多有奉迎，最終，藍(lán)公府的姑娘被指給二皇子為正妃。

    藍(lán)太后繼續(xù)為穆安之的親事cao心，依藍(lán)太后的意思，大皇子二皇子皆聯(lián)姻公府，穆安之這里自然也不能委屈，定也要挑一位極好閨秀。結(jié)果，藍(lán)太后挑花了眼，一則穆安之沒有樂意的，二則先時穆安之在早朝大放異彩，滿朝上下，也無人愿意與穆安之聯(lián)姻。

    怕自家閨女一個不留神被他噴死。

    穆安之聽到這種傳聞，倒是又樂了一回。

    宮中有兩位皇子賜婚之喜，恰逢鳳儀宮三十八歲千秋節(jié)，陸皇后向來節(jié)儉，今年卻是恰逢東宮冊立，縱她想低調(diào)也低調(diào)不起來的，前朝后宮一道忙碌。

    小易說起宮里的瑣事，“聽說，二殿下那里準(zhǔn)備了兩棵寶石花樹奉為鳳儀宮壽禮。殿下，咱們要不要也準(zhǔn)備一些。”

    “準(zhǔn)備什么。”穆安之閑翻過一頁書，散漫的說，“薪俸都被扣沒了，還準(zhǔn)備什么。再說，我難道還要去鳳儀宮吃酒？沒的白費錢財。”

    小易就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了，不送禮不吃酒。倒是大宮人素霜覺著這樣于禮不合，只是她前番說話似是引得穆安之不悅，不敢再拂逆穆安之的意思，只是慈恩宮召見時，素霜稟道：

    “不知是不是奴婢多心，畢竟這樣的日子，殿下一不獻(xiàn)禮二不賀壽三不吃酒，是不是不大好？”

    藍(lán)太后欣慰的看素霜一眼，“你是個穩(wěn)妥孩子。還好你同哀家說了，不然豈不要鬧出事來?！贝虬l(fā)了素霜，第二天叫穆安之過來用午膳時，藍(lán)太后問了他一句。

    穆安之夾塊熱切丸子略醮了些芥末醬，“我跟鳳儀宮素?zé)o來往，再說，我也沒錢，上回還借祖母一萬沒還哪。我又不去吃酒，也犯不著去送禮。有錢也來孝敬祖母，難道白扔水里？”

    “大面兒上得過的去，只當(dāng)看你父皇面子吧。不然，到時諸皇子都在，就你不在，也不好?！?/br>
    “沒什么不好的，清靜?！眽凵欧窟@道熱切丸子做的好，穆安之給藍(lán)太后夾了一塊，“今天這熱切丸子做的好，鴨rou細(xì)膩，瞧瞧這蛋皮攤的，嫩黃嫩黃的，祖母嘗嘗。”

    “這是來堵我的嘴啦?！彼{(lán)太后笑著嗔怪。

    “這么好的飯菜，何必談那掃興的。要祖母你大壽，我一定早早準(zhǔn)備，鳳儀宮的千秋，哼，她也配？”穆安之唇角勾出不屑，藍(lán)太后心下熨帖的如同吃了人參果。藍(lán)太后見勸他不動，也不再勸，還給穆安之想好圓場的法子，“那到時你就稱病吧?！?/br>
    “我不咒自己個兒，我也沒病，我就是不去。”穆安之道，“到時膳房估計得忙翻天，祖母你壽膳房給我送飯過去。”

    “這不必你說我也記著?！?/br>
    在看不上鳳儀宮這方面，穆安之與藍(lán)太后是彼此最忠誠的盟友。

    *

    藍(lán)太后有多么的喜歡穆安之，穆宣帝對穆安之就有多么的不滿，皇后千秋，前朝后宮開宴三日，宮中諸皇子公主都來為皇后賀壽，獨缺穆安之一人。

    藍(lán)太后坐在鳳儀宮的寶位上，穆宣帝平設(shè)一位，居藍(lán)太后之左，陸皇后則在穆宣帝稍下首另設(shè)寶榻。穆宣帝未見穆安之，當(dāng)時就要令人去譴穆安之過來，藍(lán)太后勸他，“非得鬧起來讓皇后臉上不好看，還是叫大家都知道皇后與皇子關(guān)系不佳?！?/br>
    陸皇后也擔(dān)心穆安之如早朝那般突然發(fā)顛擾了她的千秋宴，她端貴完美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柔聲勸慰穆宣帝，“我聽說三殿下近來身體不佳，也沒得為我這點小熱鬧就擾著三殿下的理。只要孩子們高興，我就高興。這也不過是咱們一家人熱鬧熱鬧，一起吃頓飯罷了?！?/br>
    陸皇后賢明大度的吩咐內(nèi)侍，“一會兒別忘了給三殿下那里送一席上等席面兒過去，比照著太子的例，莫委屈了三殿下?！?/br>
    藍(lán)太后笑，“這不必你cao心，我都吩咐壽膳房了?！?/br>
    “母后向來心疼三殿下，這也是我的心意?！标懟屎笮χf。

