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波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63
“我跟潘干辦和他外甥去斗尾龍窯,回南溪路上,順道過來看你。” 他是如此歡喜,以致忘記介紹站在他身后的葛桂金,他踩上一層石階,與趙由晟站在一起,那石階不寬不長,僅能站兩人,他的衣裳磨蹭過趙由晟的衣物,傳來窸窣聲。趙由晟怕他沒踩穩(wěn)掉落,伸手抓了他的手臂一把,動作自然而親密。 兩人的親昵,令俞恩泰瞪大了眼睛,以他對趙由晟的了解,趙兄在書院可是對誰都不冷不熱,身為他可愛的舍友,有時都懷疑他莫得感情呢。 陳郁的手臂被趙由晟抓那一下,感覺手勁不小,阿剩的手掌寬大有力,而他的個頭也比去年更高,身上有不少改變,雖然如此,他的眉眼還是如此熟悉,那份親和感也不變分毫。來到溪花書院,站在趙由晟身邊,陳郁止不住歡喜,總算見著他了。 “過來,坐下乘涼?!壁w由晟入亭子,示坐。 亭外烈日,陳郁一路前來,額上的發(fā)絲被汗水滲透,臉頰和雙唇因炎熱而泛紅。 陳郁見草亭簡陋,唯有一張涼席,便坐在上頭,將兩只長腳擱在石階上,這是很隨意的落座方式。他身邊的趙由晟觸手可及,陌生的茶溪,陌生的溪花書院,甚至是這頭遭來的溪畔草亭,都因有阿剩而顯得這般令人自在。 趙由晟早已留意到跟陳郁同來的葛桂金,一并將他請進亭歇腳,自己則和俞恩泰燒水煮茶。 俞恩泰心思全然不在爐上,一把蒲扇有一下沒一下扇風,他的位置只能看到陳郁的背影,可就那背影看起來也綽約迷人。然而美人心思全然不在亭上人身上,他的目光緊隨趙兄,趙兄到溪邊親手洗滌茶碗,他穿著粹白黑緣的襕衫,在蘆葦叢里,仿佛只白鶴般醒目。 “原來趙兄小名叫阿剩呀?!庇嵝譃樽约旱陌l(fā)現(xiàn)感到非常有趣,用蒲扇柄頂著下巴。 陳郁一聽,果然側(cè)過頭來,笑問:“俞兄與阿剩住在同間齋房嗎?” 前來溪花書院,陳郁人生地不熟,卻直闖齋舍找趙由晟,這般舉動絲毫不似他。午時,學生們各處避涼,齋舍里只有俞兄和另外兩名學生,俞兄看見陳郁在問舍仆趙由晟是否在,他忙上前說他就是由晟在這里的室友兼老友,殷勤帶路。 兩人前往草亭的路上進行過交談,陳郁從俞恩泰那兒多少聽聞由晟在書院的情況。 俞恩泰回道:是啊,我們住一間房,我們交情可要好啦,還經(jīng)常一起去喝酒。俞恩泰臉上都要笑出花來,爐上的茶水在沸騰,茶水滾開,他全然沒在意。 四碗茶倒上,葛桂金從俞恩泰手中接過一碗,受驚若寵般。他并不知趙由晟的宗子身份,否則看他那恭敬的樣子,怕是連坐都是不敢坐的。 茶只是粗茶,而煮茶洗茶碗,也沒有仆人代勞,溪花書院的簡樸和事事親力親為作風,可見一斑。陳郁和趙由晟坐在亭子一角,背靠背,兩人慢慢喝茶,話都不多,看在俞恩泰眼里,卻有種在他們之間插不進話的感覺。 蟬鳴聲聲,午后涼風徐徐,像似被催眠般愜意,俞恩泰又煮下一壺茶,葛桂金幫忙倒茶,兩人閑聊起來,俞恩泰一聽陳郁是陳端禮之子,手中的扇子頓時從手中掉落,忙回頭去看身后兩人。 