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憐見，終于熬到三殿下大婚開府，他也從三皇子師的職位上卸了下來，唐學(xué)士正待想在官場上再使把勁兒，結(jié)果，就被發(fā)配來了北疆，陛下說三殿下年輕，主理北疆軍政不易，讓他這個做先生的過來幫襯一二。

    圣命難違，他只得來了。

    這趟差使不易，太子殿下都是知道的，太子殿下還陪他說了許久的話，送了他兩車上好的銀霜炭，大毛衣裳、上等皮料子，都是送他在路上的用度，他知道，這是太子殿下不放心他。這些年，太子殿下一直喊他唐師傅，太子殿下說了，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他初次給太子殿下講學(xué)時的情形，太子殿下都記著呢，從沒忘過。

    哎，這樣仁厚的東宮，他怎么總是在福氣上欠一點，就無福在東宮服侍呢。

    唐學(xué)士滿腹的委屈滿心的不得志來了北疆，自從穆安之不再讀書，逢年過節(jié)時穆安之府上的節(jié)禮半點不少，可師徒倆卻是從未再見過面的。至于說上朝的時候同列朝班，反正穆安之從來都對這位師傅視而不見，唐學(xué)士對這位弟子也是敬而遠(yuǎn)之。

    論起來，當(dāng)年穆安之在帝都得一“狂躁”評語，就是穆安之啐裴相一臉后，唐學(xué)士說的。

    穆安之不計較罷了。

    帝都賞賜到的當(dāng)天，師徒倆見了一面，也只是客氣生疏的君臣對答。

    第二天唐學(xué)士的住所便有內(nèi)侍小凡親自過去，客客氣氣的向唐學(xué)士唐太太問了好，唐學(xué)士素來不喜內(nèi)宦，很冷淡的問，“公公來有何事？”

    唐太太瞪這男人一眼，笑瞇瞇的請小凡坐下，笑問，“這外頭冷，公公請坐，吃杯熱茶暖暖手。”侍女捧來帝都好茶，小凡忙起身道謝接了，笑著回道，“是這樣，昨兒師傅師娘剛到，先前也不知你們要來，房舍一時沒收拾好。殿下昨天立打發(fā)了細(xì)致人連忙收拾了宮里最好的西苑出來，還從私庫取了許多體面擺設(shè)，如今炕也燒好了，一應(yīng)用物都得了，殿下打發(fā)小的來跟師傅師娘說，還請搬到西宛居住。這院子是客院，臨時住一日也還罷了?！?/br>
    唐太太忙起身謝道，“我等原是過來供殿下差譴的，如何讓殿下為我等這樣cao心，殿下仁愛關(guān)懷之心，我這心里感動的不知說什么好?！?/br>
    “殿下一向尊師重道，知道唐師傅是個靦腆的，家里的事還都得師娘照應(yīng)?！碧铺蜌獾钠鹕淼乐x，唐學(xué)士拿大動都不動，非但不動，還拿了本書卷翻看起來。

    小凡何等樣的心眼兒，當(dāng)時便笑了。王宮內(nèi)侍以小易小凡為首，小凡不敢跟小易爭，可他也是跟著殿下一起長大的，當(dāng)年殿下去讀書，他也是在身邊服侍的。知道這姓唐的素來討厭，先前殿下很尊重這姓唐的，他自然不敢露出不敬來。如今什么年代了，咱們殿下現(xiàn)在是實權(quán)藩王，身邊多的是人才，正經(jīng)陸侯爺在殿下面前都沒半點拿大，這姓唐的是不是還以為咱們殿下柔弱好欺啊。

