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過天來，西韋吃過早飯就出去玩了，西遠懶得動，窩在炕上和奶奶一起包豆餡饅頭。

    過年的時候收成還可以的人家都會蒸兩鍋饅頭，放到倉房里邊凍上，吃的時候拿回來用鍋熱一下就好了。

    豆子是奶奶在菜園的邊邊角角種的，秋天的時候摘回來，現(xiàn)在用大鍋烀熟，再用杵子搗碎，然后攥成雞蛋大小的圓團；面奶奶是舍不得光用白面的，是白面和玉米面兩種摻合到一起，這還是今年家里條件稍微寬裕一些，奶奶才決定蒸一些饅頭，每年是沒有的。

    除了有二合面的饅頭，還有用純玉米面包的菜包，有白菜餡、酸菜餡、和蘿卜餡的，里邊星星點點的放了點rou。

    昨天趕集買年貨，由于西遠跟著去了，就不顧爹娘的反對，買了五斤rou，大骨頭、豬心、大腸之類的，還買了七斤豬板油。rou這次切了二斤放到餡料里，由于餡料比較多，就猶如魚入大海一般了。年前的菜包子要多包些，這是打算吃整個正月的。板油被奶奶和西遠娘熬成了豬油，板油熬過后的油渣，奶奶舀了一勺給西遠、西韋炒了一頓小米飯，里邊加了蔥花和鹽，噴噴香，不光西韋，連西遠都覺得是他吃過的最香的飯了。

    大骨頭、豬心、大腸在西遠的指揮下都洗凈放了起來，留著過年吃。

    西遠想不明白好吃的為什么一定要留到過年才吃，建議平時就可以適當(dāng)?shù)膰L一下，不過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除了西韋支持他，其他人都反對，兩個人的強烈愿望被忽略了。

    “你說你買的大腸，那能好吃嗎，臭烘烘地，就是便宜也不能浪費錢那?！蹦棠炭吹金W料里面的rou，想起了西遠的杰作，又嘮叨了起來。

    “奶奶，到時您就瞧瞧我的手藝吧，保證好吃?！蔽鬟h也不嫌奶奶嘮叨，笑呵呵地說。

    “你咋保證我都不信，到時我可不吃?！蹦棠毯軋猿郑麖膩頉]聽說過大腸還能吃的，那可是豬下水，是實在過不下去、吃不上飯的人家才會吃的。

    “您就瞧好吧，到時不讓您吃您都得不樂意。”

    “你就吹吧，別的本事沒長，這吹牛的毛病可是去不掉了?！蹦棠桃惨怀缓偷睾臀鬟h閑著磕牙。從衛(wèi)成那孩子在家里待了幾天又走了以后，大孫子就有些不樂呵，家里人都看出來了，今天難得小遠有興致，奶奶這是哄孫子呢。

    正和奶奶說著話，西韋和柱子火燒火燎地從外面跑了進來，“哥，哥，衛(wèi)成他爹打衛(wèi)成呢，打的可狠了，拿柳條子抽呢?！蔽黜f氣喘吁吁的一進門就嚷。

    “為啥又打他，這個閻王爹！”奶奶也很吃驚。

    “小遠哥不是給衛(wèi)成也買了一雙鞋嘛，被衛(wèi)成他姐看上了，非得要，衛(wèi)成不給，他爹就打他。”柱子在旁邊也嚷道。兩個孩子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西遠，臉色嚇得煞白，顯然被衛(wèi)老二的架勢給嚇著了。

    “這個不是人的東西！”西遠抬腿就下了炕，奶奶在后邊一把沒拉住，他就跑出了屋，看到院門邊放著父親劈柴用的斧子，順手拿了起來就向衛(wèi)成家的方向跑去，臨走還沒忘囑咐奶奶叫奶奶把西韋看住，別讓他跟去。

    “小遠，小遠，你給我回來！”奶奶在后邊焦急地喊道。

    “娘，咋回事？”西遠娘出來問，她正在屋里給西韋縫過年的新衣裳，布還是昨天趕集西遠給選的呢。

    “衛(wèi)老二又打衛(wèi)成，小遠這是來火了，拿著小斧去的，你快去把他爺和他爹叫回來，千萬別出啥事?。　蹦棠逃檬肿е黜f和柱子不讓動，急的都要哭了。

    “我馬上去！”西遠娘馬上跑了出去。爺爺和爹看今天天氣很好，就想著去村外砍一棵小樹，過年的時候綁在院子里，好把燈籠掛在上面。

    “乖孩子，你自己在家行不？奶奶也想過去看看?！蹦棠桃魂囮嚨匦慕?，怕西遠出事，可看著西韋的樣子，就知道自己不能走，別西遠那邊沒事，西韋一個照顧不周再出什么問題，只能在家干等著。

    西遠拿了斧子，一路狂奔到衛(wèi)成家，看到院門口站著好幾個大人和小孩在看熱鬧就更生氣了。

    院子里，衛(wèi)老二正拿著一根很粗的柳條劈頭蓋臉地往衛(wèi)成的身上抽，衛(wèi)成也不躲，手里緊緊的抱著西遠給買的那雙鞋就是不松手，旁邊他的后娘還在挑火，“該，這孩子就是該打，你老子的話都不聽，趕明兒個長大了還管的了？”他那個“jiejie”站在旁邊一臉的幸災(zāi)樂禍。

