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煙火(二合一)
陳珂出了門,才走幾步,就被一個聲音叫住了“陳珂!” 她回頭看去,一個身材修長的女孩正朝他跑過來,走近了,他覺得這人好像有幾分眼熟,又想不起來具體是誰。 “你也來聽聽講座嗎?”女孩臉頰紅撲撲的,眼睛晶亮,神情有幾分羞澀。 看到她眼角在粉底下透出了幾分淤青,陳珂終于想起來了,這好像是前天和林泠打架的那個女生,好像叫什么珍珠,他禮貌地打招呼“你好,我不是來聽講座的,我要走了?!?/br> 韓珍珍正準備說出的“我找不到位置了,能不能和你坐一起”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問“講座不是還沒結(jié)束嗎?你怎么就要走了?” “還有些事情?!彼呀?jīng)想離開了,但是教養(yǎng)還是讓他站在原地耐心地把話說完。 “這樣啊······”韓珍珍的帶著笑的小臉一下子垮下來。 “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總算應付完該有的寒暄,陳珂轉(zhuǎn)身就走,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等一下!”韓珍珍鼓足了勇氣,追了上去“你要去做什么,我能和你一起嗎?” “這·····”陳珂搖搖頭“恐怕不太方便,對不起。” “可是”她語氣低落“我,我今天和我朋友鬧了點矛盾,現(xiàn)在她們都孤立我,我沒有地方去了,我······”說著說著,眼淚已經(jīng)在她的眼眶里打轉(zhuǎn)了,她本來就有一張好看而無害的臉,這樣頗有幾分惹人愛憐,陳珂猶豫了,倒不是他心軟于對方的美貌,而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和裴清一樣,她有一雙瞳色很淺的大眼睛,眼含眼淚時,總能讓他想起裴清流著淚看著他的樣子。 “你想來的話就來吧。”他在心里嘆了口氣“不過我比較忙,可能會照顧不到你?!?/br> 韓珍珍按住喜色,不讓它在臉上流露出來,面上依然是黯然神傷,和陳珂一起出了門。 “你要去做什么?”他們穿過廣場,綠籬圍和的小路,往廣場另一邊的樓走過去,韓珍珍問。 “去閣樓?!标愮婊卮鸬梅浅:唵?,走得飛快。 “閣樓,那里有什么?”韓珍珍小跑幾步,跟上他。 “去做一道菜。”他說,又拉開了和韓珍珍的距離。 “你還會做菜?你好厲害!”韓珍珍又跑了幾步,陳珂?zhèn)€高腿長,邁一步頂?shù)蒙纤徊桨耄叩糜挚?,她不跑起來還真追不上他。 “一般?!彼挚炝隧n珍珍一個頭,似乎執(zhí)意要和她一前一后,韓珍珍終于意識到了,他不是因為直男才不和她并排走,他就是故意的,要和她保持距離,這算什么事?從小到大只有男生圍著她的份,還沒有人躲著她,她看著少年青松一樣修長挺拔的背影,氣得咬牙切齒。 韓珍珍從見到陳珂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極好看的男孩,這也不奇怪,頂著那樣一張臉,陳珂很容易讓女孩升起異樣的情愫,但她是個驕傲的女生,害怕和其他人一樣被拒絕,平時交集又極少,這份感情就只是一份隱秘的暗戀。隨著這次冬令營和他接觸漸深,那份沉睡的感情開始蠢蠢欲動。韓珍珍今天本來翹了所有活動,和一堆朋友在一起喝酒、聊天、玩桌游,她玩的很開心,在網(wǎng)上沖浪時,她偶然間看到崔浩的發(fā)的朋友圈,那是一張他和陳珂的合照,照片里崔浩對著鏡頭擺了個自以為很帥的表情,他旁邊的陳珂似乎是偶然入鏡,只露一張俊秀的側(cè)臉,崔浩在朋友圈里抱怨這個講座無聊至極,他再也不會陪陳珂來這么無聊的活動了??吹秸掌瑫r,她突然對眼前的熱鬧興致全無,他像是有種神奇的吸引力,吸引她不斷靠近。