    唐太太把眼珠子瞪出來，唐學(xué)士就當(dāng)看不到，小凡把事情傳達(dá)到，茶未吃一口，便起身告辭。

    唐太太送出門，還硬往小凡手里塞了個大荷包，唐太太道，“這些年沒給娘娘請安了，如今我這里也是亂糟糟，待安置好了，臣婦過去給娘娘請安?！?/br>
    小凡收了禮，心情略好說，覺著唐師娘這樣的好人，當(dāng)真是運道不好，嫁了唐師傅這樣的男人，小凡以前每年都負(fù)責(zé)逢年過節(jié)往唐家走禮的事，與唐師娘早就認(rèn)得，此時便道，“娘娘昨兒還說起師娘，也說這些日子不見了。娘娘說了，師娘不必急著請安，這樣千里迢迢的過來，咱們不是外處，待安置妥當(dāng)好生歇一歇，接風(fēng)宴設(shè)在傍晚。那一匣子參茸俱是娘娘賞的，請?zhí)茙煾岛蛶熌锴浦谩Ｃ魈煊行≌绿t(yī)過來，給師傅師娘請脈調(diào)理?！?/br>
    其實李玉華與這位唐師娘的關(guān)系也一般，以往在帝都來往也不多。只是每次節(jié)禮送過去，唐家也有回禮，唐師娘總會親自過來謝殿下娘娘想著。在李玉華的印象中，這是位禮數(shù)十分周到的婦人。

    小凡回去稟了唐學(xué)士這里的事，對于唐學(xué)士傲慢拿大的事，那是半點沒瞞著。當(dāng)然，看在唐太太給的大荷包的面子上，小凡也沒有夸大。李玉華道，“讀書人嘛，又是翰林學(xué)士，又是咱們殿下的師傅，難免驕傲些的?！?/br>
    話說唐太太送了小凡兩步，待回屋還得了唐學(xué)士一通抱怨，“一閹人耳，牲畜一樣的東西，你這般討好牲畜，可還有半點讀書人家的風(fēng)骨?！?/br>
    唐太太一掌擊在案上，怒道，“別給臉不要臉！閹人怎么了，我看你還不如個閹人懂禮！殿下好意給我們安排房舍，又打發(fā)人送來藥材，處處體貼周到，你有什么不足！”

    唐太太積威以久，再加上出身大族，唐學(xué)士很惹不起他，氣惱的將手中書卷一摔，起身道，“我教殿下讀書時便告訴過殿下，不可過于親近內(nèi)侍！我去殿下那里！”

    唐學(xué)士自以為掌握天地至理，高潔傲氣的離開，唐太太氣個好歹。內(nèi)侍便是低賤，那也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里，起碼六個時辰在殿下身邊的人。莫說成日相伴的內(nèi)侍，便是一條狗跟在時間久了，那也是有情分的。

    唐太太正捶胸口生氣，二兒子唐謙過來，給母親捧來溫茶，“娘喝口茶，別氣了?！?/br>
    “你沒跟你父親一起過去面見殿下？”唐太太問。

    “我送爹出門，爹讓我在家讀書。”唐謙這話剛出口，就又叫唐太太一陣氣惱，唐太太氣一回，想自己氣死了倒便宜那老狗。唐太太恨恨的一捶炕桌，拉兒子在身邊坐下，“你父親還以為殿下是少時不懂事的孩子哪，三殿下在刑部時就頗有剛直名聲，早非昔日在宮讀書的皇子，你不與他同去也好，他要還拿捏著師傅的臭架子，不一定討得好。殿下早厭煩了他，你去也討不得好，咱們先把東西安置好，明兒我去給娘娘請安，你與我一同去。娘娘與殿下在帝都時便是有名的恩愛夫妻?！?/br>
    唐謙自是聽母親的。

    唐學(xué)士一身四品朱紅官服，后跟一位青衣捧書小廝，面容蕭肅中帶著嚴(yán)厲，直奔穆安之的書房。

    穆安之向來是上午理事，一時沒空見唐學(xué)士，唐學(xué)士便只得在偏房里等了。

    裴如玉昨兒得了穆安之的消息，過來的挺早。他一來也沒往穆安之這里奔，他先去拜見唐師娘。唐師娘剛搬了新院子，那些零散瑣碎之物自有下人慢慢收拾，如今倒也有喝茶的地方。

    裴如玉與唐謙都是一早認(rèn)得的，他送上禮物，眼中含笑說，“昨天殿下特意打發(fā)人告訴我?guī)煾祹熌镞^來了，我原想立刻過來，可那會兒都是下晌了，就又耐著性子等了一夜。說來今年春剛見過，不過我可實沒料到還能與師傅師娘在北疆相見，師娘師弟一路可好？”