    藍(lán)太后叮囑內(nèi)侍一句，“你們別進(jìn)去，招惹安之不高興?！?/br>
    陸皇后完美的笑容微微一凝，繼而黯淡下來，如同多少欲說還休的委屈縈繞眉頭。穆宣帝輕輕握住陸皇后的手，安慰的拍了拍，陸皇后垂眸一笑，像是找到了什么支撐一般，恢復(fù)了端貴從容。

    藍(lán)太后素來不喜她這般，笑容淡淡的望向他處。

    呂安有上次被打出玉安殿的經(jīng)驗，連忙應(yīng)聲退下。

    *

    整整三日，隱隱絲竹樂聲自鳳儀宮方向傳來，經(jīng)久不歇。穆安之可以想像鳳儀宮的靡麗奢侈、富貴風(fēng)流，他在自己殿里讀書飲茶，沒去湊那份喧囂熱鬧，倒也清靜。

    其實第二天藍(lán)太后就沒再去鳳儀宮了，她上了年紀(jì)，且一向與鳳儀宮不睦，這次太子妃之位，既非外孫女奪魁也不是娘家侄孫女得意，藍(lán)太后與鳳儀宮的關(guān)系一如既往的冷淡，能去一日已是給足了鳳儀宮面子。

    讓藍(lán)太后有些遺憾的是，此次鳳儀宮千秋宴，她見到好幾家閨秀都不錯，自出身到相貌都很適合穆安之。藍(lán)太后有意給穆安之說一門顯赫妻族，有好幾家藍(lán)太后先時看好的閨秀，結(jié)果一打聽，閨秀們的親事都定下了。

    藍(lán)太后心下感慨，帝都這些權(quán)貴重臣一個個都是粘上毛比猴還精，安之與鳳儀宮東宮系不睦，再加上性情直爽，這些人是不肯與安之結(jié)親的。

    一時，穆安之的親事倒令藍(lán)太后犯了難。

    非但藍(lán)太后犯難，穆宣帝也有些為難，穆宣帝對穆安之不大滿意，但是，與其母藍(lán)太后的看法一樣，他是想給穆安之指一門顯赫妻室。結(jié)果，指完太子與二皇子的親事一看，合適的幾家火燒屁股一般把自家閨女定了出去。

    要往低里尋，穆宣帝有些不愿意。

    藍(lán)太后穆安帝這對至尊母子商量幾次，帝都沒有太合適的閨秀，藍(lán)太后說，“外任大員那里找一找吧，兩個哥哥的正妃都是公府貴女，不能委屈安之?！?/br>
    穆安之知道藍(lán)太后在為他籌謀親事，他并未在意，他是早便決定不娶的。說來也巧，周紹又來請穆安之去慈恩宮說話，穆安之只得放下手里涼茶，整理衣衫，與周紹一并去了。穆安之住在東宮偏殿，天氣熱，他與周紹說，“咱們走御花園，近些?！?/br>
    平常穆安之是很少去御花園的，這里時常有穆宣帝的后宮嬪妃過來，因入夏天熱，且近晌午，御花園人少，穆安之才會走御花園。

    結(jié)果，倒是叫他聽著一幕好戲。

    一道薔薇花障隔開道路，穆安之聽到花障隔壁傳來譏誚的話聲，“表姐你也見著了，母后大喜的日子，宮里人人都到的，獨玉安殿不到。”

    這是皇后之女嘉祥公主的聲音。另一個聲音卻有些陌生，不過身份并不難猜，只是那聲音道：

    “我聽說是玉安殿身子不爽，也沒的叫個病人參加姨媽壽宴的理，倒擾了病人休養(yǎng)?！?/br>
    “這也不過是個名頭兒，我那三哥身子好著哪，他就是故意不來，不給母后面子?！?/br>
    “不來就不來唄，姨母壽宴那等熱鬧，原也不差玉安殿一個。你想想，嫡母壽宴，獨他不到，倘有病在身還說得過去，既是無災(zāi)無病，獨他不去，知道的人也說他無禮?！?/br>
    “明白人自然這樣說，可我那三哥可不這樣認(rèn)為，他一向覺著自己才是嫡子，傲氣的很，諸皇子公主每天都要到母后那里請安，他也從來不去的。”

    “是嫡是庶，朝廷早有公論。嘉祥何必與那等糊涂人計較，咱們私下說，誰不知三殿下糊涂，聽說他在早朝上把御史都逼暈了。我們民間說，寧與明白人吵架，不與糊涂人說話，可不就是這個理。你莫氣惱了，咱們?nèi)ヒ棠改抢镎f話，眼瞅就是太子表兄的冊立大典，要忙的事多著哪，何苦在這些不值得的事上浪費時間?！?/br>
    “這也有理?！?/br>
    *

    穆安之冷笑的聽完墻角，聽著花障一畔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周紹偷偷覷著穆安之神色，穆安之一個冷眸斜過，周紹連忙低下頭去，穆安之問，“今天嘉祥公主的哪位表姐進(jìn)宮了？”