更重要的是,討厭鬼林泠和陰魂不散的裴清都不在,這樣的機會很難得,韓珍珍很果斷地放棄了娛樂活動,趕過來這個枯燥的講座,可陳珂很不給面子,她才來,他就要走,她是在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地走掉,只能厚著臉皮跟著他。 在喜歡的人面前丟人不算丟人。 她只能這樣自我安慰著,認命地跟在他身后。 他們很快來到了一棟歐式風格的小樓前,乘坐電梯上到了閣樓。這是個盈利性質(zhì)的莊園,商業(yè)化做得很成熟,有些游客拖家?guī)Э诘貋砺糜?,吃不慣餐廳的飯菜,管理層專門設置了一層用作共享廚房,掃碼預約,提供食材,很方便。推開門,干凈整潔的廚房明亮寬敞,空無一人,只有他們兩個人,陳珂進了屋子就直奔水池下面,似乎在找什么東西,韓珍珍跟著他,心止不住地狂跳起來,一副畫面在她眼前展開,陳珂切菜,她在一旁幫他擦汗,偶爾四目相對,空氣里都是曖昧的火花,這應該叫什么?舉案齊眉?紅袖添香?好像都不太對,不管是什么,這肯定是她感情的重大轉(zhuǎn)折點就對了。于是她清了清喉嚨,故意彎下腰去,湊得離陳珂很近“陳珂,你在做什么,我?guī)汀标愮嫱蝗蛔兡g(shù)一樣從桶里拎出一條活魚來,舉到面前仔細打量著,這條魚顯然對有人打擾它睡覺非常憤怒,一個擺尾,結(jié)結(jié)實實地拍在了躲閃不及的韓珍珍臉上,滑膩膩的魚鱗蹭過她的皮膚,好像有個人給了她一個帶著魚腥味的大嘴巴子,甜甜的撒嬌聲變成了一聲突破屋頂?shù)募饨小?/br> “啊——” 這一聲喊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兇案現(xiàn)場,陳珂都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看著這個平時走路都婷婷裊裊的女生一蹦叁尺高,然后大踏步?jīng)_到水龍頭前,開始拼命洗臉。 “真是對不起?!标愮媪嘀┻^魚鰓的繩子和她道歉“我沒想到你會突然過來?!?/br> 韓珍珍根本沒空理他,她用力揉搓著自己的臉,白凈的皮膚被搓得通紅。 “你不用洗這么久”陳珂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這條魚在清水里養(yǎng)了一晚了,不臟的?!?/br> 洗掉了臉上的水,韓珍珍總算清醒了一些,她白皙的臉上突兀地紅了一大片,劉海貼在臉上,滴答滴答地流著水,狼狽不堪,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她想擠出一個笑,卻比哭還難看“沒事,我沒事的?!?/br> “你還是回去吧,你衣服都濕了?!标愮婧眯奶嵝?。 換做別人,她早就走了,可是陳珂······看著他在陽光下尤為好看的臉,她怎么也邁不開腳。 “現(xiàn)在出去容易著涼,我等衣服干了再走。”她真是豁出去了,也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 聽她這么說,陳珂倒是不好再勸她走了,他也就只當她不存在,專心去做自己的事情,韓珍珍雖然洗干凈了臉,但是總覺得那種滑溜溜的感覺還停留在她皮膚上,渾身不自在,不過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陳珂吸引去了。 陳珂在殺魚,他一手拎著魚,一手拎著把雪亮的菜刀,那菜刀很厚,看著極沉,卻被他輕松提在手里,好像拿著的只是一把輕巧的水果刀。另一只手里,那條魚還在無聲而劇烈地掙扎著,一心要掙脫開束縛回到水里,陳珂舉起菜刀,刀側(cè)照著魚腦袋猛地一砸,一聲悶響,活蹦亂跳的魚立刻沒了動作,看得韓珍珍后腦勺一涼,他把魚放在案板上,剛要動作,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洗干凈手,從手腕上褪下了個什么東西,韓珍珍仔細一看,是那根他一直帶在手腕上的小兔頭繩,他將那根頭繩小心地放在胸前的口袋里,不祥的感覺在她心里閃過。 