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只是為了離開
李卻一直不說話,直到魚貫而入的宮娥打破了僵持的場面。 “下去,不到點燈的時候?!崩顓s搓了搓案上的燈芯,見宮娥退去,才顧左右而言他地開口,“你一個小屁孩,還打聽起這樣的大事了。仔細燒腦子長不高!” “毛病。”裴玉照翻了個白眼,“是是是,比殿下小兩歲是小屁孩,比殿下大兩歲是老男人,依殿下的意思,只有你這個年紀的才算頂天立地?!?/br> “那不然呢?!彼脑掝}偏了,李卻終于松了一口氣,繼續(xù)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我聽說你中午只吃了兩口河蝦,怎么回事?不合你胃口?” 裴玉照直勾勾地盯著他,有點兒無奈:“我只是想勸殿下不要起了惻怛之心,仔細自食惡果。” 李卻一愣:“你是從何得知?” 裴玉照咬了一口葡萄:“上回陛下見二殿下受了傷,叫他上去查驗,你不也著急壞了,立即矮下身去給他擦藥??伤兀屯鲋恢徊蚶腔⒈频谋荛_殿下。后來偷偷望你的眼神,簡直是要把你活吞了!” “這同杜尚書的事情有什么干系?”李卻抱著一絲希望混淆視聽。 “他假意沖著我阿娘來,不就是為了污蔑她對陛下怨念頗深,勾結(jié)外敵伺機逼宮,扶植你登基了,再把我嫁給你,里里外外地cao控大魏的皇權(quán)。一箭雙雕,還能冤枉你等不及做皇帝,恨不得殺了親父。說到底,他就是要挑撥離間,讓陛下貶了阿娘,再廢了你,好坐收漁翁之利?!?/br> 她這一番話下來,李卻自知是瞞不住了,嘆了一口氣:“我只是想不通他何必如此?難道我對他這個哥哥有一點兒不尊敬?難道我們手足幾時生了嫌隙?” “這話殿下可能不樂意聽?!彼f,“到底不是親生骨rou。早年陛下在東宮的時候,久未有子嗣,這才認了他們一眾失孤的兄弟姐妹。后來陛下有了親兒子親女兒,這就是最大的嫌隙。原還算好,陛下沒有因為有了親兒子就廢了先太子,可如今呢,人家的親哥哥死了?!?/br> 李卻的臉色暗了幾分:“依你這話,他是覺得陛下不愿讓親兒子錯失皇位,又顧惜慈父的名聲,偷偷害死了大哥。至于我,就是那個坐享其成的賊。” 她也跟著嘆氣:“何止呢,就殿下這駭人相,人家還怕將來你做了皇帝,給人家五馬分尸呢!” “你胡說!”李卻急了,“我自認是天下第一等溫和寬厚的人!” 裴玉照假笑:“殿下的自知之明怎么不見了?!?/br> 反正她只是不希望這火燒到阿娘身上。 夜里睡覺的時候,李卻格外疲憊,縮著高高的個子,趴在她的肩上。裴玉照知道他是惦記起手足之情了,仍不放心:“殿下心里真的有數(shù)嗎?” “我是重感情不是傻,他手下的人我早也買通了?!崩顓s揉揉她的頭,“只是,我還存著疑?!?/br> “殿下是說,你覺得他是受人指使的嗎?” “嗯。” 他們一眾手足自小和睦,李卻這般想,倒也沒什么錯處。 何況李牧早因為行事不當,叫陛下沒收了一大半的府兵,剩下的府兵與武械不但是些蔫貨,還遠在幽州。他在長安就是甕中的鱉,何處來的膽子謀劃忤逆之事? 李卻就是再不甘心自己踏上前人同室cao戈的路,也得放了長線把大魚釣出來。 裴玉照看他胸有成竹,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惦記起別的事情:“殿下,我想同我那侍從阿霍見一面?!?/br> 一月之期早就過去了,她得問問阿霍有沒有安置好月奴。 “孤男寡女,有什么可見的?”李卻搪塞她,還不忘補充一句,“就是過兩日陛下生辰,我也不許他到進宮里來?!?/br> 這話輕易激怒了裴玉照。 她如此建言獻策,什么事都不避諱,換來的卻還是李卻的多疑專斷。不讓她見自己哥哥一眼,假意讓她與沉見徴說話,實際上在藥坊上偷看他們。 現(xiàn)如今連阿霍一個小跟班也不放過。 她是真生氣了,翻過身挪到遠處睡下。李卻這才著急,湊過去輕聲討好她:“過幾日陛下生辰,你還沒備好禮物吧?我替你一一準備好,如何?” “滾?!?/br> 她再沒與他說一句話,甚至到陛下生辰那一日,他們這樣血脈親近的小輩,本該在宮宴前起個好頭,聯(lián)袂向陛下請安,說說吉祥話,先一步奉上孝敬陛下的心意。 可她著好鞠衣,按品大妝過了,自己便偷偷溜去了建章宮。 五公主可是好久沒見著她了,巴不得拽著她說個天昏地暗??伤龔埩_著宮娥搬東西,七七八八的事情絆住了腳,一時忙得誰也沒瞧見。 等公主皇子們獻完禮物,便輪到她這個御前養(yǎng)大的外甥女。 建元帝見她遲遲不肯顯山露水,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這是又準備了什么價值連城的寶物?” 裴玉照笑了笑:“陛下猜錯了,外甥女這回要獻給陛下的,是咱們大魏的江山?!?/br> 說罷她拍了拍手,環(huán)肥燕瘦的宮娥們款款而來,把山一樣的書卷一點一點放到御座前。建元帝神色微動,又驚又喜地翻閱起來,待辨清了她的字跡,更是喜不自勝:“好,不愧是朕的好外甥女,說罷,你想要怎樣的封賞。” 裴玉照端端正正地行了個跪拜禮:“大魏的臣子向陛下獻上此物時能夠得到的封賞,便是外甥女心中所愿?!?/br> 大魏的公主之女沒有受封的先例,她這個郡主沾了阿娘的光,已是封無可封。 建文帝十分贊賞地看了她一眼,喚內(nèi)官到身邊:“那便這般,朕賜你寶宅一座,規(guī)制比三品大員。再賜衛(wèi)士若干,可比郡王。最重要的,朕許你開設(shè)學館,從皇宮調(diào)十位學士與你。只一個要求,不許就此停了筆,叫別人以為我們大魏辱沒人才!” 內(nèi)官洋洋灑灑地記著建文帝的話,裴玉照笑著抬起頭:“外甥女求之不得,只是陛下不要責怪我心急,還要請陛下一問,外甥女幾時能住上陛下恩賜的郡主宅?!?/br> “擇日不如撞日。”建文帝笑道,“今日雙喜臨門,朕要天下人一同為你慶一慶遷宅之喜?!?/br> 建章宮迎來這樣大的喜事,所有人都不住地高興起來,對著裴玉照又是佩服又是祝賀,外頭一掛掛張燈結(jié)彩,火花亂墜,簡直同過年一般。 后來的禮物必然黯然失色了,陛下免去那些郡王縣主的禮物,下旨叫所有人玩?zhèn)€痛快。大家穿著禮服,珠玉金飾,錦衣蘇繡,潮水一樣涌了出去。 只有李卻錯愕在原地。 原來她這幾個月廢寢忘食,是為了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