那兩人坐在一起,一個微微笑著,低語述說什么;一個呷口茶,側(cè)耳傾聽,眉眼似畫,兩人間說不出的和諧。 起先俞恩泰猜測陳郁是貴家子弟,要知道護送他的,不只葛桂金一人,還有另外四個仆人,而且他的穿著打扮,相當奢華。 “如此說來,你少東家是陳承節(jié)之子,而我們趙兄卻是位宗子啊?!庇嵝诌€有話沒說出來,那便是:能有這般要好的交情,實屬世間罕見。 葛桂金對趙由晟實在不熟,兼之謹慎,只是點了下頭。 陳郁正在跟趙由晟講他去斗尾龍窯的見聞,龍窯依山勢而建,很是壯觀,聽潘干辦說,龍窯燒制的瓷器中,以一種白瓷粉盒在海外最是暢銷,白得似雪,小小一個只有巴掌大。 陳郁舉起自己的手,那是只養(yǎng)尊處優(yōu),沒干過活的手,他眉眼柔美而詩意,似那足以想象的白瓷粉盒般。 茶水滋潤趙由晟的喉嚨,他的唇濕潤泛光,他的眼睛因為耀眼的陽光而微微瞇起,光影雕刻他的眉眼唇鼻,陳郁的話語停下,睨了他一眼,目光忽又移開。 趙由晟擱下茶碗,換了下姿勢,此時陳郁低頭看腳邊爬動的一只甲蟲,他聽他問:“幾時得回去泉城?” “不急回去,要等潘干辦從龍窯回來,再一起回去。” 趙由晟想小郁看來得在寧縣住幾日,原本以為在茶溪兩個分隔,不會相見,沒料到陳郁會親自來找自己。 茶溪也好,南溪也罷,前世都有他們相伴的蹤跡,少年萌生的愛戀之情,一旦滋生,再難除去,相隨一生。 “阿剩,我可以在這里住一夜嗎?” 陳郁不想就這么匆匆見過由晟一面,就回去南溪,來寧縣一趟不易,見到由晟不易。 “可以,讓俞兄去孟兄屋里睡,你睡我隔壁那張床?!壁w由晟話語平淡。 俞恩泰本就在留心聽他們說話,他搖著蒲扇晃到兩人跟前,抗議:“孟兄睡覺老打呼嚕,吵得人徹夜難眠。依我看,床不小,二位就湊合著睡一晚吧?!?/br> 往時也不是沒有其他書生的友人來訪并借宿,往往都是擠一擠,好基友一被子,大家都是男的,沒差。 午后,葛桂金與仆人先行回去斗尾龍窯,趙由晟說他會將陳郁親自送去南溪,葛桂金的護送任務算是完成了。茶溪和南溪相鄰,趙由晟又是個皇親貴胄,正經(jīng)書生,葛桂金實則也不必擔心陳郁一路不安全。 喝過兩碗茶,送走葛桂金,趙由晟帶陳郁回齋舍,書生們早已都聽說有一位貌美少年來訪友,紛紛出來觀看。溪花書院清一色男生,平日別說村婦,老嫗都難見一位,以致有的學生對于年少昳麗的同性,會生出幾分愛慕來。 陳郁待人一向有禮貌,只要湊來他身邊問話的人,他都會跟人作答,不覺身邊圍觀數(shù)人。趙由晟護著陳郁進入自己的齋房,他毫不客氣,把房門栓上,將閑雜人等阻在門外。 “失禮失禮,小員外可千萬別見怪。”俞恩泰幫賠不是,就是他也覺得這幫書呆今日失態(tài),雖然他自己不也是見人家生得好看,就對人殷勤有加。 趙由晟在床上收拾,他床頭堆著不少書,雖然他的床比俞恩泰的床還要整潔幾倍。陳郁隨手拿起一本,發(fā)現(xiàn)是本關于海外地理的卷打開,翻看兩頁,見上頭有些文字被紅筆勾畫,還沒待他看仔細,書便就被趙由晟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