陳珂重新拿起刀,修長優(yōu)美的手指攤開,一手按著魚身,另一只手握著刀,用刀尖在魚鰓上左勾一下,右勾一下,將兩邊暗紅的腮取出來,菜刀滑下來,逆著魚鱗,幾下就將魚鱗刮得干干靜靜,利落地翻個面,另一邊也是如法炮制,鋒利的刀刃劃開魚肚子,他熟練地破腹,放血,取內(nèi)臟,沖洗,再幾刀將魚斬成幾大塊,動作嫻熟,行云流水,說他是菜市場賣魚的也不為過。 “你······”韓珍珍有些目瞪口呆“你還會殺魚???” “嗯”陳珂將處理好的魚放進盆里,開始洗手,他一雙白皙漂亮的手沾滿了鮮紅的魚血,有幾分變態(tài)殺手的味道。 “那別的呢?你也會殺嗎?”問這話的時候她的后頸有些發(fā)涼。 “一般的家禽我都會?!标愮嫦赐炅耸?,認真地說“把脖子的血管割開,血放干凈就好了,很容易?!?/br> 韓珍珍很想說,你和我說話的時候,能把手里的刀放下嗎。 目睹了陳珂的絕活,接下來,韓珍珍安靜了不少,她坐在一旁看陳珂做飯,他從冰箱里一樣一樣拿出枸杞、生姜和山藥,山藥這種東西是最難處理的,滑膩膩的粘液很難洗干凈,蹭到手上更是又疼又癢,陳珂利落地將山藥皮削干凈,浸在清水里一遍一遍耐心地沖洗。 韓珍珍開始在看他的手,后來視線就移到了他的臉上,明亮的光線下,他的臉像脂玉一樣白璧無瑕,眉眼低垂,神色平靜,青春期的男孩子都有一點咋呼,比如行事風風火火的段揚,再比如總是念酸詩賣弄才華的崔浩,他們渴望得到注意,得到贊許,得到群體認同,陳珂不一樣,他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靜氣質(zhì),他天生貌美,卻從不恃美而驕,他行事極為低調(diào),甚至可以說,刻意避免引起注意,他好像不需要別人的認可,也不需要別人的接納,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外界的聲音干擾。許多成年人尚且沒有這樣強大的內(nèi)心,更何況只是一個少年。和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很舒服,他永遠寬容耐心,情緒穩(wěn)定,這也是為什么崔浩總是喜歡賴在陳珂身邊,喜歡這樣的人也很累,因為猜不透他的感情,看不透他的心,他永遠維持著恰到好處的禮貌和距離,哪怕另一個人猜忌到發(fā)瘋。 這也是韓珍珍從前不敢靠近他的原因之一。 “你在做什么?”她問。 “淮山鱸魚湯”他絕不肯多說一個字。 “為什么要做魚湯?看起來好麻煩啊,是因為特別好喝嗎?”她又問。 “可以安神?!彼卣f。 “是嗎?還挺神奇的”她看似不經(jīng)意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你最近睡的不好嗎?是做給你自己的嗎?” 她以為陳珂不會回答,可他很干脆地說“不是,做給別人的。” 韓珍珍不說話了,她意識到了自己今天來得很多余。 她想起了偷偷注視著他的一幕幕,他在課桌前低頭看書,在窗前抬頭看云,在餐廳里獨自吃飯,在圖書館認真讀書,他走過清晨的林蔭路,走過月色下的荷塘,走過秋葉紛飛的小路,路過白雪堆積枝頭,春去秋來,寒來暑往,日出日落,他永遠干凈落拓,遺世獨立,這樣冷而清的陳珂,在這時候,好像突然溫柔下去,廚房是最有生活氣息的地方,氤氳升起的水汽,吱吱作響的油鍋,迸發(fā)而出的香氣,是平淡而美好的煙火氣,而他也沾染上了煙火氣,為了另一個人。 也許是升起的油煙太嗆了,韓珍珍的眼眶開始發(fā)酸。 陳珂:不會有人對我的戰(zhàn)斗力一無所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