    唐太太道，“我們也沒想到。聽老爺說，是陛下想著殿下剛就藩，怕這里人手不夠，就打發(fā)他來了。來前東宮特別關(guān)照，賞了老爺好幾車的銀霜炭、好皮子、御寒的藥材，路上還有過來行賞的欽差一道，倒也順?biāo)??！?/br>
    裴如玉對唐師傅早就情分全無，這里是有一樁事的。當(dāng)年穆安之爭儲位，朝中幫手委實不多，裴如玉跟穆安之什么交情，他一向認(rèn)為，別說儲位，就是昭德殿上的龍椅也只配他老友坐。但雖幫手不多，裴如玉自己是鐵桿，唐師傅也是教導(dǎo)穆安之十多年的人，你怎么也該跟自己弟子站一邊吧。

    再退一萬步，就是不站一邊，也不能落井下石吧。結(jié)果，禮部那說穆安之是庶子的奏章里，就有唐師傅的聯(lián)名。

    裴如玉當(dāng)時生吃了自己師傅的心都有了，可他挨了廷杖，接著就遠(yuǎn)謫北疆，也沒顧上跟唐師傅算賬。

    唐師娘倒是個好的，裴如玉去唐家游說過，也不是讓唐師傅跟他和穆安之一個立場，就是讓唐師傅別叫人利用，倒來對付穆安之。唐師娘當(dāng)時保證說斷不能如此，結(jié)果，唐師傅做出這樣的事，唐師娘據(jù)說在家連抽這人好幾個大嘴巴，臉都打腫了。當(dāng)時裴如玉在家養(yǎng)傷，唐師娘還親自去看望過，跟裴如玉賠了不是。

    所以，唐師娘在裴如玉這里還略有些顏面。

    裴如玉說，“這西苑原是北疆王母親住的院子，在王宮里，除了殿下與娘娘住的主院，就屬這院子華美寬敞了?！?/br>
    “這怎么使得呢？”唐太太十分惶恐，“我聽說郡王妃信安郡主都在王宮，我等臣子家眷，如何敢住這樣好的院子？”

    “殿下這樣安排，師娘只管住就是。唐師傅是殿下恩師，自然不同。”裴如玉就是過來瞧瞧，生怕他家老友給安排個破院爛屋的，反壞了名聲。西苑的確寬敞華美，不過，因是給老人建的居所，離旁的院子較遠(yuǎn)，格外清靜也是真的?？ね蹂虐部ぶ鞫际亲〉碾x主宮不遠(yuǎn)的院子。

    唐太太嘆道，“如玉，不瞞你，你師傅是個什么樣的人，旁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么。當(dāng)年他就做了錯事，住這樣好的院子，我心里真是受之有愧?！?/br>
    “當(dāng)年師傅說過，他是憑禮而為，雖違人情，卻合禮法。唐師傅怎么做都不為過，是我勉強(qiáng)唐師傅了。再說，這都好幾年了，如今殿下事事安好，早就不在意那些了。師娘只管閑了就到娘娘跟前說說話，娘娘為人是極好的。這人跟人的情分，還不是一點一點處出來的么?！迸崛缬駵芈暟参繋拙?，見這院子處處妥帖，也就告辭了，“原想攜內(nèi)子一起過來，她如今跟娘娘一樣，有了身孕，早上用飯時還進(jìn)的挺香，一會兒就又吐了起來，只得我先來了。師娘你歇著，讓師弟送我就行，我過去殿下那里看看師傅，這也好幾年沒見他老人家了?！?/br>
    是的，裴如玉今年春回帝都，他去唐家看望的是唐師娘，主要是他覺著，唐師傅家里還堪走動的，也就是這位師娘了。

    再加上裴如玉也要刷一刷名聲，他便去了唐學(xué)士府上，卻是打聽著唐學(xué)士不在家，他才去的。他是半點都不見想那姓唐的！

    裴如玉到穆安之書房時，果然見到唐學(xué)士在偏房等侯拜見，唐安撫使之子唐海在一邊陪著說話。裴如玉心中厭惡卻是半分不露，過去拱手一禮，“昨兒就聽說唐師傅來了，特來拜見，唐師傅一路可好？”