    自來命婦進(jìn)宮，先要去慈恩宮請安。周紹身為慈恩宮大總管，對當(dāng)朝誥命都心中有數(shù)，周紹小心稟道，“是吏部許侍郎夫人攜女進(jìn)宮?！?/br>
    穆安之皺眉想了想，“是陸氏meimei嫁的那個許侍郎?！?/br>
    周紹恭謹(jǐn)應(yīng)是。

    穆安之冷笑一聲，抬腳往慈恩宮去了。

    *

    殿外蟬鳴焦切，宮人手執(zhí)芭蕉大扇徐徐的扇著冰盆，清新涼意彌散開來，藍(lán)太后與穆宣帝道，“阿慎一向有主見，這是給他娶媳婦，還是要聽一聽他的意思?！?/br>
    聽到“主見”二字，穆宣帝不自覺皺了皺眉，心里也知道穆安之近來頗是不馴，這事倘不與穆安之商議就定下來，鬧出來是帝王家不好看。穆宣帝道，“都是母后太過寵愛于他，太子和二郎的親事都未這樣費心。”

    “太子二郎都有他們的母親為阿慎cao心，阿慎這里，可不就得咱們倆多給他cao持?！?/br>
    穆宣帝又皺了皺眉，聽到外頭宮人打起簾子的聲音，“三殿下來了?！?/br>
    穆安之隨意的行過禮，他以往禮數(shù)周全，一躬之下，倘穆安帝不叫起他是不會起身的，如今只是抱拳團(tuán)團(tuán)一揖，就與藍(lán)太后一起坐在寶榻上，倒是有種行云流水般的閑適，說話也很隨意，“皇祖母叫我來什么事？問周紹還不說，神秘兮兮的?！?/br>
    藍(lán)太后笑彎了眼，先拿帕子給穆安之擦額間的汗，“好事，也是要緊事，不然不能過時候叫你過來，外頭熱吧?！?/br>
    “還成?！蹦掳仓S手從宮人手里要了把七彩斑斕的雉尾扇扇風(fēng)，藍(lán)太后給他把額角鼻翼的汗擦干凈，看他熱的臉頰泛出少年的粉意，心里添了幾分喜歡，指揮著宮人端來浸過井水的鮮果給穆安之吃。穆安之從玻璃碗中挑了個楊梅含在嘴里，略一用力楊梅汁就從果rou中擠了出來，涼浸浸的在口中好不舒服。藍(lán)太后笑的眉眼彎彎，“這不是你大哥二哥都定了親事，我與你父皇在商量你的大事。你父皇說，直隸總督、兩廣總督都是能任事的賢臣，他們兩家的千金我也見過，很不錯的閨秀，你意下如何？”

    穆安之意外的看向穆宣帝，他未料到，穆宣帝是真的要給他一門顯赫親事。穆安之笑笑，“我說了不成親。陛下還是早些給我分封開府吧，我就愿一個人過日子。”

    “這是哪里話，人大了都要成親的，這兩家閨秀真的是極好的閨秀，要不，咱們先見上一面，說不定見一面就投了緣?！彼{(lán)太后好笑的對穆宣帝道，“阿慎身邊一直干干凈凈的，還是個孩子，不知道娶媳婦是怎么一回事哪?！?/br>
    穆宣帝盯了穆安之片刻，這個兒子自從東宮之爭失利后就性情大變，以往溫厚老實都變成了桀驁不馴。穆宣帝可不認(rèn)為穆安之是因為不知男女事才不愿結(jié)親的，穆安之怕是在東宮之爭上有些心結(jié)。穆宣帝道，“你不是一直想分封開府么，不成親不分封，你就一輩子在宮里呆著吧。”

    “沒聽說要成親才能分封的，皇子年長便可分封?！?/br>
    “這事朕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你自己想想，要不要成親！”穆宣帝又緩了緩口氣，說，“這兩家閨秀太后都親自看過，的確是極好的閨秀，堪配皇子?！?/br>
    穆安之忽然心下一動，冷冷道，“若是成親才可分封，我也不娶總督家的閨秀，免得誤了人家。吏部許侍郎家的千金聰慧過人，心性明白，我要娶就娶許氏女！”

    第13章 引章十三

    許氏女！

    吏部侍郎許箴長女！

    許箴，寒門出身，當(dāng)年探花入仕，娶妻陸氏，鳳儀宮陸皇后嫡親meimei，所以，許氏女得中宮所出嘉祥公主稱一聲表姐，許氏女稱陸皇后為姨母。

    但是，寒門出身的三品侍郎在藍(lán)太后眼中不論官職還是出身都太過低微，許氏女焉能為皇子正妃。更何況，午膳后穆安之到偏殿午睡，藍(lán)太后問明周紹事情的來龍去脈，打發(fā)了周紹，與穆宣帝道，“若安之喜歡，做一側(cè)室尚可，這樣自作聰明妄議皇家之事的女子，性子便不穩(wěn)重，焉能為正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