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豬和老虎(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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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慈少年時,曾迷戀過一段時間的熬鷹。 熬大鷹是個講究活,就和那鷹待一間屋子,眼對著眼,不吃不喝不睡,非得把它那不馴的野性給折磨殆盡,才肯認主。 這活原來該是靠手藝吃飯的獵人干的,熬好了之后再給貴人送來。 可李玄慈非要自己做這個。 鷹飛在天上,野得很,可落在李玄慈手里,眼看著那黃澄澄的瞳孔里的銳氣,被他一點點挫去,最后向他低下高傲的頭顱。 自己熬出來的鷹,最是心意相通,只為他一人的命令所驅(qū),那種暢快,是任何別人馴好的鷹都無法比擬的。 這也只是他少年時荒唐的一時興起,后來便撒開手去,不過近來,他又仔仔細細花了時間去馴服一只沒有多少野性、卻也沒多少腦子的鷹。 這只鷹不傲,卻也因此不夠認主。 無論教了多少遍,還是會像這樣子,不知死活地笑著跳到別人懷里,臉上的絨毛都能被看清的距離,用那把嗓子,嬌嬌地叫人。 “哥哥”。 李玄慈并不憤怒,他的情緒依然很穩(wěn)定。 只是想殺人而已。 不需要憤怒,也無所謂煩擾,既然遇到了讓他礙眼的事,那便讓礙眼的事消失掉好了。 李玄慈似乎又回到了初見面時那冷漠又嗜血的模樣,無事能阻其道,無人能動其心,不需要理由,也沒有寬恕。 不舒心,便殺了了事。 抱著的手讓他不舒心,砍了便是。 互相望著的眼睛讓他不舒心,挖了就好。 舌頭也割掉,做成人彘,便不會再叫他不舒心了。 “很好?!彼犚娮约赫f。 下一刻,李玄慈便朝相擁著的二人走去,青天白日下,他腰間佩劍的紅纓碎成點點虹影,蕩得正歡,劍鞘上的寶石偶然反射出光芒,仿佛即將到來的劍影。 十六正在師兄的懷里蹦達得歡,被那寶石的光迷了眼睛,這才看到走來的李玄慈。 她自傻了之后,被這人圈養(yǎng)了不少時間,他的好,十六記不住,他的壞脾氣,十六深有體會。 盡管她現(xiàn)在傻著,可這反而加強了十六小動物一樣的直覺,就像動物能在地震水災(zāi)前比萬物靈長的人類還要先察覺危險,十六也在師兄之前發(fā)現(xiàn)危險的到來。 她愣了下,松了抱著師兄的手,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可腦子不好使了之后,行動也出乎意料,十六頗為新奇地豎起手臂,看著手臂上起的雞皮疙瘩,獻寶一樣跑回李玄慈身邊,遞給他看。 “哥哥,你看,小疙瘩,十六的小疙瘩,小疙瘩是什么呀?” 可惜李玄慈只分了一眼給她,瞧著她臉上的笑,眼神愈發(fā)沉了下來,一絲笑也沒有。 十六有些害怕起來,抱著他的腰,下巴硌在他胸口,眼巴巴地瞧他,嘴里喃喃:“哥哥,哥哥,為什么不理十六?” 可憑她叫了多少聲哥哥,李玄慈還是那眼神,不推開她,也不抱她,也不看她手臂上的小疙瘩。 十六憋了嘴,平日里多叫幾聲哥哥,總是能夠吃到好東西,玩到好玩的,可為什么今天怎么喊,都不管用了。 可十六只會叫人哥哥,李玄慈都不讓她同旁人說話,也不懂該如何稱呼。 她那漿糊一樣的腦子,突然模模糊糊想起今日剛聽到的稱呼,就在剛剛,龐夫人說過的。 十六小小的下巴硌在他的胸膛上,一雙黑葡萄一樣的圓眼睛里映著他的眼睛,然后小小聲叫了聲。 “夫君?!?/br> “夫君,陪十六玩好不好?” 她說得純真浪漫,絲毫不知自己掀起了怎樣的風(fēng)流。 冰面之下裂開了些縫隙,只細細一道,不為任何人所察覺,只有那冷凍了千年萬年的冰自己才能察覺,那破碎殆盡的前兆。 冰面下,有暗河在流淌著,潺潺的水聲被封印在凍層,無人聽見的心跳聲,正在嚴冬里,緩慢又清晰地復(fù)蘇。 李玄慈的眼里反射著曬得熱辣的日頭刺進來的光,為他無情無覺的眸子,硬是添了些波光瀲滟,李玄慈擒住她圓嫩的下巴,捏了起來。 “不知死活。” 他打量著十六的臉,半天,才說了這句話。 “十六,你....這到底是怎么了?”旁邊傳來何沖驚疑的聲音。 早在十六抱著李玄慈的時候,何沖的眼睛就滿是震驚,后來雖沒聽見那句小聲又親昵的“夫君”,可嘴卻也一直沒合上過。 李玄慈這才又終于望了他一眼,眼里的戾氣已消退了些。 她這副樣子,其中多半有異,但自己不通歧黃,唯一會的那個也傻了,如今來了個道門之人,倒算有些用處,不須現(xiàn)在便殺了。 李玄慈便這樣決定,讓何沖再多活些時日。 等回了客棧,何沖檢查了一番,面色凝重地說:“十六這是被竊魂了?!?/br> 竊魂,一般是通異術(shù)之人,特意竊取某人魂魄,使魂魄離身,十六這樣還能識人、說話的情況,應(yīng)是竊取了一部分魂魄,如是大半魂魄被竊,那早該人事不知了。 “為何我無異?”李玄慈望著又吃上了點心的十六,口中問著。 “因為竊魂與撞魂不同,如是因為意外、驚嚇或沖撞,導(dǎo)致人撞掉魂了,沒有保護的孤魂很快會被噬魂餓鬼或其他精怪吸走或破壞,那人便是再恢復(fù)不了了。” “但竊魂,如果竊魂之人將此魂好好保管,沒有迫害,那么這種狀態(tài)便只是暫時的,不會真正損害?!?/br> “您和十六的同命結(jié),同的是生死之命,她如今魂魄只是分離,本質(zhì)無恙,身體和神智還沒有受到實質(zhì)上的傷害,因此在您的身體上便沒有反應(yīng)?!?/br> “所以,如今我二人之命運,倒握于一小賊之手?”李玄慈語氣平淡,其下卻藏著危險。 “王爺,我聽金展說,是十六在橋上撞上了一女子,此后便傻了,想來大概是她,您可有線索能找到此人?”何沖皺眉,也是一臉擔(dān)憂。 李玄慈沒有回答,指尖在木桌上一下下扣著,良久才道:“自然。” 接著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你猜錯了,那女子不是果,只是因,但無所謂,有了因,自然便能引來那個果。” 李玄慈眼中滿是鋒銳的傲氣,勾起唇角說道。 * 人彘,彘即豬,人彘則是起源于呂后的一種殘忍行刑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