    唐學(xué)士也不喜這個給他教學(xué)生涯帶來巨大榮譽(yù)的弟子，深覺這弟子雖書讀的好，卻是個不懂禮教更不懂禮數(shù)之人。唐學(xué)士也很冷淡，“勞你記掛，我都好?！?/br>
    裴如玉笑了笑，“我這里還有些要緊事要回殿下，就不陪唐師傅了?！睂μ坪Ｎ⒁活M首，便先行離去了。

    唐海頓覺事情不對，他是他祖父特意送給殿下使喚的，殿下真沒外待他，他一來就是跟著杜長史做事。這唐學(xué)士其實唐海也不熟，他是他祖父的長孫，他祖父常年在外地做官，他就也跟著祖父任上跑。不過，既是同族，且是殿下的先生，唐海就出來接待了。

    這說來，唐學(xué)士也是裴狀元的先生啊，可裴狀元這樣不冷不熱的，唐海又想到唐學(xué)士也等小一時辰了，殿下那里也沒有傳見的話，唐海心中生疑，可一時也不好說什么，只得繼續(xù)陪著說話。

    再過一盞茶的功夫，依舊沒有傳見的意思，唐海手上也有事務(wù)，便請這位學(xué)士族叔稍侯，他先去做事了。

    唐海驚出半身冷汗，連吃兩盞熱奶茶才好些。以往在祖父身邊，縱是見生人，也有幕僚先生們先提點他這人的來歷，他也從無出錯。如今在殿下身邊，先時小族叔唐墨那是殿下跟前的大紅人，這又來殿下的師傅，唐海原以為唐家在殿下這里再添臂膀，不想?yún)s是個不受人待見的。

    他一門熱心腸的招呼族人，倒險做出錯事來。

    直待將將中午，穆安之連大祭時的祭rou準(zhǔn)備如何都問了一遍，實在沒什么問的，才放兩位長史去了。穆安之吩咐小易，“如玉你留一下，唐師傅不是尋常人，乃本王與你的授業(yè)恩師，小易你親自去迎迎唐師傅，請?zhí)茙煾颠^來說話?！?/br>
    華長史杜長史一句話不多說，倆人立刻就退下了。他倆在穆安之身邊三四年，對穆安之鮮與唐學(xué)士來往是清楚的，反正在帝都時也沒見過這位學(xué)士來往皇子府。十幾年的授業(yè)恩師，這樣就太不正常了。

    杜長史華長史都打聽過，那個緣故，倆人對這位唐學(xué)士也沒什么好說的。

    杜華二位長史退下后，裴如玉小聲嘀咕，“按理我是你的伴讀，伴讀主要是服侍你讀書，我跟你可不一樣，唐學(xué)士是你的恩師，說來我不該上趕著給唐學(xué)士做學(xué)生。”

    “你這馬后炮晚十好幾年，這會兒說這個有什么用。當(dāng)初他講的可多是科舉文章，那完全是對你用心，你這三元說不得還有人家一半功勞哪。”穆安之嘲笑老友。

    “你可別給我添堵了?！迸崛缬穹瓊€白眼。

    唐學(xué)士等倆時辰，好在他也不急著見穆安之，但被如此怠慢，唐學(xué)士自然心有不滿，于是，神色愈發(fā)肅穆。

    穆安之也不過說些一路辛苦的套話，唐學(xué)士獻(xiàn)上給穆安之的禮路四書五經(jīng)一套，還問，“殿下如今在讀什么書？”

    穆安之道，“北疆事務(wù)繁忙，閑了讀一讀兵法?！边@是跟他老友裴如玉說的，據(jù)說白大人懷阿秀時，他老友就時常守著白大人的肚子讀啟蒙書卷，阿秀一降生，果然聰明伶俐。穆安之喜歡兵法，就給自家兒子讀兵法。

    聽此話，唐學(xué)士一臉不贊同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豈可多讀？殿下閑了還是讀一讀儒家經(jīng)典，方可怡情養(yǎng)性，身心豁達(dá)。”

    裴如玉先笑了，“看唐師傅說的，有唐師傅您教導(dǎo)這些年，殿下還能不豁達(dá)？唐師傅現(xiàn)下讀什么書，還在讀四書五經(jīng)，讀哪一章哪一段了，我近來倒是頗有心得。”

