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寂靠過去，自父皇死后，第一次抱住了萬太后的胳膊：“母后，孤日后不出宮了。昨日之事，不會再發(fā)生了?！?/br>
    萬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說了句：“你知道便好了?！壁w寂點點頭，母女二人一時無話，淡淡的溫情繚繞在這方帶著帝王天威的宮殿里。

    兩人坐了許久，直到太后要去處理政事了，趙寂才將她送出帝寢宮。太后站在殿前，緊握著趙寂的手，看著女兒暗含掙扎的眼眸，心中隱隱作痛作痛，她咳嗽幾聲，帶著深意道：“寂兒，陛下，你看，皇城是很大的，這么大的一座宮殿，是你的家，它是裝得下你的，怕只怕，你裝不下它。”

    趙寂仿佛被當頭敲了一棍，眼中的最后一點掙扎寂滅了。

    此后一兩年里，她沒有再踏出過宮城一步。

    第8章 小衛(wèi)大人

    元朔四年，春。

    春風拂綠，楊柳抽枝，長安城終于打破了冬日的寒冷寂靜，變得生機勃勃。大司農(nóng)轄下的一間官署中，官員正忙碌進出，大雪過去、萬物初生，放種、促耕、修繕倉廩……夠這些官員忙一個春天的了。

    車馬蕭蕭，有些拉著良種出去了，有一些則拉了糧食回來，屬官們站在門外清點，這方剛清罷，那邊又來了，真是一刻也不得閑。衛(wèi)初宴到這里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忙碌的景象，她走過去，和那幾名小屬官打了招呼，本欲幫忙，里頭匆匆走出來一人，一見到她，便面露喜色地將她拉進了官署。

    “小衛(wèi)大人，您可來的巧。咱們正為供糧的事情發(fā)愁呢，您在這方面有經(jīng)驗，不若還是來幫幫忙吧?！?/br>
    幾步踏入官署，里邊的人卻也沒有比門外少多少，人人行色匆匆，有些抱了很重的竹簡，有些則聚在一起議事，喧鬧的感覺撲面而來，衛(wèi)初宴很熟悉這種忙碌，她一邊走著，一邊同那個官員說話，幾句話之后，她大概明白了，這是春糧不足了，他們在研究如何給官員供糧呢。

    這可真是件麻煩事。

    大齊官員眾多，上至九卿，下至佐吏，月俸自上而下看的話，從數(shù)百斛到數(shù)十斛不等，合計起來，即使不算封國，一年也有數(shù)百萬斛之數(shù)。這些是按月?lián)芩?，由太倉令負責，因此每月月初，對于太倉令而言，都是最頭疼的時候。若是錢糧充足也便罷了，左右不過是忙碌一些罷了，然而若是遇上錢糧不夠，便要想方設法填補上去，實是不易。

    衛(wèi)初宴去年入仕，本來是要分到吳翩手下的，然而她的外祖橫插一腳，雖未斷了她的仕途，卻將她往大司農(nóng)手下放，本欲讓她做個最差的屬官，然而衛(wèi)初宴也并不是坐以待斃的，最后在重重險阻之下，她做了個太倉令。

    太倉令，管理國家糧倉，俸六百斛，其實也是個重要職位。衛(wèi)初宴一入仕便是太倉令，若她不是平南王的嫡系后人，恐怕也不可能做上。只是這官職辛苦，即使是上品資質(zhì)的乾陽君，也常有不堪受累之感，衛(wèi)家那些人見她做了太倉令便沒有過多阻止，大約也是打著磋磨她的心思的。

    錢糧重要，那些人還等著衛(wèi)初宴在這上面犯個什么錯，直接斷了她入仕的道路呢。

    只是他們也沒想到，在這位置上任職一年，衛(wèi)初宴雖然偶有小錯，卻未犯過大錯。到了年底，又因漂亮地處理過幾次錢糧不足的問題而被大司農(nóng)夸贊了。眼見她仕途之路漸順，躲在暗處的人按捺不住了，又想法將她調(diào)去做了籍田令，籍田令與太倉令平級，同為大司農(nóng)手下的屬官，可籍田令比之太倉令卻差遠了，看似是平調(diào)，實則是打壓。

    衛(wèi)初宴卻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也深知凡事都不能cao之過急的道理，籍田令便籍田令吧，她拿出先前去做太倉令的細心來，先是花一段時日熟悉了籍田令的工作，期間也鬧過笑話，然而還是那句話“小錯不斷、大錯不犯”，待得她完全熟悉以后，時有驚艷之舉，于是又漸漸在新的位置上坐穩(wěn)了。

    籍田也產(chǎn)糧，且一般收入帝王私庫，若遇上天災、或是祭祀，亦或者戰(zhàn)爭，籍田的產(chǎn)出便會被拿出來，填入這些事情中。這次她過來太倉司，便是為了將去冬未來得及登入冊子的糧食做一個交接，由太倉令派人去將之運走妥善存放，沒想到卻恰好遇上了春糧不夠的事情。

    這頭，小屬官領著衛(wèi)初宴往里走，行至一間房外，遠遠聽見里邊傳來一道有些暴躁的女聲，是現(xiàn)任太倉令張崇梅的。

    “籍田？籍田的糧食是不能動的，天子私庫之物，動了你有幾個腦袋去砍的？你還差人將她請過來，是嫌我這臉還丟的不夠嗎？她衛(wèi)初宴任太倉令時，可沒遇上過這般棘手的問題！難道她還能因此來看我的笑話嗎！”這話說的不對，今日只是春糧不夠而已，聽說少的也不多，而衛(wèi)初宴在任時，比之更嚴重的問題也有過的。

    “大人……”

    前方引路的官員停下來，不知所措地看向衛(wèi)初宴。他原本在小衛(wèi)大人手下做事，后來衛(wèi)大人走了，調(diào)來這位張大人，聽說張大人背景比衛(wèi)大人要深厚的多，否則也不會將衛(wèi)大人擠走了，然而他這次奉命來請衛(wèi)大人，卻不是為了讓兩位大人打起來，而是單單想要解決春糧的問題而已。

    衛(wèi)初宴好脾氣地笑笑，自眼神中透出一股高潔大度來：“無礙?！?/br>
    她往遠處退了一些，讓里邊的責罵聲遠離了她，倒不是她不堪受罵，只是聽墻根是小人行徑，衛(wèi)初宴是瞧不上的。她又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期間那屬官感激地謝過她，匆匆進去了，里邊立刻便消停了，緊接著走出來一個紅唇削薄的女子來，那就是那位張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