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氣氛有點詭異。

    妍琪畢竟是大姑娘家不好見生人，先一步進屋去了。晉青借口要問妍琪點事情，也跟著進了屋，天井里只留下季氏和十三。

    季氏不知道說什么好，尷尬地開口：“妍琪的事麻煩世子和夫人了，妍琪年紀小做事沒數(shù)，竟然做下這等丑事。要不是世子和夫人，我這姑娘和她肚里的孩子可要受苦了?！?/br>
    十三輕聲說：“這是應(yīng)該的，將來妍琪進了門，也可以經(jīng)常來看這孩子。”

    季氏抹著眼淚：“多謝夫人?！?/br>
    十三點點頭。

    季氏又嘆氣道：“孩子都是娘的心頭rou，世間最痛苦的莫過于骨rou分離，妍琪能保全名譽，還能經(jīng)常見著孩子，全都是世子和夫人宅心仁厚。”

    十三默念了一會兒，輕聲說：“世間最痛苦的莫過于骨rou分離，這話說得好。季夫人也曾經(jīng)骨rou分離過？”

    倘若季氏仔細地看，能夠看到十三的額頭正在滲出細汗。

    季氏悠悠地嘆一口氣，似乎想起了一件年代久遠的事：“實不相瞞，當年民婦曾經(jīng)有過一個兒子，六歲時卻不慎丟失了。倘若他還活著，今年應(yīng)該整整二十歲?！?/br>
    十三沉默了一會兒，說：“既然已經(jīng)丟失那么多年了，忘了就算了。”手心卻在冒汗。

    季氏抹著眼淚說：“哪能那么容易就忘？他的生辰是八月初六，直到現(xiàn)在，我還每年都給他做一碗長壽面?！?/br>
    十三低下了頭，眼角也微微濕潤。

    直到現(xiàn)在，他才知道自己多么怕季氏早就忘記了他。

    十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情慢慢平靜，笑著說：“季夫人有福氣，想必您那丟失的兒子也一定活得好好的?！?/br>
    季氏微微點頭，笑著說：“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在公子面前說起這種話來，真是老糊涂了。我平常也不這樣，只是覺得對公子有種親近之感，實在造次了?！?/br>
    十三小聲說：“不必擔心，也許是你我有緣吧?！彼桓艺f得太多，話鋒一轉(zhuǎn)道：“今天到來還有一事?！?/br>
    季氏忙說：“公子請說?！?/br>
    十三說：“聽說松大人當年和楊蘊楊大人十分親近，可有此事？”

    季氏說：“亡夫和楊大人的感情的確很好。當年亡夫曾經(jīng)牽涉一個案子，多虧楊大人相救，兩人因為這件事走得近了，又很談得來，來往頻繁。我記得楊大人當年經(jīng)常來松府喝酒?！?/br>
    十三尷尬地問道：“夫人別見怪，我為了給松大人平反，給妍琪開除奴籍，必須要知道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楊大人和松大人可是……那種關(guān)系？”

    季氏笑著說：“怎么可能？亡夫……不喜歡男人。不過楊大人當年的確在和一個男人偷偷摸摸地來往，還為了他不肯娶妻。亡夫覺得楊大人才華橫溢，什么地方都欣賞，卻就是看不慣他這一點?！?/br>
    十三問道：“和楊大人交往的男人是誰，季夫人知不知道？”

    “這就不清楚。楊大人別看辦案起來干脆利落、足智多謀，感情上面卻有點害羞，什么也不肯說?！?/br>
    十三沉吟了一會兒，知道再也問不出什么，又聊了聊當年松懷靈一案的前前后后，轉(zhuǎn)瞬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天色逐漸變黑，十三把葉晉青叫出來，幾個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別。

    回家的路上，十三尋思：是時候該登門造訪楊蘊了。

    這天回家，十三好好睡了一個覺。第二天傍晚，他騎著馬來到楊蘊的府上，呈上拜貼：“長淵開國子梅郁求見楊大人?！?/br>
    門前的小廝雖然不識字，看不懂拜貼，但是一看十三的衣著派頭就知道不是等閑人物，連忙說：“梅公子，大人不在家，出門赴宴去了。小的等大人回來之后再稟報。”

    十三說：“不知楊大人去了哪里？”

    小廝說：“今晚太子東宮設(shè)宴，專門請楊大人喝酒?！?/br>
    十三點點頭說：“多謝。”

    他騎著馬慢慢晃著，思緒莫名其妙地微微一亂。

    第54章 戶部楊侍郎

    心中有種怪異的感覺揮之不去，十三決定把事情弄個清楚。楊蘊是皇帝的人，雖然支持太子繼位，但是為了避嫌，也從來不敢和太子私下接觸，今夜為什么會突然到太子東宮吃飯呢？

    但是梅郁的身份有諸多不便，想向楊蘊打聽當年的事情也沒有理由，還不如把他從半路上擄走，問清楚了再放他回府。

    于是，十三回家換了一套夜行衣，又戴上面具，趁著夜色躲在楊蘊回府的路上。

    傍晚下了一陣秋沙子雨，入夜時分才停，秋風一吹，寒氣襲人。行人早被雨趕回了家，寂靜的石頭路有些蕭索，天上的彎月朦朦朧朧，碎在光亮的石板上。

    等了不多時，一頂私人小轎就在盡頭出現(xiàn)了，兩個燈籠被人提著在轎前晃晃悠悠，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楊府”二字。

    轎子走得很快很匆忙，依稀聽得見小廝焦急的聲音：“快點！再快點！”

    十三趴在路邊的屋頂上往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轎從偏門進了楊府，十三施展輕功，在屋頂上跳躍跟隨著，一直看著楊蘊被人扶下了轎子。

    楊蘊臉色蒼白，嘴角流血，跌跌撞撞地站不太穩(wěn)。丫環(huán)小廝們一看俱都慌了，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氣急敗壞地喊著：“快請大夫！還愣著干什么！”

    楊府里燈火通明，下人們俱都亂作一團，大夫們出出進進，又是煎藥又是吩咐，足足鬧到下半夜，院子里才安靜了。

    兩個小丫環(huán)端著臉盆從楊蘊的臥房里出來，一個悄聲說著：“流了這么多血，怕是……”

    另外一個連忙說：“別亂說話，快去打水吧。”

    十三等她們走遠，靜悄悄地從屋頂躍下，站在楊蘊的窗外仔細傾聽。

    房間里是楊蘊輕微的呻吟。

    十三輕輕將門打開關(guān)好，房間里光線不明，喘息和呻吟顯得格外明顯。他趕緊來到楊蘊的身邊，借著燭光看他的臉色，又輕輕掰開他的嘴巴。

    白里帶黑，舌苔有異，應(yīng)該是中了毒，已經(jīng)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