    當(dāng)下把唐學(xué)士噎個好歹，裴如玉三元之才，學(xué)識早非唐學(xué)士能比，裴如玉一旦發(fā)作那是能從唐學(xué)士最引以為傲的學(xué)識上把唐學(xué)士干翻的。唐學(xué)士道，“如玉，我在與殿下說話，殿下乃親王之尊，雖殿下性情溫良，一向長情，與你也好，可咱們做臣子的，可得時刻謹(jǐn)記尊卑有道，上下有別的道理方是?！狈g一下就是，老子在說話，你少插嘴。

    裴如玉唇角噙著笑，上下打量著這一幅教導(dǎo)口吻的唐師傅，“先生說的是，論起身份，咱們都是朝臣，殿下出師久矣。我聽說在帝都時住得那樣近，先生也從未去問候殿下功課。想來先生是知道，殿下早非昔年幼童需人講習(xí)功課了！”

    “你誤會了，出師之后，殿下是皇子，我是朝臣，平時并無事務(wù)干系，倘朝臣與皇子相交過密，倒要引人注目。如今我奉陛下之命輔佐殿下，名正言順，自然要對殿下多加勸導(dǎo)?！碧茖W(xué)士溫文雅語，風(fēng)度翩翩，倘不知此人真正性情，當(dāng)真要被他糊弄過去。

    裴如玉比他更溫雅，裴如玉笑，“我也是擔(dān)心唐師傅，還以為您跟殿下早不往來了呢。我還說呢，既是早不往來，您怎么還好意思指導(dǎo)殿下，就是仗著殿下性子好，也沒這么欺負(fù)人的，是不是？”這話十分尖酸，直刺得唐師傅面色發(fā)青，裴如玉卻仿佛沒事人一般，“既是唐師傅事事明白，我就放心了。”

    唐師傅似笑非笑，“唉呀，真是今非昔比，如今我竟要如玉你來指點我了?！?/br>
    “這有什么稀奇的，我雖有幸伴在殿下身邊聽唐師傅講過功課，可說來當(dāng)年唐師傅科舉而立之年亦不過二榜而已，下官不敢顯擺，弱冠之年便是三元出身。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世間最妙的事就是端看眼前便是短見，青出于藍(lán)方是常理?！迸崛缬褚粨壑旒t官袍，要多傲慢有多傲慢的對著唐師傅會心一笑，“我不是早超過唐師傅了么？您不會現(xiàn)在才知道吧？”

    唐師傅氣的不輕，偏生沒處駁裴如玉，這小子三元出身的文憑太硬，實在比不過。唐師傅便皮笑rou不笑道，“希望裴大人也有三元之德方好。”

    “我也是聽唐師傅的教導(dǎo)長大的，怎么能遜于唐師傅呢?！迸崛缬襁€暢快的笑出聲來，唐師傅連皮笑都保持不住，冷冷道，“小人德志，君子道消，這話誠不錯也。”

    裴如玉言笑晏晏，“是啊，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圣人的話，再不能錯的。”

    裴如玉何等厲害口舌，直接把唐師傅氣的省了頓午飯。穆安之請他老友一起用午飯，倆人都不用人服侍，吃酒罵人好不痛快。

    第300章

    年輕人一日日的成長著, 穆安之也非一味的嫉惡如仇, 譬如唐學(xué)士有些穆安之講學(xué)先生的身份, 哪怕干過跟禮部聯(lián)名說穆安之是庶出子的事, 穆安之也不能直接把唐學(xué)士咔嚓了，非但不能咔嚓，他還得把唐學(xué)士當(dāng)個牌位供起來。

    因為, 那件事就是現(xiàn)在拿出去說, 也不能說唐學(xué)士辦錯了。

    讀書人可惡就可惡在這里，好不好的就要拿風(fēng)骨說話。

    當(dāng)天晚宴也十分盛大，穆安之把新伊城七品以上文官都請了來, 還有名士林老先生在列。且此次宴會與以往男女分坐不一樣, 穆安之帶著李玉華坐于上首, 余者如唐安撫使有妻室的都是攜妻子而來, 如陳簡杜長史這種沒妻子的，只得獨坐。如郡王妃信安郡主也都在宴會之上, 郡王妃帶著自己的女兒，信安郡主不好帶兒子一起坐，不過，白大人是攜裴知府高居文官之首的。

