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波 完結+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31
趙由晟在樹下坐了很久,沒人去喚他,仆人們見著他舞劍時的狠厲,不敢接近,趙母向來粗心大意,壓根沒留意到他行為反常。 午時,吳杵斗膽問趙由晟是否由他將琴送往陳家,趙由晟說不用。 琴是吳杵從琴店里拿來的,他自然知道是要送陳郁。郎君為這張琴準備了好幾個月,先是囑托店家?guī)退锷珡埡们?,接著是放定金,等手頭一有寬裕的錢,郎君當即將琴買下,也就是在前日。 前日官船分賬,郎君手中有一筆錢,才將琴買下。 買琴的錢,足夠在城中買套房子了,然而琴買來,卻又不送,吳杵很費解。 吳杵想,郎君肯定是想親自送,但不知他是不是和陳家的小郎君鬧別扭,所以才一直都沒去陳家送琴。 午后,趙由晟還在家中,絲毫沒外出的意思,吳杵想今日應該不會再差遣他隨從,他自去幫阿錦干活,與她聊天。 阿錦膽子很小,說話聲音也小,很靦腆,但是她上一次還偷偷幫自己補衣服呢,吳杵美滋滋。 趙由晟撫摸琴盒,想去看陳郁又遲疑,并非因為楊煥,他前天就已知道楊家派來參加海商行會的人是楊欽。上一世,派來參加海商行會的是楊煥,這一世許多事情都更改了。 本該在今年夏日淪陷的龍鱗城,一直沒被敵兵攻陷,而且久攻不破下,敵國還因內斗更換統(tǒng)帥。從族父偶爾的來信里,趙由晟知曉敵國新更換的統(tǒng)帥不堪大任,是個紙上談兵的趙括。 日后家國的命運,已不在趙由晟的預知之中,它們拐往另一條道,奔向未知路。 趙由晟把琴盒打開,一張?zhí)魄偬稍诤兄?,吳杵對它的估價明顯錯誤,何止能換泉州城中的一棟宅子,三棟都不成問題。 輕輕撥動琴弦,聲色絕佳,小郁應當會很喜歡。趙由晟這般想著,把琴盒蓋上,將琴推到床角落里,他顯然還是沒打算去陳家。 他回到了重生后最早的狀態(tài),也是最糟糕的狀態(tài),心中為愧疚與痛苦充斥。 這樣的情感無濟于事,趙由晟沒時間給自己舔傷口,他讓自己冷靜下來,坐在書案前,將賬本攤開,仔細翻閱。 夏時,官船返泉州港,船艙里塞滿貨物,干辦們辛苦一年,給主人家掙得不少錢財。不只奚王房派分得豐厚一筆,其他房派也獲利豐厚。 沒有宗正司官員和壞干辦來瓜分財物,宗子們紛紛嘗到了舶商的甜頭。 趙由晟翻看賬本,不單是對賬,更主要的是了解官船去過的地方,了解各地的特產與價錢。他自己有條船,往后不會只走賓童龍的航線,等日后換艘大海船,船會去更多的地方,更遠的地方,獲取更高的利潤。 他有遠航的念頭,率船遠航,天地間再無拘束,他將腰佩長劍,手中有一枚鋼首印,執(zhí)管一船的人員。人在無盡的海域里,家國也好,倫常道德也罷,都已不再重要。 趙由晟看完賬本,抬起頭來,吃驚發(fā)現(xiàn)陳郁就站在他面前,且正對他微笑。還不到黃昏,屋內的光已經很柔和了,柔和的照在陳郁臉龐上,他眉眼似畫,安靜溫雅,他站在書案旁,一只漂亮的手搭在書案的邊角,他身子微微前傾,顯然是在看趙由晟手中合上的賬本。 陳郁笑語:“阿剩果然在忙,難怪兩天不見你來?!?/br> 趙由晟兩日沒去找他,他便也就來趙家找他,兩家反正離得很近,家里人相互也都熟悉。 他穿件竹綠色的氅衣,露出白色的衣領和襯袍,腰系條暗綠色的絲絳,搭配海棠花型的水晶絳環(huán),清雅而別致。趙由晟打量陳郁的裝束,他觀察入微,甚至發(fā)現(xiàn)陳郁黑色巾子里邊的紅色發(fā)須。 “阿剩?”陳郁不解,怎么和他說話他卻不應答呢? 趙由晟沒有言語,只是看他,看他臉上的笑,看他的眉眼唇鼻。 若是別人,可能以為趙由晟只是在發(fā)呆,然而陳郁對他十分熟悉,他覺察他很不對勁,他挨靠過去,低身問他:“阿剩,你怎么了?” “無事,我適才在看賬本?!壁w由晟把賬本擱在書案上,起身邀陳郁出房走走。 陳郁很喜歡待趙由晟的寢室,他往趙由晟床上坐,溫語:“阿剩,我想在這里待會,你坐過來?!彼€像個孩子那般,拍了下身邊的位置。 趙由晟站在床邊,看著陳郁,沒在他身邊坐下,陳郁自顧說話,說他家這兩日來了客人,是明州的客人,還說他的jiejie就嫁在明州,夫家也是出身海商家族。 趙由晟言語平淡:“是明州的楊欽吧,我聽人提起過。” “嗯,就是他,楊家這趟也來參加海商行會,我爹說本來是要派另一人來,是我姐的小叔子,叫楊煥?!标愑籼崞饤顭ǎ哉Z輕松,對這一世的他而言,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哦,他怎么沒來?”趙由晟順著陳郁的話問。 “爹說他還在蒲甘國,有事給耽誤了,還沒回航。”雖然楊煥是陳郁jiejie的小叔子,但陳郁不曾見過他,聽說他常年在海船上,姐夫倒是見過兩次。 “阿剩,你知道嗎?原來楊家有一枚海玉魄!我昨天聽遠涯說,那是楊家的當家早年在細蘭國獲得的寶物,原本要進獻給高麗君王,后來聽說此物活人服下后即死才作罷?!标愑舻纱罅搜劬Γ恢睂S衿呛芎闷?,其實也是常人的反應,畢竟知道世上有能起死回生的神藥,任誰都會感到驚奇。 至于為何不進獻給中國的皇帝呢?反而選高麗君王,陳郁也不知道。 趙由晟沒有回應,他一向明亮的眼睛里黯然無光,他看著一縷光從窗外斜照入床,映在朱色琴盒上。 “阿剩?” 陳郁看他的模樣,心里不知為何一陣揪疼,他站起身,關切問他:“是不是生病了?!彼焓秩ッw由晟的額頭,他的手當即被趙由晟抓住,緊接著便落入趙由晟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