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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師姐說她非我不娶在線閱讀 - 第127頁

第127頁

    “我記得了,謝謝阿施?!?/br>
    他這一生的命是真真不好。小時候云家就已隱隱有了敗落的跡象,后來更是在權力傾軋之下葬身官場,成為了無數新貴踩著上位的墊腳石,可憐多年名門一朝淪喪,堂堂云家嫡子只能流落塞外,卻也半句怨言都不敢有。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后來他誤入了烏扎卡族的地盤,能夠讓他活命的竟然是他偷學的那些微末之技,精心修習的那些忠義道理、文韜武略全都只能埋在心里,便頗有點諷刺的味道了。

    這多少年來,他日日夜夜不敢有一刻懈怠,更不敢擅自求死,既然逃不出去,便要一心一意等著妙音門門主在機緣巧合之下前來,或者妙音門的行腳商能把他的消息和杜嬋娟的玉佩一起帶回去。

    既然等到了……便什么都值得了,什么別的念想也沒有了。

    除了這個小姑娘。

    “你去求妙音門門主,讓她帶你回中原吧。”云守義的聲音越來越低,宛如夢囈了:

    “妙音門素來要為天下女子做主,你是個要強的姑娘,若去求她,她定然是愿意的。再不濟,去求求妙音門的副門主也好?!?/br>
    阿施的心里越來越慌,她小心翼翼地一伸手往云守義的鼻下一探,當即便魂飛魄散,此人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連鼻息都是冰涼冰涼的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還能撐著他繼續(xù)說話:

    “我病已至此,死不足惜,可你不一樣,阿施。你正在花兒一樣的年紀里,又何苦在這苦寒之地虛耗青春呢?”

    “上得忘憂山去……學一身好武功,好生、好生活下去罷?!?/br>
    他強撐著說完了最后一句話,便完全沒有了生息,往一旁狠狠地栽倒了下去,駭得阿施一瞬間都忘了控制自己說話的音量,一聲哭喊便直直沖出了喉嚨:“先生啊——!”

    然而云守義已經什么都聽不見了。

    都說人死前會有個走馬燈也似的東西,可或許是他病的太重了的原因,不僅什么都沒看見,也什么都沒能聽見,到頭來唯一能想起的,竟然是他在看閑書的時候看到的一段不知從哪里摘錄的祭文:

    金石可朽,言弗忍忘。岡陵可移,義弗忍傷。永謝膏沐,魂離室堂。欲拯何及?舉族悲惶——

    行高千古,事昭一鄉(xiāng)。

    薛書雁想了想,還是跳了下去,落在了泣不成聲的阿施面前,問道:

    “那么你要上忘憂山么?”

    阿施被突然出現的薛書雁狠狠嚇了一大跳,本來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當場就打起了嗝,一邊哭一邊斷斷續(xù)續(xù)道:

    “不、不去。我喜歡先生,先生既然死在這里,我便要陪他在這里一起死?!?/br>
    薛書雁乍聞此言,怔了怔之后,認認真真地把這姑娘的面容端詳了一遍,便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了:

    阿施是個胡漢混血。

    雖然從她的五官上找不出什么胡人的過分深邃的輪廓線索來,但是她的眼珠分明是琥珀一樣的淺色,平常低眉垂眼的時候尚看不出什么來,但是只要她一正眼看人,便什么都藏不住了。

    胡漢老死不相往來,就連胡漢混血,便也要比單純的胡人和漢人天生要矮上一頭,要是一個胡漢混血真的把自己的一番心意對著不是混血的人說出來的話,可能不僅一番心意沒能傳到,還會被嘲笑和厭棄;即便對面那人接受了,然而大環(huán)境下對胡漢混血的不認可卻也難以在短短一時內便消失殆盡,必然要連帶著那個胡人或者是漢人,都一并被自己原來在的那個圈子給排斥出去了。

    這也是薛書雁這么多年來只能暗暗守望、下山之后更是克制尤甚的最主要的原因。除了杜云歌不開竅之外,薛書雁更擔心的是妙音門的百年清譽與數代傳承,絕對不能毀在她的不慎上。

    江湖人們雖然不會在明面上八卦,可能礙著眼下勢大的妙音門的面還會夸她們幾句,說什么“天作之合”,說什么“好生般配”。但是人不管怎么活也都有死的一天,等她們老了之后,這妙音門難道就要這么背著隱藏在和平的假象下的無數暗流,傳到后輩的手里么?

    ——萬萬不可!

    就算她真的一不小心沒能克制住自己,也萬萬不能讓杜云歌去擔那個“引狼入室、私通混血”的不好的名聲!

    薛書雁看著還在那里哀哀痛哭不止的阿施,感覺恍然間便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般,感慨萬千之下卻也什么都做不得,只能簡單地囑咐了一句“小心”,便繼續(xù)遠去,要追上已經走遠了的杜云歌和秦珊珊了。

    她走了之后,阿施又哭了一小會,稍稍平復了下情緒,才小心翼翼地把云守義的尸身給放平在了地上,用尚且算得上干凈的枯草掩住,隨后偷偷摸摸地出了帳子,想去撿一些柴火來。她打算趁著今晚大部分的烏扎卡族的人都去看阿扎馬特娶親、不在這里,趕緊把她的先生給火化了,要不的話,按照塞外這些胡人的習俗,不管死的是怎樣的人,都要扔出去葬身狼腹。

    她的先生這半生流離下來就足夠苦命了,卻又是難得的一身正氣,怎么能便宜了那些塞外的畜生?!

    然而阿施前腳剛偷偷摸摸離開,后腳就摸進來一個人,雖然用破布蒙了頭臉,但是從身形上來看依然能分辨出來這是個窈窕的女子。她倒也不怕死人,往云守義的懷里一摸,就找到了那塊刻著他的姓名的簡陋的木片小牌位。