    唐學(xué)士上午被裴如玉一番羞辱, 晚宴精神頭略差，穆安之表現(xiàn)的很熱情, 尤其對杜長史道，“原該本王與如玉親執(zhí)弟子禮，奈何一則君臣有別, 二則白大人這里還需如玉照顧，華長史比唐師傅年長，是唐師傅科舉場上的前輩，小杜不是外人，多照顧唐師傅些?！?/br>
    杜長史應(yīng)是。

    穆安之舉杯道，“今日專為唐師傅設(shè)宴，大家共飲此杯?！?/br>
    大家剛要飲酒，唐學(xué)士忽然問，“殿下，聽聞唐墨也隨殿下來了新伊，怎么不見他？”太子殿下特別交待要照顧好唐墨。

    穆安之道，“我昨兒就打發(fā)人同他說了唐師傅來了新伊，讓他今晚一起過來吃酒，他說跟你不合，不肯來?！?/br>
    陳簡聽這大實話，當(dāng)下一臉的面無表情。

    唐學(xué)士笑容中帶著親熱，“他一向嬌慣，規(guī)矩也荒疏，不來便不來吧。”

    陳簡當(dāng)時便放下手中酒盞，淡淡道，“阿墨一向有話直言，即便同是族人，想來也親疏有別。他不想來，直接說了原因，直率是真的，卻扯不上規(guī)矩荒疏的話。唐學(xué)士此言不妥。”

    唐學(xué)士深覺自己與北疆八字不合。

    唐安撫使給打個圓場，“咱們還是先吃酒，我聞著這酒香就不一般，定是殿下珍藏的上等馬奶酒。光聞這酒香就忍不住肚里饞蟲了，殿下多賞老臣吃幾杯啊?！?/br>
    李玉華笑，“一會兒我送唐大人兩壇，只管喝去?！?/br>
    “臣多謝娘娘賞?！碧瓢矒崾剐南滤煽跉?，想著唐學(xué)士到底是奉御命而來，也別太下不來臺才好。

    “來，咱們先飲此杯，唐師傅嘗嘗我們北疆的美酒美食?！蹦掳仓泻舸蠹乙黄痫嬀?，然后當(dāng)著諸位官員的面兒又問侯了一回陛下太子安好，客套的表達(dá)了自己對朝廷的忠心，便喚來歌舞音樂，隨著異域音樂響起，舞蹈亦都是北疆特色，廳中一時熱鬧起來。

    這頓飯吃的，唐安撫使胃里跟墜著塊石頭一般，雖則宴會前他就得寶貝長孫通風(fēng)報信說唐學(xué)士頭晌在偏房侯了兩個時辰才見著殿下，離開書房時也臉色不大好，卻也沒想到宴會就險釀出沒臉面的事情來。

    如今瞧著，殿下的確不大喜歡自己的師傅，連唐墨也似與這位族弟不睦，這到底是有何緣故？

    唐安撫使多方打聽，唐墨那里好打聽，他一問唐墨就說了，唐墨道，“我就煩他成天叨叨叨、叨叨叨，跟個老母雞似的，好似這世上就他一人懂得道理，就他一個聰明人似的，可煩人了?！?/br>
    唐安撫使勸唐墨，“到底是同族，他年紀(jì)又長，平時面子上過得去才好。”

    “我才不管他哪，我讓他過得去，他就要端個臭架子來煩我了。我喜歡五伯伯你?！彼δ槣惖教瓢矒崾垢?，甜言蜜語逗的唐安撫使笑若菊花。

    唐墨根本不搭理唐學(xué)士，他只管忙自己那一攤，如今年終大祭，他還要跟著祭祀哪。祭祀用的祭rou要李玉華親自準(zhǔn)備，其實就是鍋里煮rou時瞧一眼，這鍋不放能旁地方，得放李玉華正宮的院子里。

    結(jié)果，李玉華原本一點妊娠反應(yīng)都沒有的人，給這煮rou的味道一薰，吐了好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