    西遠看到這個情形火冒三丈，二話沒說輪著手里的斧子就奔著衛(wèi)老二去了，旁邊的人加上衛(wèi)成的后娘看到西遠的動作都嚇壞了，衛(wèi)老二也嚇得愣了一下，忙丟下衛(wèi)成往后跑了兩步，西遠的斧頭貼著他的身邊過去了，衛(wèi)老二嚇出一身的冷汗。西遠看一下沒砍著，掄起斧頭又追了過去，衛(wèi)老二嚇得趕緊跑。

    于是衛(wèi)家院子里出現(xiàn)了詭異的一幕：一個十歲的孩子拿著斧頭把身高體壯的成年男人追得滿院子跑。

    “媽的，我叫你再打，我今天砍死你個不要臉的混蛋，自己不給買，別人給孩兒買的東西也好意思搶?！蔽鬟h一邊追嘴里一邊罵。

    “你這孩子，瘋了這是！”衛(wèi)老二一邊躲一邊說。

    “小遠、小遠！”這時看熱鬧的大人急忙進來抱住了西遠，七手八腳地把西遠扯到一邊——衛(wèi)老二在村里沒人愛理，他家的事村里人也懶得管，但是西遠家在村里人緣不錯，所以他們不能眼看著西遠鬧出事情來。

    “你這孩子咋跟瘋狗似的逮誰咬誰吶！”衛(wèi)老二一看有人拉架也不跑了。

    “呸，你這個孫子，不要臉的，搶我給衛(wèi)成買的東西。”西遠罵道。

    “我家里的事輪得著你管嘛，你說你買的，誰看到了？我打我自己兒子關(guān)你啥事，吃飽了撐的?！毙l(wèi)老二一百二十個不忿。

    “你媽的，你打你兒子也不行，今天我就管了。你再敢動衛(wèi)成一下我就砍死你?！蔽鬟h把手里的斧子沖衛(wèi)老二揮了揮。

    “管得著么你！怎么，稀罕我家衛(wèi)成啊，稀罕地話領(lǐng)你家去，不多要，五兩銀子歸你家了?！?/br>
    “去你媽的，說的是人話嗎？”西遠氣憤地道。

    “你別管是不是人話，我今天就把話放這，要不拿錢領(lǐng)走，要不就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么點的孩子不跟你一樣地，你還沒完了?！?/br>
    “就是，你誰啊，少管我家里的事，別上我家來鬧騰?！毙l(wèi)老二的老婆也在旁邊奚落西遠。

    “小遠啊，不是叔叔說你，這事你還真的沒法管。”旁邊的村里人也勸道。

    是啊，按理來說自己個外人的確管不著人家的事，而且五兩銀子夠這里普通人家生活二三年了，不是個小數(shù)目。

    西遠冷靜了下來，看了一眼衛(wèi)老二，又看了看衛(wèi)成，這孩子也正向他望了過來。西遠無奈地笑了笑，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往外走。

    “哥哥！哥哥！”身后傳來衛(wèi)成帶著哭音的呼喊。

    西遠猛地回頭，看見衛(wèi)成正看著他，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這孩子即使衛(wèi)老二那么打他，從沒見他哭過，也沒告饒過！

    這時候卻滿臉淚痕地瞅著自己哭！

    可能他知道自己這一走，生命當(dāng)中唯一的一個護著他的人也沒有了！

    自己要是不管，這孩子能不能平安長大都是個問題，估計得慢慢地被這幾個人渣給折磨死！

    如果是以前，西遠還能狠下心來不管，畢竟自己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可是經(jīng)過近兩個月的相處，衛(wèi)成已經(jīng)在他的心里占據(jù)了重要地位，這是直到此時西遠不得不承認的。

    這個不幸的、懂事的、倔強的孩子！

    西遠轉(zhuǎn)過身走到衛(wèi)成跟前，慢慢地蹲下來把他抱在懷里。

    “你說的是真的？我給你五兩銀子，衛(wèi)成以后跟你衛(wèi)家再無干系？”西遠問衛(wèi)老二。

    “當(dāng)然是真的，cao，男人吐口唾沫都是釘，誰跟你說著玩兒呢。”

    衛(wèi)老二覺得西遠畢竟只是個孩子，西家的事也輪不到他來做主，況且西家的情況他也清楚，五兩銀子？五文錢有沒有都不好說，夏天的時候西遠那場病可是花了不少錢，老西頭四處借錢他可是親眼見著的，估計現(xiàn)在都沒還清呢，上哪去弄五兩銀子啊。話說回來，要真是給五兩銀子，把這小兔崽子賣給西家也沒啥，反正他還有個小兒子呢，不愁沒人給他養(yǎng)老送終。盡管一開始只是隨口說說，現(xiàn)在想想這賬怎么算怎么劃算。

    “好，既然這樣，口說無憑，咱們得找人做個證明。你確定你這話說的算數(shù)？”西遠又確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